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回了宫后,大邺也变了天。
先皇龙体欠安退位,太子承建登基,不过数月,叁皇子承温于沧州举兵谋反,大军压进皇宫那一夜,血流漂杵。
尽数皇族后裔惨遭屠杀,血水从承鸾殿内蔓延到殿外青龙石阶上,将石龙浮雕染成了条条狰狞赤龙。
承德拉着赵弦宁躲在龙椅前书案下,看叁哥哥举刀砍下了大哥的脑袋,那脑袋滚下龙椅,又滚进书案里,终是吓得她尖叫出声,被承温一把揪出,又丢在地上。
邺城之乱后,除了龙椅上男人,承德再无亲族,他没有杀她,是因她是女子,对他天子之位,够不成任何威胁。
一场大雨冲刷了皇宫内外的血水,洗涤了硝烟,但却永远无法洗涤承德心中梦魇。
承温登基,重振朝纲,极力铲除异己,朝堂之上,上至丞相下至官吏,人人惶恐不安。
沐彦被宣入宫时,正值深秋,上空闷雷不断,家父已被革职彻查数日,母亲一病不起,他跪在承鸾殿内,良久,龙椅上男人方才启口。
“你可知飞鱼令?”
沐彦摇头:“臣,不知。”
“数日前,朕的夜影军在陈国截获了一纸文谍,乃我邺国军基阵地图,这文谍,出自沐相之手。”
“不可能!家父不会做出此等之事!”沐彦抬头,直视座上之人。
这已数大不敬,但通敌卖国,当属满门抄斩之罪,他已无所畏惧。
承温朝身旁宦官晲眸,片刻,侍卫端了托盘放在地上,沐彦撩开托盘上白布,登时瘫倒在地。
“沐辰毅还未招供,朕希望你能劝他服罪,那双手,朕会给他留着,等他亲自按下血印。”
沐彦不知如何出的承鸾殿,脑中满是托盘里肉酱和一双赤脚,他扶着城墙干呕了好一阵,跌跌撞撞朝宫外行去。
承德正坐在湖边发愣,抬头见远处林道走来的身影,心中一喜,踟蹰片刻,仍是小跑着上前笑声:“沐哥哥怎么来宫里了?”
是听说她病了来看她的吗?
沐彦恍惚朝前行去,脚步急促又杂乱,现在已是落了蒙蒙细雨,青石道略显湿滑,承德见他长袖上血迹斑斑,以为他受了伤,心中一急,上前扯住他的袖口道:“沐哥哥受伤了吗?我让太医来给你瞧瞧!”
沐彦冷然回眸,拂手打落袖上小手,力道之大,震得小承德后退几步,脚下一滑,跌进太掖湖中。
深秋的湖水,冰冷异常,承德惶恐在水中挣扎着叫声:“沐哥哥,救我,沐哥哥……”
沐彦手指紧握,望着湖中惊恐双眸,与那龙椅上男人的眸子一样,连面容,都甚是相像!
他立在湖边,看她无助呼喊,看湖水漫过她头顶,看水面只剩波荡,却无动于衷。
赵弦宁拿着雨伞赶来时,双眸阴厉晲了眼岸上少年,随即跳进了湖中。
承德甩着脑袋上水珠,恍惚扯着承温龙袍,不停梦魇说是自己不小心落入水中,但承温仍是下令,杖毙她宫中所有侍女。
他在乎的,不是这个皇妹,而是有人敢轻视皇威,这是他所不容许的!
赵弦宁拦不住那小人,发着烧也要跑到承鸾殿去求情,承德立在殿外,听到里面传来细微交谈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