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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世纪前传:冰峰魔恋】第七十五章

第七十五章 余霞成绮。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第三个年头,在古老的华夏大地上,正是多事之秋。武

斗的硝烟还没有完全散去,零落的打杀声和喜庆的锣鼓声同时响彻不同的角落。

扬子江,这条华夏民族的生命线永远不改她那浩荡壮观的面目,不知疲倦地

从古城身旁滚滚东流而去。下关码头边,一艘货轮拖着长长的船队,正缓缓驶入

江心。

江岸上红旗招展锣鼓喧天,长长的大幅标语贴满了沿海的码头,「热烈欢送

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热烈欢送城市居民到农村去,

和贫下中农一起并肩作战」,「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

的」……人们挥动着红红绿绿的小旗,向渐渐远去的轮船致意。

在送别的人群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着各不相同的表情,伤心凄苦的、严

肃的、欢笑的、泪流满面地、痛心疾首的、幸灾乐祸的、暗自得意的……就在这

些各不相同的脸谱中,有一张脸确实特别的动人。

那是一张看似毫无表情的脸,一双深潭般的眼睛中滚动着泪的漩涡,紧闭的

嘴唇似乎要将满腹的苦水抑制在胸中,她那坚毅的表情就像风雪中的古树,面对

严寒却不屈不挠。她看上去有四十多岁年纪,但两鬓却过早地染上了白霜,眼角

和眉间的皱纹为她隽刻了艰辛的印记。这是一张具有坚毅性格的慈母的脸。

此刻,她站在码头的最前沿,向远去的轮船微微挥动着瘦弱的右臂,久久不

愿放下。她一身知识分子打扮,文革中知识分子的打扮:齐肩的短发,深度的近

视眼镜,旧得发白的浅灰色衣裤,黑色的方口布鞋。然而,这身朴素而整洁的打

扮却因她胸前坠着的两团硕大又有些下垂的乳房而显得违和感十足。

终于,船队去远了,暮色与江雾同时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回头一看,岸上的

人群早已散去,只有满地的鞭炮屑还在冒着青烟。她取下眼镜掏出手帕,直到此

时,她的眼泪才像泉水般涌了出来。

在最后一条驳船的船尾上,站着一个身材高瘦的少女。她削肩细腰,上身穿

一件粉红色的确良衬衫,下身穿一条浅灰色西裤,身上斜挎着一只草绿色军用小

包,小包上绣着鲜红的毛泽东书体「为人民服务」五个字儿,梳了两条辫子,眉

眼间清秀动人,俏脸上略有些发黄的饥色,但是胸前却比岸边的女人要更有料,

吊钟型的美乳不但丰满硕大,而且还格外高耸坚挺,军包带儿把她那本就丰满的

胸部勒得就更显突出,在这个物质条件十分贫瘠,胸罩也未流行的年代里,一个

年龄刚过十四岁的少女拥有这样一双巨乳着实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少女一动不动地站在船尾,眼望着岸上那瘦弱的身影渐渐模糊,眼望着岸边

的一座座码头越来越小,眼望着远处的扬子江大桥渐渐变低,眼望着江南岸的远

山在暮色中渐渐隐去。突然,少女终于忍不住扯开嗓子高呼:「再见啦,妈妈,

再见啦,再见啦……」,这喊声在江面上久久回荡了许久才消散。

仲秋之夜碧空如洗,虽然海上白雾茫茫,但晴空中满天繁星和一弯新月却犹

如近在咫尺。少女正坐在船尾的甲板上,看着江水从船舷边快速流去,默默沉思。

这少女是瞿卫红,她原来的名字叫瞿霞,现在的名字是为了母亲为了同她的

父亲划清界限,向党表「忠心」为女儿更改的。她的父亲瞿方书是解放前留学欧

洲的作曲家,由于性情刚烈仗义直言,得罪了造反派,文化大革命开始后不久就

被打成了反动学术权威,受尽折磨,后来又被隔离关押,母亲是中学音乐教师,

为人十分和善,深受师生们的爱戴。她为了女儿不受牵连,不得不和丈夫划清界

限。

尽管如此,由于父亲的影响,瞿卫红今年刚初中毕业,学校就准备把她下放

到农村劳动,母亲为了让她少吃一点苦,前些日子四处奔走才找到了她父亲原来

的一位老朋友,凭其在文艺界的面子,将瞿卫红安排到了y 省涅原县jūn_duì文工团

去工作,今天刚巧母亲的单位有一批员工全家下放到y 省涅原县,瞿卫红就搭上

了这趟船,带着对母亲的依依不舍离家而去。

大江之上迷蒙一片,时而从薄雾中闪过几点渔火,欲待仔细看去,却又不知

隐入何处。迎面一艘客轮轰鸣着疾驶而来,转瞬间又已快速离去,激起一排排浪

头拍击着驳船的船舷,随即化为飞溅的浪花,清凉的水滴洒得瞿卫红满身满脸。

数分钟后,大江之上又是一片沉寂。万籁俱寂之时,从前面传来几声叮叮咚咚的

琴声。

几声调弦之后,沉默片刻,忽然挥挥洒洒的弹起曲子来。瞿卫红侧耳细听,

几节过后,听出竟是琵琶古曲《十面埋伏》。瞿卫红感到很奇怪,这些优雅的古

曲早已被那些坏人作为封资修的东西打入冷宫无人敢弹,绝大多数人连听都没有

听过,她若不是出生在音乐之家,也绝不可能听懂这曲子的来历,怎么这货船之

上竟然有人弹起这个曲子里来了呢?

听着听着,瞿卫红忍不住循声往前船走去。跃过几道船头船尾相接的缝隙,

琴声已仅在耳旁,似乎就在前一艘驳船的船头,但隔着一道仓房,却看不到弹琴

人的模样。瞿卫红怕惊动了弹琴人,不敢再向前走,便停下脚步伫立细听。此时

曲子正弹到霸王别姬一段,曲音低回如泣如诉。

正如白居易《琵琶行》中描述的那样:「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流泉水下滩。水泉冷

涩弦凝绝,凝绝不同声渐歇……」弹到后来,居然无声无息,似乎船旁的水也突

然停歇下来。一时间万籁俱寂,只有前方拖船的轰鸣声似乎比刚才大了起来。

琴声唤起了瞿卫红对父亲的思念,她又回想起了从前父亲用口琴吹奏乐曲的

美好时光,她甚至开始奢想这个弹琴人也许就是已经三年未见的父亲,眼前出现

了父亲那慈祥的面容,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蹑手蹑脚绕过船舱,从舱角探头向

船前看去。然而,正在此时琴声停息了,瞿卫红眼前的幻象也渐渐消失,她听到

了匆匆的脚步声,再定神细看,淡淡的月光之下已空无一人。

一滴眼泪落在了木头甲板上,瞿卫红回过头向西南方一望,月亮已经不知什

么时候就落入了海水之中,水面上的雾好像也更加浓了起来,迷迷朦朦的一片,

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岸。

夜色茫茫,两辆大客车与两辆大货车组成的小型车队在不太平坦的国道上颠

簸着向前驶进,八道雪亮的光柱跳跃着扫过寂静的路面。

客车中欢声笑语歌声阵阵,一派欢乐热闹的景象。货车上满载着大大小小的

箱子、布景、道具和形形色色的背包行李,外行人还真的看不出来这是什么单位

的车队。

1975年的春节即将到来,涅原县jūn_duì文工团按照y 省党委的要求,全团出动

前往省城进行汇报演出。文工团前往外地演出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光是把演出

用的服装和道具装上车就够累了,更别提每个人的脸盆水瓶,生活用品,所有这

一切事情全都得让团员们自己动手。西南的天气即便到了冬天也炎热依旧,男男

女女们全都累得是汗流夹背,到了晚上八点多钟,大家草草吃了几个馒头喝了点

水便登车上路了。

文工团的工作虽然辛苦,但相较于这个年代其他人的境况,日子显然要好过

得多,涅原县jūn_duì文工团这几年的样板戏演出因全省群众和官兵热烈的反响,外

出表演对文工团而言已是家常便饭,但今年能到省城去给省上领导汇报演出确实

难得的殊荣,文工团的老老少少都兴奋异常,百十斤的大箱子太了一下午,男男

女女们白嫩的手心上都磨出了一个个血泡,可却一点也不感到辛苦不感到疲累。

上了车后,不少人身上的汗水还没干透,内衣还粘乎乎凉冰冰的贴在身上,

一句句逗乐的笑话便已经是满车飞扬,也有的哼起了悠然自得的小曲,还有的更

是放开嗓子高声唱了起来。

晚上十一点多,车子在路上已经颠簸了两个多钟头,年龄大一点的人开始趴

在面前的椅背上打盹,发出「呼噜噜」的鼾声,而年轻人的兴奋劲却还没有过的,

不少人在轻轻聊天,还有一些在轻轻哼着曲子,女孩子们则在没完没了地磕着瓜

子、吃着水果、零食、有时叽叽喳喳地吵上几句,有时又莫名奇妙地嘻嘻哈哈笑

上几声。

在这热烈的气氛中,只有一人沉默寡言。

瞿卫红坐在一个靠窗子的座位上,把两只大眼睛全都贴在玻璃上,但是窗外

只有黑沉沉的混沌一片,什么景象也看不到,只好坐直身子闭上了双眼,头脑里

想象着路上沿途的村庄、树林、水塘,想着想着,不知怎的头脑里忽然想起了家

乡的景物,想到了金陵又宽又长的街道,想到了小巷子里的云吞面,想到了紫银

山上的中正陵,还有带着眼睛在昏暗的烛光下给自己缝衣服的母亲、总是给弹奏

钢琴曲给她听的父亲、和自己一起压马路的好姐妹、那个总是在偷看自己的男孩

儿,船上那个弹琵琶的人……亲爱的母亲是否还在扫厕所,思念的父亲现在回家

了否,到了东北插队的挚友有没有能抵挡严寒的棉袄,那个总是偷看自己的男孩

和弹琵琶的人现在又身在何处呢?

