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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叶昭的贴身大丫鬟知道自家小姐捅了通天大祸,也不敢上报,趁着她心慌害怕之际,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成功给自家小姐穿上女儿衣服,正大光明在所有人眼皮底下跑了。
夏玉瑾对四岁发生的事情迷迷糊糊,记得不清楚,唯独记得有个坏小子背着他翻影壁落水,卧病十余年而已。待身体略好些,他派人查探,也曾问到叶老将军,叶老将军德高望重,诚实厚道,他信誉旦旦,一口咬定没有带男孩去千香园,此事不了了之。
经过叶昭述说的美好回忆,他终于想起那臭小子不但害他落水,还调戏轻薄,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只恨不得把这混蛋拖去跪钉板。
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了。叶昭手里不停接天上乱飞的物件,口里不停道歉。迟钝如她,也知是被胡青诳了,暗暗发誓,等战事完毕,就将他拖去硝皮做袍子。
夏玉瑾丢了半晌,已找不到搬得动的东西,喘着粗气,黑着脸坐在榻旁,想灌两口热茶润润骂累的嗓子,却找不到铜壶。叶昭赶紧从身后将收好的铜壶和木杯取出,给他慢慢斟满,举案齐眉奉上,试图打商量:现在不是好时机,回去再骂
回去,回夏玉瑾看见她的脸就来气,重重拍桌骂道,回去就休了你这扫把星
叶昭低声解释:我当时真不是故意的。
夏玉瑾凶蛮回应:不故意就让我躺了十四年,故意岂不是要我命
叶昭看看他的身子,低眉不答。
夏玉瑾回过神来,想想她的武功身手,再想想自己的小身板,忽然发现这个假设能变成现实,心下更怒,抄起铜壶还想丢。
叶昭见势不妙,灵机一动,弯腰抱着肚子:痛,哎唷,好痛
这恶棍竟挟持他的宝贝儿子做人质
夏玉瑾明知媳妇在装蒜,可拿着铜壶的手硬生生停在半空,怎么也丢不出去了。只好恨恨放下,坐着生闷气。
叶昭凑过来,陪着静坐了约莫半个时辰,待他脸色略微好转后,轻轻说:每日每夜,我都会不停回忆自己一生中做过的错事,悔恨愧疚,然过错已成,悔不可改,只求有赎罪的机会,所以
夏玉瑾怒道:所以你嫁给我
不,叶昭低下头,艰难道,我知自己的性子,并非佳偶,嫁给你也只是害你丢脸。她也知道,那个在花园里被自己弄下水的孩子,有着一对最纯净的眼睛和最善良的心思,你虽说恨我,可是你担忧太后和母亲,担心会连累太多人,并没有将这件事闹大。卧床多年,也没有磨灭你的本心,纵使知道不应该,我还是下定决心要和你在一起
她吐出的每个字都艰难,每个字都痛苦。
夏玉瑾恍惚想起胡青说过的话:将军说,若老天让她活着,就是为了赎一辈子的罪。
十八岁起兵,刀枪箭雨闯过,是为自己在漠北做的错事赎过,二十四岁出嫁,选择他,是为童年造就的罪孽赎过,她亏欠得太多,所以不敢期望得到爱,不敢奢求平凡的幸福。她失去了女孩子的欢颜,取而代之的是用冷硬的外表,掩盖了心里的痛苦。
活阎王人人畏惧。
他却是不怕她的,从来就不怕。
不知从何时开始,直觉就清楚告诉他,若是他想杀人,她会磨刀,若是他要采花,她会把风。无论他想要什么,她都会倾尽全力,不惜代价,为他踏平所有障碍。
他说什么,她都听,他要什么,她都做,他的任何成功,她都支持赞美。她在背后倾尽全力来待他好,是这份无尽的宽容和信任,让他成长,让他反省,让他重生。
他重生了。
可是她的枷锁什么时候能放下
一年两年十年还是一生一世
叶昭伸出手,想碰碰他的手,可是刚触到指尖,又悄悄缩回,不确定地问:我害了你十四年,可否用一生来还
夏玉瑾沉默。
叶昭低头:若是你还怨恨,我可以
夏玉瑾猛地一把抓住她的衣领,狠狠拖到面前,凶神恶煞道:不能
叶昭愣愣地看着他,琉璃眸子一点点沉下去,仿佛落入见不到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