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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炼堂总坛位於越浦城西三十里,酆江一条小支脉流经此处,曲折的河弯切
割地形,形成一大片浅水湖。( )湖塘沿岸生满名为「满江红」的水生蕨类,其叶如
羽,浮水如萍,每到秋冬转为艳丽的朱紫,染得湖面一片红,地名「血河荡」由
此而来。越城开浦之初,雷家以马担帮码头苦力起家,而后插手漕运,狠捞
了一笔,遂在血河荡营造水寨,做为装卸货物的转运地,极盛时湖面上舟楫相连
,帆影接天,每日有数千、乃至数万人在此地吃饭干活,水手舵工的呼喝声响彻
云霄,商家林立、车马川流,俨然自造一镇。
后来,随着船运发展,小小的河泊难消化惊人的吞吐量,重心渐移到离越浦
河港更近、交通更便利、腹地更广大的地方,如今光是越浦左近,赤炼堂便设有
五大转运使,各有各的码头,血河荡的袓业脱去了繁盛的商港码头色彩,成为堡
垒似的象征。江湖上说起血河荡的「风火连环坞」,谁都知道是固若金汤、易守
难攻的要塞,龙潭虎穴不过如此。
城内的人工运河之上,泊有一艘赤炼堂的平底沙舟,连七宝香车都能直接驶
上甲板。耿照等人登船后沙舟起锚,就这么大剌剌开出越浦,水道上虽设有专门
检查船只的河舶务,但赤炼堂乃东海水道的真主,插了风火旗的船舰,河舶务的
官员连拦都不敢拦,遑论登船检查。
雷腾冲脚踏船头,回眸冷笑,似是对耿照说:「你的将军腰牌只在陆地管用
,一旦下了水,还不都归我们管」三人形势孤立,除了手中的人质,能仗恃的
只剩耿、染两人的武艺。
从越浦往血河荡是逆水行舟,须借助划桨张帆之力,沙船缓缓航行,不多时
便离开了宽阔的江面,驶入支流,夹岸满满的芦苇沙洲,本已狭小的河道更显窘
迫,远方接天处矗着一座苍郁的山头,若继续往前,终不免要撞上。
沙舟放下船帆靠向河岸,桨手仍卖力划着。领航的艄公发一声喊,左舷抛下
竹篾编成的索状纤藤,岸边数十名精赤上身的纤夫拾起纤藤上的大绥拖带,
绕着身子往肩头一挂,呼喊着向前拉。
船首轧着激昂的白浪冲过浅滩,转入一处形如眉月的河弯,原来那青翠的山
头即为月牙边角,膂月凹入部建有大片壮观的船坞水寨,高高低低的建筑髹着黑
漆,插满红白相间的三角旌旗,迎风猎猎,令人肃然起敬。
耿照心道:「此地,便是名震东海的风火连环坞」岁月流转,昔日的
湖荡早已淤成了一弯月眉,码头下的水面依然能见成片的「满江红」,然而在这
个季节看来直与浮萍无异,还不如夹岸的茂密苇丛惹眼。风火连环坞最大的码头
直通校场,校场上遍铺青砖,汉白玉的阶台前置了张九龙座,十把狮头椅分列两
旁。
耿照抬望阶台,看着依山而建的宏伟厅堂,再看看前头的七宝香车,虽然置
身险地,却忍不住一丝好笑:「敢情车驶不进大堂,集会都改在校场上了。」
殊不知赤炼堂的总瓢把子雷万凛隐居多年,不问世事,名义上虽由四太保「
凌风追羽」雷门鹤总理帮务,实则谁也不服谁。这片依山傍水的建筑最早沦为义
子们的角力战场,往往跨过一道门墙,院里的天日就不一样了,聚会时谁也不入