瞿卫红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酸酸的思乡之情。从她登船离家到现在已经两年

了,两年间她从一个青涩的小女孩已成长为十六岁的大姑娘,学会了表演八个样

板戏所有需要的技能,唱歌,乐器,舞蹈、戏曲、芭蕾样样精通,足迹几乎走遍

了整个y 省,成了军中人人口口相传的「军中之花」,每到一地演出总是万人空

巷。

赤党一面宣传教育「不爱红装爱武装」,可另一方面又总是喜欢让她们这些

莺莺燕燕的年轻女孩表演高抬大腿的《红色娘子军》,领导们坐在第一排看看得

比谁都仔细,早年经受家庭剧变的瞿卫红早已看清世事,其实就是因为她被传成

了「军中之花」,省委才会破格让他们一个靠近边境的小小的县文工团到省城去

汇报演出。

深爱着她的父亲母亲还在受苦受难,她却在jūn_duì中吃小灶,温饱之余还有细

粮补贴,瞿卫红暗自发誓以后有机会了一定要回家孝敬父母。

在思亲思乡的心绪中,瞿卫红感到眼皮越来越沉,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苦笑着

进入了梦乡。夜渐渐深了,打瞌睡的人越来越多,说话的人越来越少,车上渐渐

静了下来,忽听前面有人大声惊呼:「不好了,大家快看,前面那儿好像是着火

了!」

这话像是敲了钟,车上的人全都醒了过来,一齐站起身趴在窗子上向前方看

去。只见远远的地方的确是有一片火光,映红了半个天空。几分钟后,已经可以

看到熊熊的火舌,似乎火势更旺。

瞿卫红自小就在金陵见过这样的阵仗,又坐了下来,同样坐在窗户边的另外

一个扎着大长辫子的女孩儿却十分害怕的喊道:「怎么没人救火啊,会不是是省

城着火了呀?」

在她旁边坐着的一个女孩儿也跟着喊:「这三更半夜的,城里的人是不是都

睡着了呀?」站在后窗的一个男人也紧随其后的说:「那可真是不得了,如果都

睡着了,这么大的火不是人都烧死了,咱们还表演什么啊?」

终于,车内的情绪集中由一个坐在第一排的长发女孩儿说了出来,只看她对

着正前方的驾驶员大喊:「驾驶员同志,您开快一点好不好啊,这样我们团里的

男同志们也可以早点过去帮忙救火啊!」

瞿卫红终于听不下去了,睁开眼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大家别担心了,

那不是失火,是城里的炼焦厂。」

驾驶员在她说完话后哈哈大笑,继续补充解释说:「这位小姑娘啊说得对,

这炼焦厂是煤矿的一种工厂,就是把普通的煤经过烧炼后变成焦炭。这焦炭可是

咱们国家最重要的能源,待会儿进城了别再大惊小怪了。」

众人虚惊一场,吵闹声和尖叫声虽然平息,但窃窃私语却多了起来。坐在瞿

卫红后面的一个女孩对她旁边坐着的女孩儿说:「咱们团里有些人啊,明明是黑

五类,动不动就显摆资产阶级优越,看见就烦。」

那女孩儿也接话道:「你看你说的,人家可是『军中之花』嘞,是咱们团的

骨干呢!像咱们这样的贫下中农想要专政人家还得领导点头呢!」

又有一个女孩儿参与了她们的对话,她凑头过去低声说:「我听说啊,她能

进咱们团那是托熟人了,说不定就是靠胸前那两个不要脸的东西混进团里的,你

们说是不是啊?」这时有人为瞿卫红讲话说:「你们别乱讲话了,她听见了会很

难受的。」

但那女孩儿反而提高了嗓子说:「本来就是嘛!反动学术权威的资产阶级女

儿混进了革命队伍里,还整天在台上演女英雄,谁知道使了什么下三烂的手段!」

一句句话入耳,瞿卫红觉得脑子里嗡嗡的难受,心中苦味杂陈,干脆堵上了

耳朵,这才觉得好受了一些。她知道因为自己受到上级领导的重视引起其他女孩

的嫉妒,团里只有同属于黑五类的女孩儿愿意和她交朋友,也知道她胸前沉甸甸

的乳房总是会吸引那些不怀好意的眼光与恶言恶语的中伤,但她无法回嘴也不愿

回嘴,她不想丢掉这个能给家里挣工分,改善生活条件的工作,更不想让母亲为

自己担心,所以只好隐忍着一切。

又过了半小时,车子已渐渐驶入了市区。虽然y 省地不比内地,但省城也算

是个中大城市,和涅原县那个小县城确是不可同而语。虽是深夜,但明亮的路灯

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把一栋栋高楼,一条条宽阔的马上照得如同白昼,那一行行高

大的行道树,一片片整齐的绿篱在灯光的映照下碧绿而可爱,大街上的货车一辆

接一辆地来往行驶,上下班的工人们骑着自行车说笑着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气氛

比涅原县的白天还要热闹许多。

终于,汽车停在了省军区大院的门前。军区已为他们的到来安排好了一切,

丰盛的夜餐、舒适的床铺、清洁热乎的浴室,应有尽有,但是演职员们现在还不

能享用,他们还得先做辛苦的搬运工。

卸车、搬运、归类,一个一个大大小小的箱子、一块一块大大小小的布景道

具,一盏一盏大大小小的灯具,瞿卫红自然也参加了劳动,累的她是气喘吁吁,

急促的呼吸显得胸前硕乳更大了,没有一个女孩儿给她,倒是有不少男的愿意给

她搭把手,但都被她拒绝了。

在文工团待了四年,瞿卫红收了不少情书,团里也有男同志向她告白过,不

过全都被她巧妙的挡了回去。她是被迫来到这里的,她的心在家乡金陵,而且这

里的男人,无论是老小,追求她的目的都不单纯,跟儒雅俊秀的深爱她的父亲相

比实在是不值一看。

等到一样一样乱七八糟的杂物全都搬抬到位码放整齐后,瞿卫红才跟随大部

队去食堂洗手吃饭,她洗完澡躺到床上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多钟了。

众人只睡了三个多小时的觉,七点钟就又起床了。上厕所、洗漱、吃饭一共

只用了半个小时,七点半就开始了繁重忙碌的工作。这个年代的剧场、影剧院、

会堂、礼堂条件都很是简陋,舞台上各类幕布、照明的灯光、扩音的音响喇叭都

得演出单位自备,所以装台时间很繁杂的工作。

好在军区的礼堂条件算百里挑一的好,再加上团里男演员组一班人身手敏捷,

女演员们只需要做些穿铅丝、缝软景、系吊带的简单工作,瞿卫红更是直接被后

勤组的师傅领走,做一些整理服装收拾道具的轻活细活。

到了下午,演员们开始走场子,乐队重点配乐,后勤组调试灯光、音响、布

景,一直忙到四点多钟,团里的男男女女们抓紧吃完饭便开始化妆,接着便是穿

服装、带头套、粘胡须、瞿卫红还是扮成大长辫子吴清华的样子,直到开场前的

锣鼓敲过前奏曲响起,紫绒大幕徐徐拉开,完整的排演完至少两遍后,一切准备

工作才算真正结束。

晚上七点半,又一场革命样板戏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的表演开始了。

黑漆漆的舞台上只有一道灯光,照在大柱子上,柱子上用铁链吊着由瞿卫红

扮演的吴清华,她昂首挺胸,双眼迸射着仇恨的烈火,但台下座无虚席的热烈目

光所关注的焦点显然不在此。只见瞿卫红身上的衣服被很有技巧的撕开,胸前的

一对丰硕挺拔的巨乳近半裸露于外,一条铁链更是勒在她娇嫩的乳头上。再看瞿

卫红的身上,她白皙的皮肤同样从破衣破裤的缝隙中隐约可见,伴随着凄婉的伴

奏音乐,同台两个难友开始跳起舞来,再搭配上瞿卫红破衣破裤的缝隙中隐约可

见的白皙皮肤上用黑红色颜料画出的被打得遍体鳞伤的痕迹,真可谓是美得诡异,

凄惨动人。

伴奏声渐息,牢房门门开了,老四带着团丁登了场,看着瞿卫红仇恨的眼睛,

小人得志的说:「吴清华,你就别想再跑了,有你的好去处啦!」

一边说着,老四一边解开了铁链,两手刻意放在瞿卫红的胸前,将她放了下

来。瞿卫红一下来,便不顾「浑身伤痛」的奔向了难友身边,难友也扑向了瞿卫

红,惊呼道:「清华,他们这是要卖你呀!」在那扮作老婆婆的难友身边的小女

孩儿也紧紧地拉住了瞿卫红,眼泪汪汪地看着她,用稚嫩的声音抽泣着……

忽然,老四走了上前,他厉声命令道:「吴清华,快走!」吴清华咬牙切齿

的看着老四站了起来,老四跟在后面,挥动着手里的皮鞭,一鞭鞭的推着她往牢

门口走去,一声声凄厉的鞭声响起,难友着急地奔向了瞿卫红,嘴里不住呼喊着:

「清华姐……」老四不难返的转回了身,骂骂咧咧道:「他妈的,都给老子滚!」。

老四握紧了鞭子,抬手意欲鞭打她们,但却被瞿卫红一把夺过了鞭子,朝老

四的裆部狠踢一脚,只听见老四痛叫一声,跌倒在地,瞿卫红则转身冲向牢门,

团丁赶紧扑过来试图阻拦,同样被瞿卫红用鞭子抽在了地上。

紧接着,瞿卫红前腿弓,后腿直,挺起本就高耸的胸膛了,伸展开修长而强

劲的双臂,脸侧看台下观众,嗔目怒视,完成了吴清华的第一个「亮相」,尽显

瞿卫红的傲人身姿与「满心愤怒」。

这个动作停顿了三秒钟,却引发了台下快半分钟的热烈掌声,至于难友拖住

老四和团丁帮助瞿卫红逃跑,还有她们关切的催促声反倒是没多少人在意了,两

个难友在同瞿卫红「深情」对视时,眼里哪是什么阶级感情,分明只有嫉妒和鄙

夷。

瞿卫红毅然决然的冲出了虎口后,这一幕结束了。紫色绒幕短暂的又拉上了,

台下的观众们屏息以待,甚至都没有人说话聊天,尽管这个剧目他们已看了无数

遍,但「军中之花」的倾力表演显然让他们激情洋溢,兴奋不已。

三分钟后,大幕再度拉开。写着「南府」的红色灯笼在「丛林」中闪动着,

老四正带领一群团丁,拿着皮鞭和绳索,正在追捕吴清华。他们恶狼似地在椰林

中乱窜,跳着滑稽可笑的舞蹈,处处扑空。老四气急败坏,命团丁们分散搜寻。

「抓不着,就跑;抓着了,就拼,死也不作奴隶!」

藏在「椰树」后面的瞿卫红见众人离去,急速地闪身出来,踮起脚尖,再度

摆出了弓箭步形象「亮相」,停顿了三秒钟,悦耳的音乐响起,一袭红衣,一双

白色舞鞋的瞿卫红轻轻跃起,跳起了个人独舞。她足尖踮起,碎步跳跃,俨然变

幻成了点水的蜻蜓,劈叉跳配合扑步落地更是完美无缺,她因舞蹈动作而激烈起

伏的丰乳牵引着老老少少男人们的眼球,直到音乐声渐渐变小,瞿卫红朝「椰林」

深处跑去,不少人的贪婪目光才收起。

突然,发现有团丁跑来,清华敏捷地闪躲,藏身树后。两个团丁鬼鬼祟祟地

搜索走过。瞿卫红巧妙地躲过了他们,不料黑影里老四恰巧撞了过来,狭路相逢,

急促而紧张的伴奏响起,瞿卫红和老四的搏斗开始了,不过是以舞蹈的方式进行

的。

只见瞿卫红翻身跃起,甩开老四的胳膊,猛扫一腿,老四慌忙纵跳一旁。瞿

卫红转身就跑,老四紧追上前,抓住她的左臂,瞿卫红愤怒地摁住老四,二人僵

持,瞿卫红优雅的转身两圈半,挣脱了老四。老四再度扑上,瞿卫红拼死抗争,

两腿劈于地,抬起左腿空中转了一圈,接着又突然跳起来纵身一跃,把老四踢倒

在地,最后她倒立在地上,用仇恨而蔑视的眼光看着累的气喘吁吁的老四,完成

了又一个「亮相」。

一系列高难度动作引得台下又一阵热烈的掌声,坐在第一排的领导们不住的

吞咽着唾沫,后排更有人为了能看清台上瞿卫红几乎快要将她脸掩住的豪乳垫脚

尖站了起来。

而此刻在舞台上,瞿卫红已经因赶来的家奴们和丫头们团团围住,寡不敌众

的重落魔掌了。只看南霸天正用他的手杖残暴地狠戳清华的额角,命令道:「你

这贱奴,还不把头地下!」

瞿卫红脖子梗得直直的,拒不低头,南霸天更是生气,粘上去的胡子都有些

松动了,只见他挥起手杖,正要往瞿卫红最引人注目的胸膛上打去,不料却被瞿

卫红抢先抓住了手杖,「南贼,我死也不会回去的!」

南霸天气得是浑身乱颤,命人将瞿卫红拖至一旁,狂叫道:「你们把这贱奴

给我往死里打!」

鞭声阵阵传来,瞿卫红强忍着疼痛,美丽的眸子一直死死盯着南霸天,而这

撕心裂肉的鞭声在围着她的丫头们听来却很是愉悦,虽然表演是假的,但她们嫉

妒的心却无比真切。平日里风头全被瞿卫红抢走,团政委专门为瞿卫红开小灶,

瞿卫红每天都不断的情书,种种事情让她们对瞿卫红不仅没有「阶级姐妹」的同

情,反而和这出戏里的恶霸站在一起。

略有些忧伤的音乐声中,丫头们开始跳起了舞蹈,她们的动作其实不比瞿卫

红刚才的独舞逊色多少,但显然观众们对此并没有多少兴趣,瞿卫红被南霸天拖

到哪里,他们的视线就在哪里。瞿卫红挺起的胸膛在家奴们雨点般的鞭打下,雪

白的乳肉颤抖不断,直叫人欲火中烧,热烈的气氛和掌声全都献给了这残虐而充

满情色意味的画面。

终于,挺胸举拳的瞿卫红被打得昏死过去。老四向南霸天报告瞿卫红已死,

南霸天两手叉着腰,凶狠地威逼丫头们说:「你们谁要敢再逃跑,再反抗,这就

是下场!」

雷声隆隆,暴雨将临。南霸天率老四等家奴离去。丫头们扑向瞿卫红身边,

被众丁驱赶而下,每个人回望瞿卫红的眼神里都是幸灾乐祸。

电光闪闪,霹雷阵阵,暴风雨震撼着「椰林」。瓢泼大雨中,昏倒在地的瞿

卫红慢慢苏醒过来。她从地上爬了起来,在撩人心扉的哀乐中跳起了独舞,踮起

脚尖,艰难的碎步前行,「遍体伤痕钻心痛,腹中饥饿身上寒,茫茫黑夜何处奔?

