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抑为了查案大年初二才得以休息,回到出租屋,先不忙着给自己弄口吃的,而是给案上的兄弟们倒上酒。
最右边是一个笑得灿烂的年轻人,那是属于“何铭”的唯一一张单人照,毕竟当了卧底后,他可以是投资失败的老板,可以是不学无术的富二代,唯独不可以是他自己,一个正直友爱的优秀警校毕业生。
这一切的源头——周朗。
说实在的,周朗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他们都是怎么传他的呢——天才,一个被说烂,但十分好用的字眼。
宋抑不喜欢这个词,因为一旦被冠以“天才”二字,付出的所有努力都将被忽视。
正如他一次次对镜演练,才能克服一紧张便发作的基因病,却因父亲一句轻飘飘的“本该如此”而被扼杀一样。
宋抑的青春期被病魔缠身,无暇顾及他人,他是通过父亲妹妹的事,才了解到两家间的龃龉,因此性格沉稳到有些木讷的他,在听到别人讨论周朗时,更是一言不发。
等到高中,宋抑的身体稍好,可以奋发学习时,周朗已经保送爱丁堡,和圈子里砸钱买个名头的不一样,他是实打实证明了天选之子和普通人的差距。
结业晚会上,作为荣誉学子的周朗获得大把掌声,他看起来谦逊有礼:“永远不要忘记努力。”
宋抑就是在这时,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
重逢是场意外。
大学毕业后,在警局做实习生的他接到了罕见的聚众赌博举报电话,就在本市最易出车祸的盘山公路,几年前被私人老板承包,作为地下赛车场地。
一袋袋现金,往地上一丢,亡命之徒们便毫不犹豫签下生死状。
便衣潜伏进去那天,月亮很大,夏风鼓噪热血,人群喧闹尖叫,宋抑差点以为自己看走眼。
那个曾说“永远不要忘记努力”的少年,此刻懒散倚在布满灰尘的老式赛车,衬衫敞开几粒扣子,昂贵西装皱巴巴套在身上,尽管他笑着,可眼里没有丝毫的光。
今天是他的赌局。
某一瞬间,宋抑忘了自己的身份,紧盯那道泛银光的车尾,该死的基因病让他不得不时刻绷紧,甚至毕业后也只能被分配去闲散部门,他说不清是否有不该有的羡慕。
忽然,惊叫声四起,原来是银色老式赛车在赛道中途被临车一别,直挺挺撞上山壁。
作为警察的自觉,他即刻要冲上去,但有经验的同事给了他一个眼神,没有掌握确凿证据前,不要行动,这也是师傅教他的。
不一会儿,那车重新飞驰在森然冷月下,顶着不断朝后飞去的烟雾,奔赴死亡般决绝, 他仿佛不是在追赶前车,而是在追赶什么大家看不见的东西。
有人低声私语。
“老板图什么?又不差钱。”
“有钱人总归心里空虚,想要寻求刺激。”
高高的,几乎接近月亮的山顶上,只出现了一辆车,其中走下一个人,他身量高大,背着光,待走近才发现,他的额头正汩汩流血。
面对他们的质疑,他不慌不忙,带着点笑意,从早被置放好的水晶罩子中,取来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
宋抑皱眉,他们被耍了。
“怎么能说耍呢,我们一直都不为钱,我们只为……”周朗越过他们,用轻佻的眼神环顾四周,英俊的面庞使得不少女孩为之羞涩,可下一刻,他耸耸肩,捏碎花,扔在地上,“可惜,值得我送花的女孩儿不在这儿。”
无功而返。
后来也不知怎么,竟常常接到有关这位的电话,有时是总局,有时是分局,上至百亿投资,至总局视察,下至打架斗殴,分局一日游,这位珠宝届新贵可谓极端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