谁的厅门,唯恐有诈,索性在校场上说事,反正这样的机会也不多。
耿照等人一下船,就被数百名赤炼堂弟子包围,人虽规规矩矩分立在两排狮
头椅后方,相隔有数丈之遥,然而近千只眼睛虎视眈眈,只待上头一声令下,随
时便要扑上来。
押后的雷腾冲道:「就在这儿说罢。老十,唤你院里人把解药拿来。」大剌
刺往第六把狮头椅上一坐,翘起二郎腿,再不肯走了,一边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染
红霞结实健美的腰臀长腿,喷啧道:「不坏,真不坏」
十爷院里的心腹闻讯,连忙携了只锦盒来,雷冥杳远远见着,提起余力尖喝
:「慢慢」瞪着耿照:「剑剑」寥寥几字说得满头大汗,可见毒
药之厉害。
崔滟月也是奄奄一息,白着脸摇头:「剑被他们抢走了。我哪儿哪
儿来的剑」雷冥杳挤出一抹冷笑,咬牙道:「那那好,一翻两」
用力吞了几口唾沫,似将晕厥。
给他拿解药来的乃是一双妙龄女郎,姿容亦佳,见状齐道:「十爷」
雷冥杳睁眼喝道:「莫来」嗓音尖亢,白惨惨的双颊涨起病态的彤红,俊美的
面孔更形妖异,仿佛阳气吐尽,化成一只脱壳艳鬼。耿照将人置在一张狮头椅上
,眼看情况要僵,总不能教崔滟月与这不要命的伶人赔命,扬声道:「八爷,既
然如此,烦你将崔老爷子画押的契纸,以及那柄伪剑一并拿出来,大伙儿把事情
的来龙去脉对清了,省得缠夹。」车中,雷亭晚怡然笑道:「如此甚好。」
片刻从人取来了文书,以及一只冷玉剑匣,揭盖一看,赫见锦衬上嵌着一柄
黑黝黝的长剑,仿佛被熏黑了似的,炭焦般的表面又隐有一抹虹彩,显是被极高
的温度烤过,与崔黼月所说不谋而合。
染红霞端详片刻,不觉蹙眉。耿照低问:「怎么是不是这把」「剑形与
我当年所见十分相似,但颜色不太一样。」她沉吟道:「还有一处不对劲剑
柄末端,我记得镶有一枚荔枝大小的火红齐珠,这把剑也没有。」此话一出,雷
腾冲、雷冥杳尽皆变色。
耿照低声道:「我懂了。剑是真的,但关键是上头的那枚资珠。崔老爷子摘
下给崔五公子带走的,只有那枚宝珠而已,所以崔公子没说谎,他的确没有剑:
而赤炼堂拿到的这柄剑,也的确不能算是真的,没有了宝珠,映日朱阳不过
是一柄质坚工巧的顶级名兵,却无火元之精的异能。」
染红霞诧道:「火元之精那是什么」
「传说钧天八剑分为四德、四象两组,四象是指地、水、火、风,
那家主将乌金、玄铁、冰魄、火精等异质与镔铁合而为一,找出最恰当的成分比
例,铸成了符合四象特性的神兵。」耿照娓娓说道:
「从这柄剑上的烧灼痕迹来看,邵家主对材质的耐火度下了很大的功夫,一
般的刀剑毋须如此。显然剑首那枚宝珠是极阳极烈的奇珍,要将其火劲转化为助
力,剑身才须如此处理。我听说有种冶兵之人梦寐以求的宝物,无须鼓风生火便
能自生热能,唤作火元之精,邵家主装在剑柄末端的那枚宝珠,兴许就是这
样的东西。j雷腾冲冷哼一声。「谁知道你是不是吹牛」
耿照正色道:「这样的事,每个有心锻造兵器的师父都知道。我七岁进入白
日流影城,十二岁那年就听说过火元之精了,至于贵帮长年经营军械买资,