密密椰林哪是边?」

台下的观众们看得也是十分动容,暗叹声不断,关切的眼神仿佛台上所表演

的一切都是真的一般,可就是没人上去解救瞿卫红。瞿卫红终因伤痛又昏了过去。

雨过天睛,晨曦撕破夜雾,曙光照进椰林。终于,洪常青发现了昏倒在地的

瞿卫红,急奔过去,将她扶起。吴清华缓醒过来,见眼前是两个陌生人,立即挣

扎逃走。洪常青和小庞亲切地招呼她:「不要害怕,我和你一样,也是穷苦人!」

急迫中又一阵晕眩,瞿卫红险些跌倒。洪常青赶快上前搀扶,发现了微红臂

上的伤痕血迹,立即解下毛巾,为她轻轻擦拭伤口。见着这斑斑伤痕,问道:

「是谁把你打成这个样?!」

瞿卫红怒指南霸天离去的方向:「就是那杀人不眨眼的南霸天!」

「南霸天!」洪常青和小庞怒不可遏:「这个作恶多端的侩子手,一定要向

他讨还血债!」洪常青又一脸关切地问瞿卫红:「你现在打算上哪儿去?你的家

在哪里?」

「家?我没有家……」

「出了椰林,翻过大山,那里红旗招展,阳光灿烂!那里有我们工农自己的

队伍,你到那里就能当兵报仇!」

洪常青含情脉脉的看了一眼瞿卫红,转过头去,手指前方,瞿卫红则左臂曲

于前胸,右臂与肩平齐,平身于身后,左腿笔直的踮起,右腿高高抬起,脚尖与

右手同高,眼睛朝向洪常青所指向的方向望去。这一动作便是从这个时代一直流

传到后世,成为几代人经典记忆的「常青指路」。

遍体鳞伤的瞿卫红无比振奋,她激动地说:「纵有千难万险,这条路我走定

了!」话音刚落,伴奏起,音乐真挚恳切,深沉动人,三人舞也编排得美轮美奂,

直叫台下观众们叫好声练练。

这一幕很快就结束了,接下来的是更为令人铭记的一幕。

大幕拉开时,雄壮嘹亮的《娘子军连连歌》响起了,晴空万里,白云朵朵,

彩旗飘扬,歌声嘹亮,高大的英雄树盛开着耀眼的红花。英雄树下,一片欢腾。

红色娘子军连的战士们英姿飒爽,在洪常青和连长的率领下,迈着矫健的步伐来

到了会场。

「中国工农红军红色娘子军连正式成立了!」

女战士们开始跳起了「集体射击舞」,尽管她们极力想要表现阳刚之气,但

露着半截大腿的紧身短裤还是流露了很多柔美和性感。在她们之中最引人瞩目的

毫无疑问是换上一身军装,英气中透着妩媚,扣子都快被不停晃动的大乳球撑开

的瞿卫红,她和众战士们端着步枪丛台一侧一个接一个大跳两腿几乎拉直窜到台

的另一侧,怎么也不像是在作战,反倒是想在展示女体之柔美,如果单看瞿卫红

那就更有种荷尔蒙上头,像要流鼻血的感觉了。

事实上,台下已经有人流鼻血了,这个男人和另外一个男人就坐在第二排的

位置上,他们两人打的两只眼睛可谓是从头到尾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瞿卫红。见身

边人流鼻血了,个头要高一些的男人用鄙视的眼光看着他,递给了他一张手帕说:

「小王同志,你看看你,思想怎么这么龌龊,猫主席的教导你都学到哪里去了?」

流鼻血的男人接过手帕擦了擦鼻子,没好气道:「石康,你不许胡说。明明

是天太热,我上火才流鼻血的!」

「好好好,小王同志。你可是坚定的无产阶级事业接班人,我就不把她的通

讯地址告诉你好了,免得你说我玷污了你纯洁的思想。」

那男人一听身边人的话,有些急了,「你……你怎么会知道她的通讯地址?」

身边人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看你那傻样子,你也不想想我爹是谁,

其实这『军中之花』就是我爹请到省城来的。」

男人一脸振奋,激动的说:「康哥,你……你一定要告诉我她的地址,咱们

的革命友谊可就看你了,毛主席教导我们说——」

身边人摆了摆手,「行啦行啦,小小年纪不学好,先看演出好啦,我回去的

路上给你说。」

男人的脸刷一下的红透了,他不说话了,目光又回到了舞台上,军民鱼水情,

南霸天做寿,洪常青牺牲……在这一幕幕的表演中,瞿卫红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全都深深地印在了这个男人的脑海里。

不知过了多久,舞台上响起了雄壮的《国际歌》,瞿卫红激昂的宣誓后,汇

报演出结束了,所有演职人员排成几排站在舞台上谢幕,军区的领导们一个个眯

着色眼和众人握手后走下舞台,大幕在雷鸣般的掌声中慢慢闭合了。

临近边境的涅原县的秋天既没有北方的肃杀冷清,也没有夏季的闷热灼人,

是此地一年之中最为舒适宜人的时间,但1976年的秋天却格外闷热,一丝风也没

有,让人觉得窒息。

这是一座很小的县城,面积只有几个平方公里,一条主干道贯穿东西,街道

两侧尽是些低矮的平房,一栋三层楼的邮电局就被称为邮电大厦,那可是全城最

宏伟的建筑了,楼顶也就是全城的制高点。

下午六点钟,一个穿着陈旧但洗得很干净军装的少女走到邮电大厦的门前,

她的手里拿着一封信,信封上贴着一张100 分的邮票。看了看绿色的油桶,她露

出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然后将信扔进到里面,转身消失在了街角。

小小的县城里到处都是乘凉的人们,男人们光着膀子穿着大裤衩,大字形躺

在粗糙的柴席上摇着芭蕉扇,嘴里哼哼唧唧地唱着样板戏的段子。女人却整齐的

穿着长衣裤,坐在小凳子上笑眯眯的听男人跑了调的嚎叫。刚洗完澡的孩子们光

着脚在并不平坦的地上追逐嬉戏,不一会又是满身泥汗灰头土脸。

然而,比反常的天气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红太阳」死了这件震惊中外的大

事。一开始的时候,这件事只是不知谁从哪里开始传来的小道消息,听到的人全

都瞠目结舌不敢相信,然而等广播里正式宣告时,所有人都只剩下震惊和泪水了,

之前肘总理和猪委员已经逝世,一场大地震夷平了汤山,如今大救星「红太阳」

也撒手人寰了,人们对未来迷茫了,不知道前路在何方。

瞿卫红听到这个消息时,文工团正在省里巡演刚排演好的新样板戏《沙家浜》,

广播公布消息后的第三天,团里就接到了jūn_duì政委的通知,要求他们立即结束巡

回演出返回县城候命。

这下子,整个文工团到处都在议论和猜测了,有人说剧团回去可能要有大的

变动,还有人说文工团回去以后就要解散了,「红太阳」落山了,按照规矩举国

要哀悼三年,谁也不能再唱歌跳舞了,一时间,文工团人心惶惶,沉浸在悲痛和

紧张的诡异气氛中。

拆舞台,搬布景,抬箱子,装汽车,一切看起来都还是和往常一样,但却看

不出那种热火朝天的气氛,听不到里里外外的欢声笑语。似乎,整个文工团的气

氛快要窒息了。文工团回到县城后,老百姓的生活一切还在照旧,团里的工作也

一切照旧,慢慢地人们的悲痛和不安消褪了,只是闷热的天气还让人喘不过气来,

可细心的瞿卫红却发现了一些变化正在悄悄进行。

首先是文工团的团长和团政委也换了更年轻开明的新人,县里的革委会更名

「人民政府」,部门的名称也不再叫什么组而是改成了某某部某某委某某局某某

科,然而这些对于团里那些不关心政治的人来说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他们只

关心自己的事,只要工作正常干,工资正常发,别的都和自己没关系。

然而,这一切都令瞿卫红无比高兴和振奋,她敏锐的感觉到父亲也许就要重

获自由了,甚至自己都有可能回家和父母亲团聚了。她的感觉是对的,果然很快

团里就开了会,宣布从今年起团员可以申请春节探亲假回家过年。

瞿卫红立刻就向新的团长申请了探亲假,并且获得了批准。今天是周日,军

纪严明的文工团里只有在周日的下午放半天假,她在宿舍里写了一封长长的家书

告知了母亲这个好消息,然后独自一人穿过大街把信投了出去。

从夜里开始,闷热的天气渐渐消退了,呼呼的东北风越刮越大,星星点点的

雨滴后,忽然一道闪电闪电划过天空,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就在头顶上炸响,紧

接着,大雨倾盆而下。

这样的闪电雷声在深秋的时节是少有的,让睡在床铺上的文工团团员的心里

感到了莫名的压抑和恐惧,唯独瞿卫红一人觉得这声惊雷是旧时代结束的挽歌和

新时代即将到来的宣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隐没在夜幕之中。

秋去冬来,转眼间又是一年过去,文工团大院里的人陆续都走光了,连几个

家就在涅原县周边村子的女孩儿也赶趟似的回了家,唯独只有瞿卫红与她在团里

唯一一个无家可回的好朋友蒋梅还在文工团大院里。

大年二十七的傍晚,瞿卫红正一个人在宿舍里写信,蒋梅蹑手蹑脚地推门进

来,站在瞿卫红身后偷看。瞿卫红专心写信,竟然没有发觉,正写到「康德先生,

彩霞小姐要回家了,也许你已经回家了,难怪等不来你的信。」

一句时,忽听身后「扑哧」一笑,赶紧会有一看,却是蒋梅。蒋梅笑嘻嘻地

说:「接着写啊,说不定你的康德先生马上就来团里接你结婚了嘞!」

瞿卫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梅姐,你别胡说了,人家以前说过他有心上人

了,我们就是笔友。」忽然,她头脑一转,反戈一击道:「我可不像你,在省城

有那么个好哥哥想着你呢!」

蒋梅一耸肩道:「我是有啊,我就敢和你说,可你呢,你怎么就不敢承认你

喜欢『笔友』康德先生呢?」

瞿卫红一个劲地直摇头,「我们连面都没见过,我怎么会喜欢他呢?」蒋梅

两只大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两转,像变魔术一样的从军装兜里掏出了一封信,在瞿

卫红面前晃了晃说:「那……这封信我就留着了?」

瞿卫红这下可真是着急了,她跳起来想要把蒋梅手里的信抢过来,不料蒋梅

抢先一步把信举过了头顶,「我说彩霞小姐,你急什么急,你不是不喜欢人家吗?」

「梅姐,快点给我,我等了好久的,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瞿卫红使劲跺着脚,高耸的胸脯剧烈的上下起伏,蒋梅忍不住扑哧一笑,一

把抱住瞿卫红,把手里的信递给了她,凑到她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瞿卫红的脸

就忽然红了起来,急忙坐回了小桌前。

蒋梅站在她身边嘻嘻笑着说:「哎呦,好瞿霞,乖瞿霞,姐姐不说你了,别

生气别生气,我这不是专门来给你送信的吗?」

瞿卫红看到信封上那熟悉的笔迹,扭头对蒋梅撅着嘴说:「今天看在你来送

信的份上,我不生你的气了,但是不给你带盐水鸭吃啦!」

蒋梅朝瞿卫红的床铺那边歪了歪头,看到她整理完毕的行礼,嘴里轻轻地说

了一句:「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男不钟情。」讲完便格格娇笑着跑了出去。

这边瞿卫红也不阻拦蒋梅,只看她小心翼翼地拆开了信封,开始读了起来,

随着她眼球的左右移动,她的脸上逐渐洋溢出幸福的气息,有种说不出的快乐和

愉悦感。

当瞿卫红读到最后一句话「我回家后也许不会再回到这里远远眺望你的方位

了,只愿我们能有机会再见面,康德先生永远只有一个心上人,那就是彩霞小姐。」

时,她的神色一下暗淡了下来,两行泪滴从脸颊滑落,滴到了薄薄的信纸上。

瞿卫红等这句话等了整整一年,可等到时她的这份牵挂也要断了,她怎么能

不伤心呢?

