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余有年那夹娃娃分店顺利开张,同样请了保安顾店。保安会在娃娃货余量达到叁分之二的时候通知余有年补货。分店是纯卖娃娃的,主店有娃娃有周边,分店的生意要比主店的好一些,主店一般一周补一次货,新店的人流量大得每四五天补一次。
  昨天保安发微信来通知,今天余有年就打算到批发市场拉货。早上起来的时候他收到全炁那雷打不动的问候短信,刷完牙便给对方拨电话。余有年听见对方说今天的日程是在家拉片,立刻劝诱道:“坐多了容易长痔疮,跟我活动筋骨去!”免费搬运工拐来得不费一点力气。
  批发城在比较偏僻的地方,很大,四层楼,除了玩偶还有许多小玩意儿可以批发。现在是暑假,很多店家都带着孩子看店,孩子四处结伴把商城弄得“硝烟四起”。一个剃着光头缺了门牙的小钢炮为了逃开伙伴的追捕而撞上一双长腿。全炁弯下腰扶住要摔倒的小孩,小孩野得道歉也不说就咻地跑走了。这里同时成为了全炁的乐园,全炁像只乡下小耗子进城,看见有趣的玩意儿都想碰一碰嗅一嗅。余有年跟在小耗子身后亦步亦趋,直到前面的人回过头问他要批发的货在哪个店,他才领人过去。
  在来这里之前两人先到夹娃娃店清点余货,全炁把详细货量记录在小本子上,现在在批发店里给余有年报数。老板娘剪了一头容易打理的短发,涨着奶水的胸脯前抱着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余有年逗完婴儿才跟老板娘下单要补货的款式和数量,全炁有点惊讶地问余有年:“只报一次你就能全记住了吗?”
  余有年扬起下巴:“你没报的我也记得。”
  他嘴巴张张合合地点出缺货的玩偶和数量。全炁一个个对过去,没有一项错误,默默把小本子放回背包里,“以后不盯着你背剧本了。”
  余有年看着老板娘在清点下单的玩偶数量没在意他俩的对话,才故作神秘地说:“这些都是生存技能。”
  全炁背词算快,但像这种货品对应数量的就记不来。面对全炁的困惑,余有年像一个不懂医术的庸医,思来想去怎么对自己下刀才没那么痛。他说:“小时候记扑克牌学回来的。”
  全炁的脑袋长到不止二丈:“记扑克牌?”
  “对啊,骗钱。”
  全炁知道这是真话,因为余有年没有像之前那样冷着一张脸。余有年笑兮兮的,没有犯法的觉悟也没有瞒骗的意思。
  “为什么想开夹娃娃店?”至少现在的生意是合法的,全炁在意的是现在。
  余有年盯着全炁的眼睛看,对方没有闪躲,坦荡直白得可怕。余有年笑了不自知,抬手点了一下雪娃娃的胡萝卜鼻子,问:“你知道你出生那会儿我多大了吗?”
  全炁摇头,上前一步,手指张开虚拢,抓了一把空气。
  余有年瞇起眼睛:“小学二年级。”
  仔细推算能算出余有年大概的年龄。全炁正专心推算着,余有年伏至耳边说:“那一年我爹娘被关牢里去了,我就想,夹娃娃机的爪子能不能把他们夹出来。”
  那一次余添和何文犯的是诈骗罪,余有年不清楚详情,他没有参与,躲过了一劫,只是听爷爷奶奶谈话间聊到“骗了几千块钱”。他那个年纪的孩子普遍对钱没有概念,但余有年清楚几千块钱足够令他父母在外面生活两周。
  老人只带他去探望过父母一次。危险等级低的犯人会面的地方隔离措拖没那么严,只隔了一块玻璃,就像余有年喜欢的夹娃娃机那样。之后余有年提起要去看父母,爷爷奶奶都说他父母死了。年纪小对死亡没有一个确切的概念,加上余添何文时常失踪,余有年只当“死了”是长时间不见面。果然,几个月后余添跟何文就“复活”了,来接走余有年。
  走的那一天爷爷奶奶一人拽住余有年的一只胳膊,问长得像根蔫豆芽的孙子:“你要跟咱俩老骨头过还是跟他俩过?”奶奶的手指尖而长,像一把能破山河的神剑,只是这剑指着的不是山河而是她的儿子和儿媳妇,余有年的父母。余有年懵懂地走到余添和何文的身边,对着照顾了自己几个月的老人挥挥小手说:“爷爷奶奶再见,我下次再来。”
  这个“下次”“下”到了余有年唸中学,“下”到了登门不能入室。
  “货齐了,你点一下。”
  老板娘单手抱娃,把好几袋玩偶放到余有年脚边,他抬手想点算一下,发现手腕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全炁握住了。他换一只手去点货,数量无误。“我等会儿来取,先放你这儿。”
  “行嘞!”
  余有年带全炁在批发城里左拐右拐,手腕被温热了一路。
  “我的生活很平坦平淡。”在一个拐弯处全炁说。
  余有年噗嗤一笑:“你在戏里经历过很多啊。”商城里空调开得不够,两人很快逛出一身汗。“再说你家里的背景已经够吓人了。”余有年掏出两张纸巾,递给全炁一张。“说不定遇上我之后你就不平坦要扑街了呢?”
  全炁空出一只手接过纸巾擦汗,听见不吉利的话一点儿也不生气,反倒笑得像天上掉了馅饼。头发分成几缕贴在额头上,看上去又傻又憨。余有年叨叨着“没救了”,两只脚左右开弓踢走路上的垃圾,以防绊倒身后的傻子。
  夹娃娃店里有些玩偶销售情况不理想,余有年想换一批商品,他让全炁提意见。
  “可以夹一些零食吗?或者猫粮狗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