竟然毫不知情,这点我也觉得非常奇怪。」雷腾冲老脸一红,转头「呸」的一唾
,低声咒骂不绝。
七宝香车中再度传出那把斯文悦耳的声响,雷亭晚悠然道:「既然如此,还
请崔五公子把那枚火元之精交出来。契纸上写得清清楚楚,此剑已以现银一
百两的代价卖给了我,令尊的画押可不是假的。」
耿照打开契约文书,果然写得分明,以一百两买了此剑,其下有「崔静照」
三字画押。崔滟月颤着双手,读得泪流满面,喃喃道:
「真真是我阿爹的亲笔这」染红霞也接过观视。雷亭晚笑道:「
二掌院乃正道七大派里的闻人,声名素着,料想不致学那市井无赖之举,一把撕
了契纸才是。」
染红霞压抑怒气,转头问:「崔公子,这真是令尊的笔迹」崔滟月茫然点
头。耿照暗自叹了口气,心想:「崔家破败如斯,赤炼堂固然罪大恶极,崔家的
子弟恐怕也非全无责任。」拍了拍崔滟月的肩膀,朗声道:「十爷,火元之精乃
是异物,别说随身携带,若无这只特制的冷玉匣贮存,恐怕连持剑也不易。你们
追了崔公子忒久,该明白珠子至少不在他身上罢」雷冥杳毒性开始蔓延,已难
言语,一点朱砂般的殷红渗出前襟,渐渐晕染开来。
雷腾冲抱臂重哼,面上的丑疤扭动如蜈蚣。「姓耿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让十爷与崔公子一齐服药,先把毒解了。」耿照道:「若非今日一行
,你们也不知道要找的是枚珠子,而非一柄剑,这般蒙着头找下去,不知伊于胡
底。便以这条线报来换取解药,也尽够了。」
雷腾冲心想:「你拿消息换解药,拿什么换你们平安离开蠢才」耸肩笑
道:「老子无所谓老十,你听见啦,你不要命不打紧,断了珠子的线索,死得
才叫冤哪」雷冥杳闭目咬牙,胸口剧烈起伏,显是心绪汹涌。
未几,车中雷亭晚也和声劝道:「你们都吃了药罢。契纸是真,剑也是真的
,耿兄弟与二掌院是讲道理的人,总不能坑了咱们。老十」雷冥杳身子一颤,
咬牙道:「药药来」两名女郎飞奔过来,服侍二人用药。
足足等了一刻,才见他人面色好转,呼吸如常。染红霞一探崔滟月腕脉
,回头道:「脉象正常,毒已解啦。」崔滟月一跃而起,指着七资香车,悲愤道
:「你们他们的确毁了我家,害死我家人,这是我亲眼所见,决计不会错的」这话却是对耿染二人所说。
耿照点头道:「我信你。」见崔滟月满脸错愕,正色道:「崔公子,令尊过
往题诗时,习惯的落款是什么」
崔滟月不假思索回答:「先翁以林泉为号,落款不外崔林泉、焦
岸林泉、林泉亭翁这几」露出恍然之色。染红霞不懂题跋,看书也多
看武经兵书一类,在一旁静静聆听。
耿照道:「我流影城首席大匠屠化应,习以应化万千为作品落款,那
万还非是一般的万,须写作简笔之万,我见他签写文书,亦是如此。这契
书由来很简单,想是令尊死前教人胁迫,故意签了个与平日不同的花押,日后对
簿公堂时便知蹊跷。」扬声道:
「这契纸非常重要,千万不能撕毁。我将亲自带回将军面前,做为赤炼堂残
害无辜、鱼肉百姓的证据,为你崔家讨回公道」这几句话以碧火真气送出,霣
得在场数百名赤炼帮众身子一晃,根柢差的手足酸软,倒退几步,明晃晃的钢刀
「铿铿」落了一地。