一年前的春天,在她从省城汇报演出回县城后不久后的一天,瞿卫红跟收发

室的师傅打了招呼,赶在一个周日在里面寻找家书,意外的发现了一封没有贴邮

票的信,信封上写着她的地址与宿舍号,收信人为「军中之花」,寄信人为「康

德先生」,寄信人地址就在涅原县最北边的军营。

瞿卫红在好奇心的促使下打开了信,一行苍劲有力的字迹映入眼帘:「美丽

的姑娘,请将这封信当作任你取名的信,也请你不要急着扔掉它。」

看完这一段,瞿卫红撇了撇嘴,心里暗笑又是一封自以为高明的情书,这两

年这样的信她收过不少了,可都被她无视掉了。她用同情的心态耐着性子继续看

了下去,可随着匿名信的发展,那颗自以为封闭的心房颤动了。

「两年前我见过你一面,那是在从金陵回省城的船上,你听到了我的琵琶声,

我是个非常胆怯,以至于不敢当面和女孩子说话的人,所以我跑了。一年前在省

城,我又见到了舞台上的你,后来我跟随你的脚步,越过了千山万里,从省城来

到这里做一名为伟大祖国戍边的战士,是为了捍卫猫主席的革命路线,更是为了

能站在山头远眺着你所在的地方,我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勇气,决定用这封信向

你言明一个我想了很久而又很难改变的想法,很想和你交一挚友,建立伟大的革

命友谊。你如果能听懂我的琵琶声,一定也明白君子之交淡若水的道理,你不必

知道我是谁,我也比不知道你是谁,如果可以请复信,最好一字也别写,交给收

发室就好,我自会看到。请你原谅,革命jūn_rén不要用别人费心,切切。诚心奉上,

静待。」

信到此结束。落款是「康德先生」。读到此时,瞿卫红耳边仿佛又听到了在

船尾那动听的琵琶声,在距家千里之外的地方看到「故人」的信,瞿卫红惊讶之

余有种冥冥之中的感觉,好像是什么神明的旨意一样,眼前更是浮现出了一个腼

腆文静的少男脸庞。

她不愿违背这早已安排好的机缘巧合,自然给「康德先生」回了信,还俏皮

的称呼自己为「彩霞小姐」同「康德先生」对仗,并且给信封里塞了一块自己用

过的手绢。

再然后,「彩霞小姐」和「康德先生」每周都会用书信交流,他们谈音乐,

谈哲学,谈各自的家庭,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诉不完的事,可他们之间就是不谈

各自的名字和各自的爱情。康德先生与彩霞小姐的故事只有瞿卫红在团里唯一一

个也是她最信任的蒋梅知晓,为了避免旁人说闲话,蒋梅间隔几周就会替瞿卫红

取信,这也是她今早为什么会来找瞿卫红的原因。

整整一年的通讯,彩霞小姐和康德先生各自以「笔友」和「纯洁的革命友谊」

界定他们的关系,但其实早已在字里行间互生情愫。彩霞小姐即便病了也会给康

德先生回信,康德先生即便一周只有五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也会抽空给彩霞小姐

写信,诉说军旅之苦与思念她娟秀笔迹的心情。

正如蒋梅所言,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男不钟情,这层窗户纸谁也不捅破,

瞿卫红迟迟不走,无非就是心里惦念已经晚了一周的康德先生来信,可是这封信

却眼看成了最后一封信,康德先生到最后也没说自己是谁,瞿卫红是多么想听他

当面表白,可到头来,这份从来没被说出口的情分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了。

瞿卫红擦干了眼泪,把那封信整整齐齐的叠好又放回了信封,再把信封放进

了兜里,她不想让任何人找到这封信,因为出身因为美丽因为乳房她的麻烦已经

够多了。

桌上还有一封信,那是瞿卫红写了一半的,本来要给康德先生的告别信,这

也不用再写了吧!她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快步走到床铺前,背起收拾好的行囊,

头也没回的出了门。

瞿卫红走到汽车站时太阳已经落山了,说是汽车站,实际上也就是三间小瓦

房一个大院子,买了从县城去省城的车票,她一个人费劲的背着行囊坐上了车。

好在天色已晚,车上有不少空座位,她赶紧找了个靠里的坐下来。

汽车准时开动了,这时天已全黑,车子缓缓驶出了大院,走上院外的石子路,

瞿卫红手里拿着那封康德先生的来信,又看了一遍,当车后掀起滚滚泥尘时,一

封信封从窗外扔了出来。

人在旅途,从公路转铁路,又从铁路转航路,折腾了三天多,大年三十的下

午,瞿卫红终于回到了阔别已经的家乡金陵,一路上她想了很多,母亲还好不好,

父亲回家了否,未来自己该何去何从,可就是每晚都在做噩梦,而且是同一个梦,

她记得每一个恐怖的细节。

在一个黑漆漆,冰冷冷的地方,有一只可怕而丑陋的牛鬼蛇神拼命地追着她,

她喘着气,用尽全身的力量向前没命飞奔着,身后就是牛鬼蛇神的吼叫声。

这牛鬼蛇神有三层楼高的身躯,头顶着两柄象鼻长的角,全身披着黝黑的粗

毛,像座小山般地,每走一步,长着尖爪的脚掌便将地面震得直摇,便将跑在前

面的瞿卫红震得脚心发软。

牛鬼蛇神的脚步愈来愈沉重,吼叫声却愈来愈接近了。她的脸上遍布着汗水,

她全身酸软,心脏好像就要跳出喉咙,呼吸声极度急促,感觉自己已经没什么力

气了,就快跑不动了。

「崩!」牛鬼蛇神的脚掌又一次重重地踩在地上,地面又一次剧烈地震动着,

像地震。

「噗通!」瞿卫红一跤跌在地上。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可嗷叫声已到耳旁。

瞿卫红慌张地转过头来,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正朝着自己压过来,毛茸茸的

手掌碰到了自己被汗水泡湿了的身体,「不要……」她歇斯底里地狂叫着。

但身上一阵剧痛!她的两只手臂,已经给活生生地从自己的身上撕了下来。

血!四处飞溅!

「救命啊……」瞿卫红声嘶力竭地叫着,可这里空无一人,只有她自己和牛

鬼蛇神。这牛鬼蛇神的手掌按到她的胸前,握着她胸前高耸的一对乳房,尖锐的

指甲插入柔软的肉团。

瞿卫红恐怖地挣扎着,但胸前再次传来一阵剧痛,「嗷嗷嗷……」牛鬼蛇神

的手里抓着刚刚从女人胸前挖下来的血淋淋的奶球,嗷嗷叫着往自己的嘴里送去。

瞿卫红的眼睛布满着恐怖的神色,一张原本十分秀丽的脸蛋在恐惧和痛楚中

扭曲着,被冰冷的汗水打湿的一头秀发,散乱地披在脸上。毛茸茸的兽掌,再次

向她的身上探去,「不要……不要吃我……救命啊……」瞿卫红用尽最后的力量,

血淋淋的身体向后退缩着,凄厉地号叫着……

偌大而宁静的空间,遍布着恐怖的惨叫声,牛鬼蛇神的嗷叫声,和血腥嘴嚼

的声音……

「不要……不要不要……」瞿卫红猛地从噩梦中惊醒时,船刚好靠岸,汽笛

声与广播通知叫醒了她。吓得一身冷汗的瞿卫红精神恍惚的背着行囊下了船,母

亲已经等在码头的最前沿了。

「妈妈……」

「小霞……」

这对母女在码头边紧紧地拥抱着,热泪流淌在母女之间。

瞿卫红已经三年没见到自己的母亲了,在这三年来她成长了太多,她不再是

从前那个不知天高一个人跑到革委会要求释放父亲的无知少女了,她学会了察言

观色,学会了识人明物,学会了隐忍沉默,但这一刻她只想做一个躲在母亲身边

的小女孩儿,所有的委屈仿佛都化成了晶莹的泪花,在母亲面前消散了。

她的母亲内心的喜悦更是溢于言表,欣慰与团聚充盈内心,女儿的一封封家

书里叙述的一件件事情,从旁人听说女儿在文工团的优异表现,她深深以女儿为

荣,紧拥着宝贝儿女儿喜极而泣。

她们久久都没有放开,幸好这个年代民风淳朴,瞿卫红的行囊就放在原地也

无人偷盗。不知过了多久,母亲擦干热泪,抚着她的头发,慈祥的说:「小霞,

你都这么高了,妈妈差点都认不出你了。」

瞿卫红破涕为笑,调皮地眨着眼睛,「妈妈,我你还认不得,你看看我。」

她又把自己的胸膛挺高了说:「团里伙食好,又大了不少,最好认了!」

「好啦,看你像个什么样子!」母亲用手轻捏了一下瞿卫红的脸颊,语气有

些责备,但更多的是温柔,「小霞啊,时间不早了,妈给你买餐做饭去,把行李

拿上,咱们回家!」

母亲二人手拉着手离开了下关码头。回到家,母亲把家里所有攒的肉票,粮

票,副食票全都拿了出来,买鱼割肉,洗菜做饭,好一顿忙活。晚上七点,一桌

热腾腾的年夜饭出炉。

饭桌上有鱼有肉,有鸡有鸭,还有瞿卫红最喜欢吃的狮子头,但瞿卫红只吃

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回来的几个小时里她每次问到父亲,母亲就会转移话题,

她觉得不对劲了,心里放不下。

母亲也发现了女儿的异常,顿了顿说:「小霞,你爸爸的事情还是没个说法,

他现在已经从牛棚转押到市里的监狱了,我前两天刚去看过他,他身体不太好…

…」

母亲突然不说话了,瞿卫红意识到触及了母亲的伤心之处,赶紧低声安慰她

说:「妈妈,你不要伤心了。既然爸爸已经回市里了,他一定会回家的,他的身

体会好起来的,我们一家人很快就会团聚的。」

母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擦了擦眼泪说:「小霞,你真的长大了,懂事了,

妈妈很高兴,四人帮倒台文革已经结束了,我们一家人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这

两天在家你去看看你爸爸,他也很想你。」

瞿卫红点了点头说:「妈妈,我也好想爸爸,你跟我一起去吧,爸爸看到我

们都去一定会很开心的。」

哪里知道母亲摇了摇头,瞿卫红细细端详着母亲的面容,与她印象中的要更

饱经风霜了,不到五十岁的人,半头已是银发,额头纹更多,乳房也开始下垂,

连往日里的坚毅也没了。她难以想象在自己离开的这三年里,母亲一个人经历了

什么,究竟是什么让母亲变得如此憔悴,她的心好痛好痛。

二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的移向墙壁上,在猫主席大头像之下是父亲的照片,年

夜饭的气氛开始变得沉闷起来,谁也不再说话了,只是吃,吃完了收盘子洗盘子,

再洗澡睡觉,瞿卫红阔别三年回家后的第一个除夕之夜便结束了。

大年初二的下午,瞿卫红一个人踏上了去往城南监狱的路。这个地方她从前

很少走,一点也不熟悉,拿着母亲画的地图也如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想找人打听

一下,可看那些路上的人或步行或骑车都是脚步匆匆车轮滚滚,像有什么急事似

的,却也不好意思把人家拦下来。

正在为难,忽听背后一个男人的声音说:「同志,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瞿卫红回头一看,只见身后站着一个男人。这男人身材高瘦,穿着剪裁合体

