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不要脑袋的敢闯进来!“
“是臣,惊扰殿下。”
是男人的声音,清而厉,仿佛初春河水上炸裂的薄冰。
殿下两个字如蜻蜓点水,太过轻描淡写,以至于银瓶起初都没有反应过来。她只知道又来了个男人,一壁慌忙往后躲着,一壁又小心看过去,只见屋门洞开着,幔帐远处,先进来的竟是老鸨儿孙妈妈。
这虔婆对姑娘们非打即骂的威风早没了影儿,只剩一张皱巴巴小核桃脸,攒成一团儿,贼眉鼠眼往前瞅着。小脚一步一颤抖,老远就站住了,蹲了个万福,哆嗦道:“大老爷,大老爷!不是老身要扰您清静,是、是有个官爷非使老身开了门儿——大老爷您最体贴下情,知道我们门户人家儿,得罪不起呀。”
后头有个人低呵了一声“去”,那孙妈立即住了嘴,战战兢兢避到一边儿,显出后面那男人的身形——魁梧身材,浓眉大眼,这会儿整张脸都紧紧绷着,穿一身石青褶儿,粉底皂靴,带着横刀,显然是个小武官模样。
银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男子,不就是买她的小军爷!
他终于回来重践旧盟,来寻她了吗?
她偷瞄了一眼赵公子,见他正坐在床边,一点轻佻的神色都没有了,桃花眼暮霭沉沉,眼中荡漾的水都凝住,长眉蹙着,望向门外一语不发。
虽然他已经穿回了侉子,可半身仍光裸着。
银瓶看见他浮出的肩胛骨,打了个颤,忙回了目光。
这算…捉奸在床吗?
真是冤屈呀!四个月,将近一百多个日夜,她在这纸醉金迷中盼望他那许多,他都一无所知,怎么偏偏就挑中了今天!银瓶悲喜交加,想着事已至此,反正已经百口莫辩,只剩下向他哭诉一场,博些他的同情这一条下策了。
下了决心,她抿了抿薄红的唇,悄悄爬到床边,顶着这诡异的寂静,飞快跳下了床。赵公子一怔,几乎是下意识地下手去捉她纤细的脚踝,却还是没有抓住,看着她拼尽全力扑到了那小武官的脚下,跪在地上。
小武官吓了一跳,就要抽出刀来,银瓶已经抱着他的腿大哭起来。
“我的爷,您可算回来了,奴、奴还当再见不着爷了!今日之事绝非奴的情愿,青天白日,奴拿自己这肉身子赌个誓——这几个月来也不曾让一个人沾过身,若有一个字儿作假,管情叫奴浑身长疖子,到明日不得好死…”
凄凉婉转,如泣如诉,现在若有个琴师拉弦儿,开口就是一折闻者落泪的“苏叁身世太凄惨…”。
然而那小武官黑面煞神似的表情被打破了,换做了一脸…惊慌?
“姑、姑娘,有话好好说,您别扯我衣裳呀!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您撒手罢,叫大人看见了,小人可怎么开交!”
一语未了,银瓶忽然听见一声轻淡的咳嗽。
是从小武官身后传来。
随后,她便看见小武官打了个战——真真是虎躯一颤。
他微微侧身,恭顺而绝望地叫了一声“大人“。
怎么,还有个人么?
银瓶止住了诉说,茫然地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