雷脎冲、雷冥杳对望一眼,心下骇异:「这少年好深厚的内力修为」
忽听雷亭晚哈哈一笑,怡然道:「典卫大人可有想过,要怎生离开此地」耿照
从怀里掏出将军府的金字腰牌,对众人一亮,昂然道:「我亲受将军饬令,掌管
越浦内外江湖势力进出,更是七品朝廷命官要出此地,谁敢拦我」雷剩冲神
色古怪,片刻「噗」一声捧腹大笑,连原本被耿照一喝之威所震慑的帮众也狂
笑起来,笑声震动山野。
崔滟月死命抓住染红霞的衣袖,挨近她温暖结实的娇躯,颤声道:「他
他们笑什么」染红霞按剑昂立,眸子电扫而过,与她目光一对的赤炼堂弟子如
遭剑戮,纷纷闭口,放肆的哄笑随之沉落,渐不复闻。
「没什么。」她淡然道:「人若无知,只能藉笑声来掩饰懦弱,如此而已。」雷亭晚笑道:「二掌院说得是。但典卫大人兴许不知,赤炼堂杀的朝廷命官,
未必少过江湖人物。本帮迄今屹立不摇,如有需要,我们并不忌讳杀几个官。你
不过交了些好运,因缘际会,才糊里糊涂混了顶乌纱帽,一个月前,你还是本帮
各码头通缉的要犯,真当自己是镇东将军么」
耿照似乎并不意外,负手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只能杀出去了,是不是」雷亭晚哑然失笑。「这会儿,你倒当自己是岳宸风了。」神术宝刀横持腰下,
耿照仍是背负双手,缓缓踏前。靴尖「啪」踩落泥尘,青砖上粉灰扬起,众人
呼吸一窒,不由小退半步。车中的潇洒笑声为之一顿,连原本跃跃欲试的雷腾冲
不禁脸色微变,小心谨慎起来,熊一般的巨大身躯微微挪后,挥手示意属下上前。
耿照并未发觉自己已经不一样了。
与岳宸风相比,这些人宛若虫蚁,来得再多,不过徒增厌烦罢了,并不会令
他感到恐惧。在和岳宸风的一战里,他彻底磨练了气力、战法、意志其中最
重要的是「气势」战无常胜,务求必胜胜负是贯彻意志之后的结果,一旦
决定动手,便不再犹豫。
在众人回神前,耿照身形一晃,已然出手
校场极大,对手分布甚广,他却如饿虎般扑向雷腾冲,连刀带鞘朝他面门砸
落雷腾冲身边手下最多,不像雷冥杳气力未复、仅有两名侍女环护,他万万料
不到耿照竟会挑自己下手,仓促间举起钢腕一挡,「铿」被震退数步、胸中气
血翻涌,忙不迭地挥动猿臂,一捞着部下便往前推,口中疯狂咆哮:「上给老
子上通通上前去」
众人如梦初醒,争先恐后地拔刀,却听前排「哎哟」、「妈呀」、「我的娘
啊」呼痛声此起彼落,人如惊涛般倒成一片,耿照刀未出鞘,每一挥必中膝腿肩
腰,骨碎的声响不绝于耳,眨眼二十余人倒地哀嚎,后退与逃跑的挤成一团,反
将雷腾冲卡在中间。
眼看将与雷腾冲相接,身后「轰」的一声巨响,硝烟如浪一般逆风卷来,浓
呛欲窒。
「二掌院」
他反身跃入烟硝,挥散浓翳,忽听嗤嗤几声,雾中几点乌芒飙来,忙舞刀拍
落,鼻端嗅到一股熟悉芬芳,开声道:「是我」身畔那人剑势一偏,划了个圆
弧收回,只差得分许便要刺中他,正是染红霞。
「你没事罢」两人背靠着背,耿照急问:「崔五公子呢」
「没事,我拉着他。」染红霞的声音中似带痛楚,耿照几乎能想像她秀眉微
蹙的模样,略一分神,「飕飕」的机括声密如急雨,所幸先天胎息并非纯靠耳目