的中山装,皮肤白净,眼睛不大但很神气,鼻子不高但很挺直,两道淡淡的眉毛

十分清秀,嘴角有点微微向上翘起,给人一种笑眯眯的感觉。

「同志,我就是在这里转转,没什么困难,谢谢你这么热心啊!」

瞿卫红正愁着不知道怎么走,现在来了个听口音也不像是金陵本地的男人搭

讪,现在的她要去看望父亲,哪里有时间和路人聊天呢?所以她没多做停留,转

身准备就走。

「同志,你是要去城南监狱吧?你现在的方向正好反了,我带你去吧!」

热情洋溢的声音再次从背后传来,瞿卫红一脸惊讶的看着这男人,水汪汪的

大眼睛犹豫不决,那男人忍不住笑着说:「怎么,不放心我啊!那我给你指路,

你自己去。」

「我……我看你像个好人,你带我去吧。」

这个男人究竟是谁,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要去哪?尽管心头万千疑惑,但瞿

卫红还是点了头,说来奇怪,她对眼前的这个男人一点也不反感,而且觉得他有

种莫名的熟悉和安全感。

就这样,这一男一女出发了。男人走在前面,瞿卫红跟着他的脚步走在后面,

走大街,穿巷子,钻小路,才十五分钟,瞿卫红就看到了一道黑色大铁门和上面

的四个字:城南监狱。

思亲心切的瞿卫红顿时忘乎了一切,提着母亲准备好的盒饭和探望证,急不

可耐的跑进了警卫室。送她来的男子目送着大门打开,瞿卫红走进铁门内,嘴角

笑意更浓,哼着小调转身离开了。

而瞿卫红则被两个狱警压在走在狭窄的过道里,她已经五年没见父亲了,心

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一想到昨天母亲提到父亲时那悲伤无比的样子,她又有些

后怕了,生怕自己脑海中那个英俊儒雅的父亲就此消失。然而,该来的还是来了,

狱警们带她走到一间隔着玻璃的房前,把她按到了椅子上坐下,然后冷冰冰道:

「瞿卫红,你的父亲拒不认罪,党和政府依法现在要依法对他开展『思想教育』,

望你认真观摩,结束后认真规劝你的父亲伏法。」

这名狱警说完话,很快房间里就进来了几个犯人,瞿卫红一眼就认出了父亲,

因为其他人都是低着头的,只有父亲是昂首挺胸的,父亲也看到了她,回之以微

笑。瞿卫红顿觉心头被戳碎了一样的难受,她记忆中的那个父亲温文尔雅,头发

总是梳得很整齐,一袭长袍走过如风一般洒脱,可现在的父亲呢?骨瘦如柴,面

色枯槁,头发被剃光了,走起路来慢得像是八十岁的老翁,同从前比简直就是两

个人了,只有他那笑容可掬地样子能让瞿卫红在这人的身上看到小时候父亲哄她

睡觉时笑眯眯讲故事时的美好童年。

瞿卫红闭上了眼睛,她不愿再看了,可狱警的声音在耳边又响起了,「瞿卫

红,睁开眼睛,否则我们将以你父亲的反革命罪同伙将你逮捕,听到没有!」

瞿卫红害怕了,她强令自己睁开眼睛看。玻璃后面,所谓的「思想教育」已

经开始了。四名犯人的上衣已全被脱掉了,狱警用绳子一个一个地反手捆绑起来,

再补一根短绳加紧。然后,用一把锤子插在后背的绳索上,转动锤子,让绳索加

力。只见,绳索逐渐镶入臂膀,肌肉慢慢肿大,皮肤渐渐变黑,上面渗出汗一样

的液体。

一时间,几位犯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有的,象磕头一样,头顶在地上,嘴

巴张得老大,一声叫道底,许久没有回声;有的已晕倒,头歪在了一边,随着绳

索加力,时不时发出惨叫。

所有犯人中,只有父亲咬紧牙关,默不作声,那几个狱警显然很不满意他的

表现,大声喊问:「瞿方书,你认不认罪,你认不认罪!」

父亲轻蔑的笑了声,然后朝那狱警吐了口唾沫,毅然决然的说:「我没有罪,

有罪的是你们,文化大革命已经结束了,你们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父亲的话彻底激怒了这群狱警们,他们像是疯了一样,全员上阵了,有人拼

命地拉绳子,有的人拿起藤棒,朝着跪着的父亲使劲地打,每一下,都能打出父

亲皮开肉绽。

而在玻璃窗外的狱警则吸着香烟,默默不语,不时还看一眼瞿卫红胸前的丰

满巨乳,脸上那好色而得意的神态全被瞿卫红收入眼底,她恨,她痛,她真想…

…可她不能,要忍耐,一定要忍耐,她这样告诉自己。

终于,父亲被打得昏了过去,其他几个犯人都被押走了,一盆冷水泼到了父

亲的身上,父亲又醒了。那名押她来的狱警使劲向前一推,瞿卫红从凳子上颠倒

了,一对惹眼的乳房上下左右激烈地活蹦乱跳了好一会儿。

在场的狱警们全都得意的狂笑起来,一人边笑边道:「哈哈……瞿卫红,你

可以探监了,只有五分钟!」

瞿卫红这时已经快要哭出来了,她趴在玻璃上看着一点点挪步过来父亲,看

着他满身的伤疤,看着他嘴角的血迹,心头就像埋了一块大石头,什么话也说不

出来了。

「小瞿,你……你长大了,爸爸见到你很开心,你一定要坚强,要勇敢,要

相信自己,要相信邪不胜正,要好好陪妈妈,等爸爸出来……」

两个小时后,大铁门再度打开,瞿卫红走出了牢门,手里还提着来时的饭盒。

她的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低头抽泣,伤心欲绝的样子着实惹人怜爱,回去的路

上自然成了路人关注的焦点,老大爷老大妈,中年夫妇,小男孩小女孩,所有人

都在看她,可她好似完全看不到,只是哭,哭的梨花带雨,哭的眼睛都糊了,路

都看不清了。

天上下起了小雨,滴滴雨点落在起了浓雾的玄武湖里颇有小资产阶级情调,

一艘小船向岸边的湖边小路划了过去,瞿卫红恰好走在这条路上,当船头与瞿卫

红相遇时,悠扬的古韵响起了。

这古韵正是琵琶古曲《十面埋伏》,瞿卫红的脚步停了,她看着船头,眼前

这个弹琵琶的男人不就是下午带他去监狱的那个清秀英俊的男人吗?顿时,三年

前在船上的一幕幕再次浮现在她的眼前,蒙蒙月色,浩浩扬子江,一个少女独坐

船尾,听到琴音铿锵……

瞿卫红明白了,她什么都想明白了,这个男人就是「康德先生」,只有他知

道自己父亲的事情,最后那封信他说要和自己见面,所以他来了,来到自己的家

乡,用一首《十面埋伏》跟自己见面,正如他们两个人本来见面的第一次相遇。

「彩霞小姐,快点上船来躲雨!」瞿卫红想都没想,一跃而跳到了船上,看

着傻笑的男人嗫嚅着说:「康德先生,你这个傻瓜,你怎么才来!」

他们之间要诉说的情与爱其实早已在信里写尽,如今见面什么话都不用再说

了。他们在烟雨中相对而站,四目相对,瞿卫红止住了泪水,男人轻轻拉起了她

的手,暖暖的说:「这位同志,你好。我叫石康,你叫什么名字?」

瞿卫红破涕为笑,嘻嘻笑着说:「石康,难怪你叫自己康德先生,真是不害

臊!你把这曲子弹完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

说完话,瞿卫红支起了船上的一把小雨伞,石康则轻轻荡着浆,小船摇晃着

驶向湖心一片烟雨迷雾上。然后停下双桨,任小船在河水中自由飘荡,又抱着琵

琶,素手轻挥,叮叮咚咚地弹了起来。

他忍不住转过头看了看身边的瞿卫红,只见她脸色潮红,面带微笑,两眼望

着远方,好看的嘴角微微翘起,一脸都是宁静和幸福。见石康转脸看她,她也是

回眸一笑,眼中满是娇媚。石康左手突然下滑,右手五指挥洒,弹出一串令人心

跳的颤音。

当弹到霸王别姬那一段,石康看到她的眼中满含泪水,完全沉浸在悲苦之中。

忽然意识到她信里提过的关于她父亲的种种诸事,又联系到他来之前的打探,和

她去监狱看父亲出来后的情绪,心中突然一阵说不出的酸楚,不禁为这个本来无

忧无虑女孩儿的遭遇而痛心不已。

一曲既终,石康悠悠地叹了口气,轻轻把琵琶放下,瞿卫红忽地把头轻轻地

靠在了他的肩上,低声说:「我叫瞿霞,我不叫瞿卫红,我是瞿方书的女儿,我

是……」

石康紧紧搂着瞿卫红前凸后翘的娇躯,眼里发出了火辣辣的光,一只手已经

放到了丰满柔软的乳峰之上,另一只手更是她修长的腿上一路直上往腿根处奔袭。

「别……别太快了,太快了……」

瞿卫红虽然未经人事,但与她熟络的蒋梅可教过她「不能让男人在结婚前得

到你,要不然他就不要你了」的道理,然而她的身体却不做任何抵抗,她觉得在

这个男人的怀里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石康伸手捂住了瞿卫红的嘴,温柔无比的柔声在她的耳畔边说:「瞿霞,没

事的,没事的,有我石康在,你的父亲会没事的,康德先生会一辈子陪着彩霞小

姐的……」

此时此刻,石康的轻吻让她只觉得这一切好似在梦幻之中,好似一切都已命

中注定,好似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命定的那个白马王子,她觉得跟他在一起什么也

不害怕了。

石康的手已经从她的衬衣袖口伸进了瞿卫红的小背心里,开始轻轻揉着她的

一对大白乳来,这对被无数男人幻想过的奶子捏起来又软又韧,他欲火熏天的又

除了瞿卫红的上衣,瞿卫红还是挣扎了两下,嘴里小声喊着停。

事已至此,石康怎么会停,两团雪白的大白兔跳了出来,石康反身到正面,

轻轻揉捏她的奶子。瞿卫红低着头不说话,神情里有沉浸、欣喜,也有犹豫、错

愕,有怀春少女纯粹的爱恋,也有生活的考虑,也许她想到了自己被抓进监狱的

父亲,辛劳的母亲,对她来说没有放弃这份机会的理由。

她美丽的桃花眼眉毛低垂,看着其他地方,任石康促狭地玩弄自己的大奶子。

石康还未就此罢休,一把掀起了瞿卫红的长裙,露出肥美多肉的大屁股,这是他

见过最翘最圆的屁股,小内裤被可怜巴巴地夹在屁股肉里。

瞿卫红死死地按着裙摆,奈何敌不过石康的大力,终于被攻破了最后的防线,

内裤被退下来了。石康把她按在了床头,大屁股自然翘起,拉开裤子拉链,早已

暴涨的ròu_bàng扶好位置,缓缓地插入了少女的yín穴之中。

瞿卫红沙哑地哼了一声,好像很痛苦的样子,背上全是汗,但石康只感到了

她紧凑的ròu_xué,好似根本抽不出来一样,他怜香惜玉的等了两分钟,才开始慢慢

chōu_chā。一方面是紧凑无比的ròu_xué,一方面是大屁股臀浪如波的视觉刺激,才三分

钟多他就喷射出了生命的精华。浓浓的白精混着血丝从少女的yín穴里流出,瞿卫

红趴着没有声音。

石康一看,原来她正在哭,泪水划过娇嫩的脸庞,惹人怜爱。他从上衣兜里

取出了一块手绢,擦干她下身的污秽,然后抱着她,轻轻安慰,还吻她的脸,终

于把她逗得破涕为笑。瞿卫红穿好了衣服,石康又从后面抱住了吻着她的香发,

隔着衣服轻轻爱抚她,他的ròu_bàng又有感觉了……

玄武湖上烟雨蒙蒙,一条小渔船泊在平静的湖面上,东北风荡起微微的波浪,

那小船在波浪上剧烈颠簸着,不时还从上面传来一阵低沉地呻吟和喘气,一把雨

伞遮住了船头,也遮住了瞿卫红那颗被蒙蔽的纯洁心灵。

南方的梅雨天潮湿而又沉闷,一切都是湿漉漉的,门前古砖铺成的地面上长

满了青苔,小草也从砖缝里拼命地钻了出来,任人百般践踏仍是不屈不挠地展示

着生命的青绿。

瞿卫红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蒙蒙细雨发呆,思绪也如这绵绵细雨般剪不断

理还乱。从金陵回到县城已经四个多月了,她的肚皮已明显隆起,流言蜚语日甚

一日,现在又被团里停职查看,偏偏「罪魁祸首」石康迟迟不来,令她真是心神

不定,几乎夜夜梦到那个可怕的牛鬼蛇神,人都瘦了好几斤了。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个烟雨蒙蒙的下午。当瞿卫红在玄武湖边再次听到《十面

埋伏》的旋律时,她那颗被坚强所包裹的脆弱的心瞬间融化了,与石康的初见比

她想象的还要诗情画意,石康俊秀,温柔,与自己心灵相通,她曾起誓过这辈子

绝不情爱,但在石康面前,一切的誓言都作废了。

她从不后悔把自己的处子之身交给石康。当石康的家伙进入她的体内,戳破

她那层薄薄的膜时,瞿卫红感受到的一切知觉就是疼痛,她哭了,但却是喜极而

泣的泪水,石康温柔地给她穿上了衣服,还将她拥在怀里安慰,那一刻她觉得自

己好幸福,只想一辈子就这样下去。

再到后来,石康的那根大家伙又开始温柔地在她下面的洞口进进出出,不老

实的大手把她的乳房捏成各种形状哄她开心,舌头伸进她瘙痒无比的湿淋淋的洞

口里打转,瞿卫红是那样的快乐,不仅是全身的酥麻快感,石康对她的承诺更让

她有种找到终身依靠的安全感。

其实,在与石康长达一年的通讯中,瞿卫红早就察觉到了石康的身份不太一

般。比如,石康在信中提及到不满父亲的强硬和大院子弟的纨绔作风,故而离家

参军,又比如石康曾描述过帝都与老家f 市寒冷的冬天。与石康正式确立恋爱关

系后,瞿卫红才完全知晓了他的家世背景。原来,石康是yz军区司令官的儿子,

上次在省城的汇报演出就是石康父亲力主请他们文工团来的,石康在信中所言的

第二次相见,恰好也是那次《红色娘子军》的表演。

当天傍晚,石康和心中忐忑的她一起回了家,巧妙地向母亲解释了晚归的原

因,母亲在他走后也没有多问,事后想来,瞿卫红不禁感叹自己与石康在一起真

是命中注定,心中更加坚定了这份得之不易的美好爱情。

回到县城不久,母亲便书信告知了她父亲被平反释放的消息,瞿卫红看到后

心中暗喜不已,其实石康早先从省城寄来的信里就已经提前讲了这个好消息。彩

霞小姐和康德先生每周一次的信还在继续,只不过康德先生的地址变成了省城,

信里的内容也变成了情人之间的你侬我侬,那时候的瞿卫红每天早上都是笑着醒

来的,从懂事起她第一次看到希望,母亲恢复了原职,父亲也重回大学任教,她

自己也收获了美好的爱情,文工团年后所实行的工资奖金制度更是令她收入倍增,

一切的一切都向她昭示着美好的未来。

然而,太过梦幻的美好总是危险而转瞬即逝。二月份的「老朋友」没按时来,

瞿卫红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她的那位「老朋友」总是不按日子,时早时晚的。

但到了三月「老朋友」还是没有来时,她觉得不太对劲了,赶紧偷偷地问蒋梅这

是怎么回事,没问倒还只是担心身体,问了后瞿卫红就彻底慌了。

蒋梅告诉她,「老朋友」过期没来就意味着怀了孕。每个女孩儿都是因为

「老朋友」过期不来才意识到自己怀孕的。蒋梅还告诉她在自己的老家,有个小

名叫「龚子」的女孩,跟一个男孩谈朋友,弄得怀孕了,那个男孩不知道在哪里

搞来的草药,说吃了可以把小孩打下来。龚子就拿回去,偷偷在家熬了喝,结果

小孩没打下来,倒把自己打死掉了。这件事在村子里闹得沸沸扬扬,女孩家里要

男孩赔命,两边打来打去,最后男孩全家搬到别村去了。

龚子的故事让瞿卫红联想到了自己,如果石康知道自己怀孕了,会不会也要

自己打掉小孩子,她会不会也喝药喝死了,听说医院打掉小孩是要出示单位证明

的,好像男女双方的单位证明都要。她又没结婚,当然不可能弄到文工团给开的

证明,他会不会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离开部队及早跑掉,准备让她一个人去

面对流言蜚语?

瞿卫红又想到从前看过的一本美国小说,那是在红卫兵到他们家扫荡之前的

事情,虽然那时候年纪小,没有太看懂里面的意思,但故事情节还是记住了的,

是一个年轻的女儿被一个有钱的资本家骗到手又被抛弃的故事。

她还想起了好几个类似的故事,都是有钱的男人欺骗女孩的故事,没到手的

时候,男人追得紧,甜言蜜语,金钱物质,什么都舍得,什么都答应。但等到

「得手」了,就变了脸,最后倒霉的都是那个贫穷的女孩。顺着这个思路往前想

想,瞿卫红想明白了,她毫无疑问是被骗了,石康努力了那么久,就是为了那天

下午在小船上的一幕。

石康先是用「匿名信」来吸引她的注意,然后一年来坚持不断和她通信,与

她谈天说地,把她了解得透彻无比后,年末最后一封再向她表白,告诉她自己要

离开部队了,想同她再见一面,石康知道她对父亲的思念,知道她对家乡的感情,

知道她对样板戏的厌恶,所以石康像救世主一样的从县城千里迢迢跑在她的家乡

金陵,为她指路,为她弹琵琶,为了什么呢?只能是为了把她弄到手。

那天下午,虽然瞿卫红对那方面的事情毫无经验可言,但出于女人的直觉,

她也能察觉到石康绝非信里那个腼腆闷骚的小男孩,分明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

了,他一定是在很多女的那里得手过了,所以他知道女的那个地方长什么样,所

以他才能让自己舒服得不能自已。

可是在心底深处,她还是觉得石康不是这样的人,至少她所了解的那个康德

先生不是,更何况过年那几天,他对自己那么体贴,每一封信里都情意浓浓,又

帮忙还父亲以自由,还什么事都替她着想,怎么会把她一个人扔到这样一个尴尬

的境地不管了呢?

于是,她又给石康去了一封信,告诉他自己怀孕的事情。结果自那以后,石

康就再也没来信了。瞿卫红这下子傻眼了,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日子一天天

过去,瞿卫红惶惶不可终日,宽松的衣服再也无法遮挡住她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

未婚先孕的消息不胫而走,本来就备受嫉妒与非议折磨的瞿卫红彻底成了团里的

笑话,那些日子她觉得自己简直活在人间地狱,整日躲在宿舍谁也不见,团领导

碍于文工团的声誉,干脆给她停了职。

蒋梅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好几次去找瞿卫红,可瞿卫红就是不见她,好不容

易和她见一面,对于孩子的父亲康德先生的身份她也拒不回答。瞿卫红已经做了

最坏的打算,决心一死了之。

说到底瞿卫红还是爱着石康的,再说石康在父亲的事情上也忙了帮,她不是

知恩不图报的人,但即便是死,也只能解脱她自己,她的家人还是会永远被人笑

话,她还是会对不起父母亲。可她想到肚子里的小宝宝就又心软,没有赴死的勇

气了,毕竟是一个鲜活的小生命,她一个做母亲的怎么能害死自己的孩子呢?但

她真的不敢设想把孩子生下来,那对孩子会是多么大的不公,自己的一生耻辱也

就罢了,难道还要连累一个无辜的孩子?

死也死不了,活着也受罪,瞿卫红进退两难,奇怪的是,当她慢慢冷静下来,

把石康看穿了时,她的心不再疼痛,也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她只想着给自

己未出世的孩子找一条出路,也就是在这个当口,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一封

信从门缝里塞了进来。

看到熟悉的「康德先生」四个字时,她激动得热泪盈眶,再看里面的内容,

每一个字都仿佛跳跃的音符,连在一起奏响了一曲激扬的欢乐颂,将瞿卫红内心

的苦闷驱逐,之前她对石康所有的怨言,对自己所有的自怜自艾都烟消云散了。

石康用最朴实的语言表达着做父亲的喜悦以及对她的爱与感恩,还有对自己

因病住院未及时回信的歉疚,并且郑重其事的向她求了婚。幸福来得实在是太快

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叫来蒋梅来看,这才确认自己没有在做梦,连蒋

梅都说她运气实在太好,碰到了这么好的男孩子,羡慕的不行。

她迅速的给石康回了信,当然答应了石康的求婚,石康很快又回话,让她等

着自己来接她回省城结婚。瞿卫红就这么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开始等待了,她每天

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站在窗前看,总幻想着下一秒钟石康就会笑盈盈的出现在院

子里,半个月过去了,脑海里浮现过无数遍的画面没有发生,她的心里不禁又敲

起鼓来,难道石康路上出了什么事情,还是他又病了在住院呢,老天保佑,他可

一定要好好的,晚来一点都不要紧,来个消息也好呀!

正在胡思乱想,忽见蒋梅冒着小雨跑了进来,进了门板着脸说道:「小瞿同

志,政委叫你马上过到他办公室一趟。」说完了话,她又给瞿卫红挤了下眼睛,

好像在提示她什么似的。

那个眼神是二人的默契,代表祸事要来了,政委之前已对她未婚先育的事情

找她谈过话了,现在又找她,难道是有人知道了孩子的父亲是谁,向他告了状吗?

照理说除了自己以外,谁都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就连蒋梅也只知道「康

德先生」而已,难道是收发室的师傅把她经常与康德先生通讯的事情说出去了,

不对,她是个不识字又哑巴的老大爷,就算想说也办不到。

瞿卫红走出门去,果然还有政委的两个哼哈二将就在外面站着。她一边向着

政委办公室走一边在想,政委叫她无非还是要问孩子的父亲是谁,她不说谁也拿

自己没办法,大不了把她开除出部队,正好去省城找石康去。

哼哈二将「押送」着她到了办公室门口,示意她进门,她顿了几秒钟,往里

一看,有一个矮个子男人在办公室里背着双手来回踱步,那个人很明显不是政委,

瞿卫红心里咯噔一条,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看到瞿卫红进门,那个男人停下脚步,在藤椅上坐了下来,上下打量着她,

视线在胸前和肚子上停留的时间格外的长,把她看到心里直发毛。

「你就是瞿卫红吧?」

男人开口了,声音冷冰冰的,听得她心里发慌。瞿卫红现在觉得这人看着有

些眼熟,可却说不上来是谁,但无论他是谁,能坐在政委办公室的人,一定是个

领导。

她点了点头,那男人又看了看她的肚子,一本正经的说:「瞿卫红,身为革

命jūn_rén,你未婚先孕的行为在部队中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妄顾党和国家的栽

培。我今天找你来,就是代表yz军区宣布开除你军籍的决定的。」

瞿卫红的心瞬间就沉到了谷底,她早就想到过自己被开除军籍的一天,但万

万没想到会是石康的父亲亲自来宣布这个消息,这也意味着石康的父亲一定知道

了她和石康的事情,但来见她的并不是石康,而是他的父亲,这意味着什么她心

知肚明。

男人眼见瞿卫红低头不语,脸色更加难看了,厉声说:「瞿卫红,你看看你,

晃着胸前的一团贱肉,处心积虑的勾引我儿子,谁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跟哪个

野男人生的,我今天把话给你说明白了,只要我活着一天,我们石家就不会娶你

这样的媳妇进门的。」

瞿卫红被这么一说,反而抬起头了,用表演《红色娘子军》时嗔目怒视的眼

神看着男人,一字一句的说:「首长,我触犯了军纪被开除我没有怨言,但也请

您搞清楚一点,我从来都没有勾引您的儿子,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您儿子的骨肉,

您可以命令他抛弃我,但您不可以这样指责我。」

她可以忍受别人说她随便,说她不要脸,但她不能,也绝不会接受石康父亲

这般侮辱,母亲教育她女人的乳房是用来喂养小宝宝的神圣器官,才不是「贱肉」,

她和石康的爱情纯洁无瑕,肚子里的孩子是他们爱情的结晶,绝不是什么野孩子。

男人突然把桌子一拍,声音又高了八度:「瞿卫红,你想干什么,造反吗?」

瞿卫红淡淡一笑,「首长,我没有想造反,只是就事论事而已,文化大革命已经

结束了,我现在也不是革命jūn_rén了,怀孕不犯法,请您不要给我乱扣帽子,如果

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这就回宿舍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

「呵呵,小小年纪,脾气还怪大的,自己看看吧,你在这儿见到我那是我儿

子跪着求我来的!」男人显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脸再度绑得紧紧的,看不出

是高兴还是生气,说完话后把桌上的信封朝瞿卫红面前狠狠一摔。

瞿卫红心里不免有些为石康担心,一定是石康的父亲发现了自己写给石康的

信,从而得知了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事情,也难怪石康迟迟不来了,她今天可算

是见到什么叫「硬得像一块石头」的人是什么样子了。如此顽固的大领导知道这

件事后没有把她的事迹公之于众,反而毫不声张的屈尊来这个小县城见她,真不

知道石康用了什么办法哀求,也不知道他现在身体好不好,瞿卫红真是心疼极了。

她慢慢走到桌子前,伸手拿起那信封,信封上写着「瞿卫红收」四个苍劲有

力的钢笔字,心里酸乎乎的,这是石康第一次给自己写具名信,也可能是最后一

回了。她的双手有点颤抖着抽出信封里的一张纸,上面写道:亲爱的瞿霞,当你

读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在老家的警察局做刑警了,这也许是康德先生写给彩霞小

姐最后的一封信了。

我爱你,我爱我们的孩子,我是多么想给你们一个遮风挡雨的避风港,可我

那个像石头一样冥顽不化的父亲接受不了你和孩子,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

法,我没脸再见你,只想乞求你原谅我的懦弱,如果你无法原谅我,那就恨我吧,

我骗了你的感情,我是情感骗子,忘掉我吧!