,暗器划破、扰动云雾时的微妙变化,对碧火功不啻击鼓吹号,比眼看耳听还要
清晰。
耿照一一将暗器拍落,暗忖:「好强的劲力那雷冥杳断无如此手劲,莫非
是弩机」染红霞咬牙道:「小心小心那辆车」语声未落,一抹灰影碾破
烟雾,雪白的七宝香车在灰翳中看来意外带着冷冽的青灰,通体散发出钢一般的
狞恶光芒。是是它
然后耿照便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七宝香车上发出了翻动机关屉板般、单调呆板的「喀啦啦」轻响,却看不清
车体有什么变化,数不清的暗器便已迎面而来
「快走」他一推身后佳人,臂间爆出一团耀目豪光,宝刀神术终于出鞘。
「走陆路出水寨,快」乌芒叮叮咚咚地撞入漩涡般的银光之中,碎成了粉尘般
的细小烟花。
染红霞不明所以,依然信任他的判断,护着崔滟月冲出烟雾,退往水寨大门
的方向。雷腾冲乘机率众包抄,调息完毕的雷冥杳一跃而起,两名侍婢一使双剑
、一用双刀,居然也跟着掩杀过来。
「以一敌多」只有一个秘诀,那就是绝不能停。
染红霞娇叱着挥动金剑,披散浓发,挽着崔滟月左冲右突,结实修长的体态
无比曼妙,剑招却是大开大阖,杀得赤炼帮众汗流浃背,本该是合围收拢的局面
,竟被她一轮毫无间断的重剑抢攻,冲散成一小股一小股的,首尾难接。
往往四、五条大汉并肩齐上,却挡不住她随手一扫,就算钢刀没断于昆吾,
肩肘也要被她惊人的膂力震脱关节,轰得倒飞出去。这美貌动人的红衣女郎在他
们看来,直与飞天夜叉无异,原本蜂拥而来的帮众们开始争相退走,追兵反成了
四散的逃兵。
雷腾冲、雷冥杳一身武功在人马杂沓间难以施展,纷纷斥退手下,但场面已
然失控,前头的人被染红霞杀得不住后退,如海水般倒灌而回,雷腾冲仰天怒吼
,挥拳抡扫,挤到身边的数人被精钢臂鞲打得血肉模糊,残肢头颅冲天飞起,众
人这才一哄而散,终于清出战场来。
敌人只剩两名,形势却更加凶险。染红霞一拄金剑停下脚步,巨量累积的酸
疲骤然涌上,汗水从高挺的鼻尖一点一滴落在青石砖上。雷腾冲狞笑:「小花娘一个打几十个,看你还剩下多少气力」
还不能倒下,她对自己说。牢牢挽着毫无自保之力的书生,强抑臂间的颤抖
,缓缓举起了昆吾剑。
耿照挡下暴雨般的暗器,欺七宝香车体积硕大,毕竟不如活物,抽身欲退,
谁知「喀喇喇」一响,飞鬃电吻、雕工邪异的两只马头已穿雾而出,朝他胸口撞
来好快
他伸手一拍木马的吻部,还未借力,马嘴突然「嘎」翻开,弹出一杆锋锐
的红缨抢来,枪尖入肉的瞬间耿照及时攒住,藉机簧之力往后一退,「噗」冷
钢离体,绽出大蓬血花。他跌落在地,半嵌在马腹中的巨轮横里压来,轮底「嚓」翻出鲨齿般的牙状尖刀,朝腹间碾至
耿照侧滚却快不过车轮,眼看避无可避,神术往腰间一横,双手握紧刀柄。
鲨齿巨轮挟着车身重量滚上刀板,齿牙与神锐的刀锋一绞,鲨齿喀啦啦地崩断,
破片四射,刺得耿照半身是血,就这么一阻,巨轮略为退转,耿照忍痛向侧边翻
开,脚跟一蹬,本已滚出丈余的身子又平平滑开七八尺,一条鐡炼镰刀「唰」
削下他半截裤脚,「铿啷啷」地卷回车身中,却不知是收回到哪一处。