我唯一能向你保证的,就是我们的孩子会幸福快乐的成长,这是我唯一能做

到的,再见了,彩霞小姐。

读着读着,瞿卫红的眼眶湿润了,鼻头也红了,她现在只想哭,可却哭不出

来。

小的时候,母亲给她讲过白马王子和白雪公主的故事,他们克服重重苦难终

于幸福快乐的在一起,可是她不是公主,她不知道怎么会这么不小心,明明知道

两个人是不同世界的人,还会这样粗心大意地恋上了石康,怎么还像个小女孩一

样幻想着白马王子和她走近婚姻的殿堂,自己真是太傻了,活该遭受这样的结局,

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喜欢谁不喜欢谁哪是她能控制的,命中注定的缘分竟是

这样一段只有开头,没有结果的孽缘。

男人见瞿卫红拿着信纸的手索索发抖,知道儿子说写一封绝交信的说法不假,

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声音还是那么冷冰冰:「我来之前已经为你做好了安排,

过几天你去f 市的一家乡镇医院养胎,孩子石家会养,你作为母亲可以去探望,

等你生完孩子身体恢复好了,就去附近的合作农场工作,养活你自己足够了。小

姑娘,你未婚先孕被部队开除的事情现在除了你知我知外,谁也不知道,我想你

也不希望人尽皆知,特别是你父母亲,对吧?」

瞿卫红把男人的话放在脑子里转了几圈,慢慢恢复了平静,点了点头,她知

道要让这件事不为父母所知,能办到的只有石康的父亲了,他的条件当然只有一

个:「还算你明白事情。你要知道石康是我的儿子,他的前途绝不能被你所拖累,

所以你要把自己的嘴闭牢,也绝不能再和他有任何联系或接触。你能做到这些的

话,我就给你和你的孩子一条活路,如果不能,休怪我不讲情面。」

瞿卫红沉默了,她知道如果今天答应了石康父亲的条件,从今以后她和石康

便再无机会了,她忽然很害怕,意识到自己和石康就要永远分别,她才知道自己

对石康的爱有多么深沉,她不想就这么放弃这份来之不易的爱。

男人显然是等不及她表态了,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提包走了,临走给瞿卫红撂

下一句话说:「小姑娘,这可是你唯一的机会了,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会有

车来接你走,告诉司机你最终的决定,要么去f 市养胎,要么回金陵生孩子,看

你自己的选择了。」

瞿卫红离开政委办公室,在老栾树下站了很久,竟然忘了还在纷纷下着的毛

毛小雨,直到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颤,猛地打了一个喷嚏,这才发现身上的衣服

已经湿透了。

三天后,一辆红旗轿车驶进了文工团大院,瞿卫红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下上了

车,眼睛肿泡泡的,淡淡地对前面的司机道:「去f 市吧。」

那天满天乌云狂风大作,树叶废纸被卷上半空,院子里的几颗老栾树在狂风

中拼命地摇摆,一双深邃的饱含泪水的眼眸看着她,那应该是蒋梅不舍的目光,

可瞿卫红却记得那天石康也在大院里送她走,还有清脆的琵琶声。

阴暗的地穴里,满地爬着的蜘蛛,满空飞着的蝙蝠,还有角落里一双双诡异

地闪动着的蓝色眼睛。

女人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听任着那些毒虫怪兽爬满着她的身体,撕破着她

的皮肤,shǔn xī着她的血液。女人口里已经喊不出声来,恐怖地睁大着双眼,在极

端的痛楚中,等候着死亡的到来……

瞿卫红再一次从噩梦中醒来。再一次,冷汗湿透了全身。朦松的睡眼直挺挺

地望着天花板。越快到临产期,这可怕的噩梦就越是变换形式的折磨着她的精神,

瞿卫红美丽的眸子里布满血丝,两行泪不知不觉地流出眼眶,顺着脸颊滴落在白

枕头上面,不一会便湿了一大片。

她是在七月底住进这家乡镇医院的。在石康父亲的特别关照下,瞿卫红住在

单人病房里,生活上衣食无忧,就连看护也是专门从yz省城调来的,没有相关部

门的批准,外人甚至都不能来探望她。她心知肚明,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大肚

皮之下,那个由军区领导的儿子所播下的种子。如今已到九月中旬了。入了秋,

北方最后一丝夏日的气息被驱赶,草木枯萎,秋风飒飒,秋天大张旗鼓地进驻到

了f 市。

这些日子以来,瞿卫红每天都感受到肚子里的小生命的成长,女人与生俱来

的母爱天性逐渐发酵,每每想到孩子出生后就将被石家送到乡下去抚养,她便悲

从中来,在心中不住地对未降生的女儿道歉:「宝宝,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没

办法陪着你长大,妈妈害得你还没来到世上就成了被抛弃的孩子……」

今晚从噩梦中惊醒,瞿卫红又想到了这些,正在黯然神伤之际,忽然一股一

股的液体从身下流了出来,离预产期还有将近一个月呢,难道是肚里的孩子出问

题了,她越想越后怕,赶紧扯开嗓子,大声喊道:「护士,护士快来啊,我……

我出事了……」

在临床睡着的小护士听到她的呼唤,飞快地从床上跳了起来,打开灯一看,

说了句「糟糕,羊水破了!」后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还不小心撞到了床尾上写

有15号病人的诊疗记录单。

瞿卫红猛地想起了刚住院时医生的嘱咐,羊水破了意味着她要生孩子了,不

由得紧张起来,头上冷汗直冒,刚才发觉流水时还没有什么感觉,慢慢地疼痛感

一阵阵的袭来。

小护士和医生风尘仆仆地回来了,瞿卫红早知道生孩子会很疼,自认为自己

已经做好了准备,大不了咬咬牙就过来了,可现实是,这种疼痛感是无论怎么准

备都防御不了的,她紧紧地攥着床单,都快要撕开线了。

小护士还是黄花大姑娘,见瞿卫红这般难以忍受的痛苦,站在一旁连看都不

敢多看,而那医生已经见惯了女人生孩子的场面,安慰了她两句,让她把腿打开,

头钻到被子里检查了一下,淡定的说:「早产,还没入盆。」

小护士耐不住性子问:「那怎么办呀,郑医生?」

「再等等,坚持坚持!」这时候,瞿卫红已经疼的说不出话了,只是直愣愣

的看着医生,医生又说:「小瞿同志,你现在骨缝才开两指,再坚持一下,为了

孩子!」

瞿卫红汗水夹着泪水流出,每一次阵痛就好像有大石头碾过自己的肠子,一

阵恶心,她开始不断地呕吐,本来今天胃口就不好,没吃多少东西,吐出的全是

液体。

小护士心戚戚的问道:「这怎么还吐了,瞿姐还有力气生孩子了么?」

「正常反应,每个人和每个人不一样,她就是阵痛伴随呕吐的。你在这儿看

着,尽量给她吃点东西,一有新情况就来值班室向我报告,要是她今晚出不来,

我明天早上请示领导剖腹产。」

医生走了,就这样瞿卫红从凌晨一点一直挨到了早上八点,什么东西也吃不

下,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攥着小护士的手,搞得小护士也几乎崩溃。

到了早上八点半,来了四个医生,其中就包含昨晚来检查的那个,他们简单

查看了一下瞿卫红的情况,然后在病床前交头接耳了一阵子后,昨晚的医生出面

对小护士说:「小卢,你去洗把脸,准备手术吧!」

瞿卫红终于被推进了手术室,躺在冰凉的手术台上,小护士给她杀完菌,一

层一层盖上布,打了麻药,她觉得下身渐渐失去了知觉,不一会儿,一阵婴儿的

啼哭声响起。这一刻她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母爱泛滥,只是觉得好累好累,想要

睡一个不做噩梦的长觉,头一歪,便昏昏沉沉的睡下了……

她真的做了一个好梦,在梦里她看到眼前一片闪亮的星子,闪闪发光,好像

在召唤她快点过去。一走近,有个俊秀的少年如天使般出现在她的视线,那是石

康,他的瞳孔如栗色般温柔。石康伸出手,对她笑道:「小霞,快来看我们的小

公主,她长得跟你一样漂亮……」

她看到还在襁褓中的女儿正冲自己招手,一个劲地叫着她「妈妈妈妈」。她

脚步加快,伸出手想要触碰,最后一个趄列,却将她狠狠地摔了一跤。

瞿卫红醒来了,小护士上前给就要吊完的点滴换药瓶。她苦笑,笑自己傻,

从涅原县县城到这家乡镇医院,从女儿出生前到出生后,石康不仅人没有出现过,

就连信也没来过,更不要提他的父亲了。

拔掉针头,瞿卫红海藻般乌黑秀美的长发因为分娩的痛苦,失去了原本的美

丽光彩,毫无精神地躺在她瘦弱的双肩上。瞿卫红还是苦笑,虚弱的问护士说:

「护士,我的孩子呢,我想看看我的孩子……」

小护士如实回答:「瞿姐,小宝宝是早产儿,还在育婴室照保温箱呢,等你

身体恢复一些,我带你去看。」

小护士走了,夜很快就降临了,麻药劲一过去,她腹部的刀口就开始火辣辣

的疼,本就虚弱的瞿卫红疼的根本无法入睡,咬着牙起床了,她想要看看自己的

女儿,也许再不看就没机会了,艰难的往育婴室走。

瞿卫红身上死气沉沉的病号服仍未能将她的美丽遮住,原本就格外早熟的身

体因为生产的缘故发育的更加丰盈动人了,一对硕大的吊钟型乳房高耸在胸前,

普通的男人根本无法一手把握,丰满的臀部高高翘起,长长的两条玉腿浑圆如玉,

挺秀卓然,怎么看都不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反而充满了巨乳美少妇的诱惑。

站在育婴室外面,看着里面一个个安静地躺在保温箱里的小宝宝们乖巧的样

子,瞿卫红心中一涩,来到透明的玻璃前,目光贪婪地搜寻着自己的女儿,很快

她就找到了手臂上挂着数字15的小宝宝。她睡得很沉,一定正在做着香甜的梦,

头圆圆的,像个小皮球,头发在灯光的照耀下乌黑亮泽,淡淡的眉毛下面嵌着一

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睡觉时却眯成了一条比棉线还细的缝。鼻子也小小的,小嘴

在不停地在动,好像在吃奶。最可爱的还是小手,细细的手指上长着长长的指甲,

瞿卫红想:她长大了一定能成为一个弹钢琴的高手。

瞿卫红心里面酸酸的,伸出手,看着女儿,眼中的热泪终于夺眶而出,嘴里

喃喃自语道:「香兰,对不起,妈妈没有用,没有办法把你带到身边,让你一出

生就很妈妈分开,对不起,宝贝……」

香兰是她早就想好给女儿取得名字,之前她和石康曾经商量过这件事。

他们之间约定如果生下来是个男孩,就叫他石康德,这是石康的主意,他说

过康德先生永远都会为彩霞小姐遮风挡雨,将来自己如果不在了,还有儿子来继

续履行这个诺言;如果生下来是个女孩,就叫她石香兰,这是瞿卫红的主意,母

亲在家中养了一株香兰,每年春节前后都会开出紫色的花朵,小小一株花香就能

弥漫整个屋子,起这个名字是祝福她的人生能像香兰一样绽放出美丽。

曾经幸福的约定如今已是遥远的过去,瞿卫红长叹了一声,手无力地垂下,

无意间看到了女儿手臂上的牌子背面写了一行字:「1977年9 月16日9 点03分17

秒,母瞿卫红,父石康。」

瞿卫红又是一阵无法言喻的苦笑,9 月16日,她十八岁的生日,9 月16日,

女儿石香兰出生的日子,她的目光黯淡了,转身,向外面走去,才刚生产完的她,

哪里禁得住这样的折腾,才搞了一个弯就体力不支晕倒在地了。

夕阳的余晖从天际倾洒下来,长长的照在正从远处乡路赶来的一辆马车上。

车上懒散的半卧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草帽斜斜的盖在脸上,几个油皮纸

包堆在脑袋底下当枕头。

傍晚的天上飞着红色的蜻蜓,有的落在浅草尖上,有的从水面飞掠。村里的

小河倒映着金色的波粼,安静的流淌着。马车晃晃悠悠的过了桥,沿着小路在一

棵老槐树前停住了。

在合作农场门口的老槐树下,年轻男人远远的望着农场的方向,眼神里似有

几分着急。晚上阴云稍散,星芒三三两两的分布在苍穹上,高悬天际,月光暗淡

的泼洒在弯弯的小路上。

蓦地,一个朦胧窈窕的身影由远及近最后来到大槐树前。瞿卫红低着头,一

声不吭地站在孙迪傅旁边。孙迪傅看到她,满脸喜色地拉着瞿卫红的小手就往农

场外的小山上走。

二人一路无语的沿着山路往上走,穿过了一片榆树林,再往前走就是一处宽

阔的山头,就在此时,二人身后的榆树林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在寂静的夜晚显

得那么突兀刺耳。

「谁……谁在那儿?」

孙迪傅迈出去的脚僵硬的一顿,后背倏地激起一片鸡皮疙瘩,一张原本黝黑

的脸,霎时变的苍白起来。瞿卫红也停下了脚步,她的心跳声在胸膛回荡,紧攥

着孙迪傅的手掌心,腿也有些哆嗦起来。这笑声就在不远处的地方飘荡,尖厉,

猖獗,是那么的突兀刺耳,让人不寒而栗。

「卫红,你别害怕,别害怕,有我在呢,有我保护你呢……」

听到孙迪傅憨厚的声音,感受着孙迪傅坚实的臂膀,瞿卫红长叹一声,闭上

了眼睛,回想起自己与孙迪傅从相识到相爱的一幕幕,顿悟就算今天死到这里,

也是和情郎一起离开这苦难的人间,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一年多以前,心身俱瘁的瞿卫红来到了这里,f 市c 县v 镇国营合作农场,

这是她与石康父亲的约定,女儿石香兰就在这个镇子里,被石家的一个乡下亲戚

抚养,这是她为了能与女儿相见唯一的选择。

石康的父亲还算是说话算数,尽管她已不在文工团工作,但仍以让人自己的

名义每个月往家里寄钱去,她的家书也是写两封,第一封的收信人是蒋梅,信封

里装着第二封信,蒋梅再把第二封寄信人地址是文工团大院的信以自己的名义寄

给母亲。

试想,一个年轻美貌,胸前如此伟大的少女来到穷乡僻壤的知青农场会发生

什么?自然是追求者层出不穷,使尽花样想同她一亲芳泽,而剩下那些无法回城

的女知青们更是也会对这个不速之客议论猜测,甚至是恶意中伤,她们有说瞿卫

红是来不正经的脏女人,还有人说瞿卫红是被丈夫抛弃的小老婆,更有人言之凿

凿的说瞿卫红是市里某个领导的私生女,给人家老婆发现了下放到这里的……

那时候,她的心已经死了,无论是在背后议论她的女工,还是层出不穷的追

求者,她都一点也不在乎,她只想为了父母,为了女儿在这里隐姓埋名的工作挣

钱,只期有朝一日能带女儿回到家乡。

所以她用劳动代替了一切,娇小的身躯迸发出无尽的力量,在田地里从白天

干到晚上,回寝室倒床就睡,她不再读书,她不再唱歌,她不再跳舞,唯一的乐

趣就是每周放假探望女儿的短暂时光。

然而,孙迪傅的出现再次改变了瞿卫红的生活,或者说是打开了她紧闭的心

房。与石康的爱情无疾而终后,瞿卫红从没想到过自己这辈子还能再爱上第二个

男人,她永远忘记不了那一天。

那天是1978年的除夕之夜,她之前就脱口巡演告知母亲不回家过年了,未婚

先孕又被人抛弃,她哪里还有脸回家探亲呢?

那天晚上小镇的露天广场很是热闹,电影胶卷、放映机和放映员都是农场的

负责人孙政委找来的,几乎整个镇子的人都来了,不少人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但

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电影幕布上放映的电影《冰山上的来客》。

电影放映结束后,一张张桌椅从农场的仓库里搬到了广场上,然后一大盆一

大盆热乎乎的烧菜一大盘一大盘的冷菜端到了桌子上,整个广场饭菜飘香,农场

的除夕会餐就在这样的环境和气氛下开始了。

瞿卫红听同寝的姐姐说,其实这个合作农场这些作为知青点,从文化大革命

结束后就已经走了不少人,又传说国家要停止实施下乡政策,届时所有知青都可

以想办法回城了,因此孙政委和李场长才用这样的办法笼络人心,希望能留住些

工人。

孙政委和李场长先后讲话,孙政委拿起话筒文邹邹地像是中央领导的新年献

词,直讲得意气奋发慷慨激昂,最后还深深地鞠了一躬给大家拜年,李场长在一

旁轻轻提醒他菜凉了,孙委员赶紧打住,把话筒朝李场长手里塞,李场长是个地

地道道的农民,对着话筒喊道:「俺老李没啥讲的,就一句,今天大年三十,开

怀畅饮,喝他奶奶的一醉方休!」

男工们轰的一声叫起好来,不等政委场长再说什么,已经一齐围到了饭桌前,

倒酒的倒酒,吃菜的吃菜,不一会便有人呼五喝六地划起拳来。现在农场里的女

工剩下的不多了,只有十余个,男工就多了,这里面有本镇的,也有从城里来的

男知青,还有不少都已经在镇里娶了媳妇,成了家的。

男人们开始的时候还礼节性地互相敬酒,十几口下肚酒气便起了作用,一个

个端起小碗互相碰杯,再过一会便开始各个桌子之间走动起来。瞿卫红则和同寝

的几个女工在一起吃饭,她们之中她的年龄是最小的,和她的关系说不上有多好,

可也没多坏,毕竟同住一屋,抬头不见低头见。

男人那边酒过三巡,女人这边也吃得差不多了,瞿卫红正准备离开,就见一

伙醉汉朝她走了过来,他们一个个全都出语粗俗,手脚也不干净,同桌的几个女

工任他们揩油了一番后赶紧跑了,只剩下瞿卫红一个人不知所措。

她清楚的记得那个领头的男人对自己说的话:「大奶子,咱们这帮子人就等

着你给敬酒呢,等了一晚上你也没过来,你今晚可得好好赔罪,让大家伙泄泄火

啊!」

他说这番话时,瞿卫红觉得这几个人每个都是吃人的狼,眼里溢出藏不住的

好色和猥琐,她决心要逃,于是果断的砸碎了饭碗,捡起一块来放到脖子上,对

那些醉汉喊话:「你们赶紧滚蛋,否则我死给你们看!」

然后又是一阵大笑,这些醉汉发了疯一样的狂笑着,瞿卫红想趁这个机会赶

紧往领导那桌的方向跑,结果反被一个人给抓住了手脚,还把碎片也给抢走了,

她大声的呼救,可所有人都好像聋了一样,连看都不朝这边看一眼。

她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男人们一双双热辣的眼神,一只只到处乱

摸的手掌,一声声轻薄的话语,那一刻她真的想要去死,被奸污在那个年代的后

果其实比死亡更可怕。

这时,孙迪傅带着孙政委来救她了,那些醉汉们灰溜溜的被拎走了,她得救

了。从那时起,瞿卫红就记住了这张黝黑的脸,棱角分明,五官端正,眼眸深邃,

嘴角微翘:「我叫孙迪傅,是咱们农场新来的技术员,以后有什么困难欢迎你来

找我。」

从那晚以后,宿舍也总是会多出一些吃的喝的用的东西,她知道那是孙迪傅

送来的,为了避嫌,她就转送给同寝的其他女工。一种不知所谓的好感便开始悄

然在瞿卫红的心里生长,每当听到别人提起孙迪傅的名字时,她总是会竖起耳朵

听一听,就好像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一样。

四月底,瞿卫红终于病倒了,她是在田里扦插玉米苗时吐血晕倒了,幸亏发

现的及时,给同工的人送到了镇医院捡回了一条命,孙政委还专门来看了他一回,

让她安心养病。也正是这场病,让瞿卫红与孙迪傅走在了一起。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瞿卫红的病一直拖了十几天也没有查出个准

确的病因。医生一会说是病毒性感冒,一会说可能是感冒引起的轻微肺炎,一会

又说很可能是肺结核,最后还是连续挂了一个礼拜的吊水,低烧才渐渐止住,咳

嗽也慢慢好了起来。

这期间孙迪傅每天都来看他,有时也帮着打开水买饭为她喂药,闲下来就和

她聊天谈心,有时一聊就是一两个小时,瞿卫红觉得在这个过程中,瞿卫红也慢

慢了解了这个新来的技术员。其实,孙迪傅并不是知情,他的家就在f 市,今年

他本来准备考大学,但天有不测风云,他做工人的父亲因工厂的一次爆炸事故瘫

痪住院了,为了养家糊口他只好来堂哥负责的农场里做技术员。

在自己生病这段时间里,孙迪傅的精心照料和坦诚相待使瞿卫红很为感动,

她觉得和自己与他好似有说不完的话,而且与石康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在跟石康

短暂的面对面相处时间里,石康总是在讲情话,孙迪傅却从来都不讲情话,只是

同她聊天说地,那种感觉就像是老夫老妻一样。

出院后,孙迪傅更是只要有时间都尽可能和她呆在一起。孙迪傅还特地买了

一个小煤油炉,有时间就做点好吃的给她补养身体。在他的悉心照料下,特别是

体贴入微的呵护下,瞿卫红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了。

在旁人眼里,他们已经是一对野鸳鸯了,瞿卫红也不解释什么,她已经习惯

了孙迪傅的陪伴,而且喜欢和孙迪傅在一起,她也说不上来这是不是爱,但只要

孙迪傅在身边,她的心头就是暖的。

这样一来,他们的关系也慢慢明朗了起来。然而,另外一个女人的出现给这

段感情带来个危机,那是一个普通的晚上,瞿卫红给孙迪傅端了一盘自己包的饺

子吃,边吃边聊的正高兴,忽听有人推门进来。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大姑娘,一双眼睛瞪得好大,胸前的一对奶子也好大,正

呆呆地看着他们俩。瞿卫红忽见孙迪傅神态不对,也赶紧欠起身子向门口看过去,

这一看,脸色顿时刷地白了,门口站着的人竟然是他的未婚妻!

孙迪傅给她看过未婚妻的照片,认出她就是孙迪傅的未婚妻,赶紧站起身说:

「你好好休息,我走了。」说完也没和那女人打招呼,从她的身旁挤了出去。

瞿卫红回到寝室一夜未眠,她不相信自己被骗了,那个深邃的大眼睛怎么会

骗她,直到这时她才察觉到孙迪傅早已住进了自己的心里。孙迪傅告诉过她这个

女人的存在,并且说他们之间的婚约是双方父母定的,他个人是不同意的,也早

都给那个女人写信说明不会和她结婚。可是,如果真如他所说,那女人怎么会在

年三十的晚上找他?

于是,第二天下了工吃玩完晚饭,她立刻去找了一趟孙迪傅,可能是刚吃过

东西,她觉得屋里没多冷。孙迪傅不知道说什么好,默默地走到床边坐下。

沉默了片刻,瞿卫红恨恨地说:「孙迪傅,你不是早就和我说和她断了吗?

怎么这会又来找你?你天天哄着我寻开心是不是?我告诉你,你既然舍不得她,

那就不要再找我了,反正我们也没什么关系!」说完转身就走。

孙迪傅一把拉住她,颤声说:「卫红,你听我说——」

她用力甩开孙迪傅的手,大声叫道:「我告诉你,你不是我遇到的第一个这

样的男人了,你也不用花言巧语骗我了,我不会再相信你了,我永远也不会理你

了!」说完蹬蹬蹬地就要冲出门去。

「等等,你等等,我有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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