耿照一跃而起,随手拍落激射而来的整排袖箭,站好时七宝香车也已倒退转
正,两头妖异的跨轮木马正对着他,双方相距不足一丈,不管是哪一样方才遭遇
过的神秘武器,这都是非常理想的攻击半径。毫无毫无喘息的机会。
直到今日之前,耿照始终相信机关自有局限。但不是这辆车。它巨大而灵巧
,不依畜力却有着活物般的敏捷反应,武器刁钻难防,而且配置缜密,似乎考虑
过各个死角的补强搭配这辆车一定有弱点,譬如轮轴、车腹,或者机簧较易
受损处,但问题在于根本无法靠近。
而且,倘若这片硝烟是七宝香车所造成,代表它还配备了火器。当今武林擅
用火药的有几家,如九曜门的「炽盛光」、西降宫的「鬼子母」、淼天岛的「八
方神雷」等,都是闻名天下的火器。然而硝石禀性极不稳定,怕潮、怕震、怕天
干火燥,又受限于引火不便,这些威力奇大的武器多采排布发动的设计,如同机
关阵一般,罕有制成方便携行的小型暗器。
耿照心念一动,突然窜了出去,绕着马车狂奔起来。
果然这次七宝香车并未跟着他一起转动,机关毕竟不是活物。耿照绕得几匝
,神术刀猛朝马车的左后方砍落他并非是盲目攻击,这个角度即使七賨香车突
然后退也碾不到他,而主要攻击的目标是左侧车轮的护盖,一旦砍开这里,下一
步便是破坏车轮,彻底瘫痪车辆,将躲在其中的雷亭晚逼出来
密集的铿然声响宛若敲锣,雪白的车厢被斫得火星四溅,表面刀痕累累,却
无一砍入车体,砍落的瞬间刀锋总是微微一偏,连锋锐的神术刀也难奏效。这
是水镜钢
七叔曾说过,有种特殊的锻造法名为「水镜钢」,用以打造铠甲:将钢片表
面研出特殊的角度,并处理得如镜子般光滑,下刀时力气越大越容易偏开。若甲
后再衬几层特制的厚牛皮,连重兵都能多捱几下。
「那是不是甲片越小,效果就越好」当时才刚被允许上砧的小耿照问。他
正学着把鐡坯打小,形状打得跟图样般精确,对这点特别感兴趣。
七叔摇头。「如何分割甲片,便是锻造水镜钢的秘诀所在。钢材各有强
度,造得大了,就像翻过来的锅盆,不用砍穿砍破,一拳就打凹了,造得小了强
度不够,分一百片、一千片也没用。分多少片、又怎么分,正是水镜钢成功的关
键。
「遇上真正的水镜钢,别想拿什么神兵对抗,这是天生相克,如同水克火。
不如搬块几百斤的大石砸烂它,就像撒泡尿浇熄火头。」这是七叔的结论。
耿照连砍数刀不生作用,一掌打在车厢上,「轰」车体一跳,感觉落手的
厢壁一缩,旋又恢复如常,掌力已消弭于无形,看来底下所垫,可比数层特制牛
皮厉害多了。
七宝香车猛地一转,将他甩开,藏在车体各处的枪、刀、镰、勾啪啦啦地翻
过一轮,夹以层出不穷的暗器,耿照被硬生生逼退两丈,身上又多添几道伤口。
妖物般的怪车再度倒退转正,马头对着耿照,车内传出雷亭晚的笑声。「能
与这辆车如许缠斗,典卫大人非凡人也」轮轴前后转动,似要直冲过来。
耿照灵光乍现:「机关再怎么神奇,暗器、火炮却非是用之不尽如此,
先废他一臂」纵声长啸,施展轻功挥刀扑上,迈步绕着七宝香车一阵乱砍,不
住闪避车体施放的暗器与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