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宫的内殿飘散着浓郁的药味,是那种药材独有的清香和苦涩,烛光微弱,她的影子忽明忽暗,投在他的榻前。
上次见他还是他召她入宫赐婚之时,她早该发现不对的。那日殿内的龙涎香浓到刺鼻,龙涎香可以缓解咳嗽气逆,心腹疼痛等症状,他的脸色不正常的红润,像是刻意而为,整个人瘦削得可怕。
可她什么都没发现,心里只有自己,她无法想象他那遗言般的话语是在怎样的心情之下说出来的,那句“别了”隐含着永别,而她,她到底做了什么......
瘫坐在床边的矮阶上,她执起他垂在床边的左手,发觉那只手紧紧握成拳,像攥着什么东西。
了好大力气掰开,昏暗的宫殿霎时亮如白昼,金链尽头挂着扣在金环内的珠子,如今虽不至于碎成几半,也出现道道裂痕。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她颤抖着双手捧起项链,紧紧贴在心口处,无声地流泪。
抬首去看他的脸,那般苍白,毫无血色,如果不是微微鼓动的胸膛,她恍惚间甚至以为他已死去。
再也忍不住,她起身扑在他身上,大声哭叫:“六叔,你醒醒,你醒醒......我求你,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毕连守在屏风后,听见她的哭声,喟叹一声,走进来拉起她,安抚道:“郡主,您先去休息吧,这有奴才呢。”
吕妙因哭着摇头,哽咽地道:“我不,我要陪着他......”
毕连苦口婆心地劝:“您这样哭,陛下也无法休息不是?而且您这样,陛下醒过来会难过的。”
她手里攥着项链,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思虑片刻,点点头,一步叁回头地退出殿外。
吕丹扶和吕黛卿还没去睡,坐在外殿的软榻上等她,吕黛卿正倚在哥哥怀里,低声说着什么,见她出来,忙迎上去,拉住她的手道:“傻孩子,别哭了,去睡一会儿,这有我和你父王呢。”
吕妙因摇摇头,落寞地道:“睡不着。”
吕黛卿微叹一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吕丹扶见状起身走向内殿,“我去守着吉干。”
把空间留给她们母女二人。
吕黛卿拉着女儿坐到窗边的梨木榻上,望向窗外,久久后,才低声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吕妙因摇头,“不知道。”
吕黛卿抬眼看了看女儿,娓娓道来:“十七年前,也就是永和二十四年的今天,你还未出世,尚在母妃的肚子里。那年的腊月,吉干的二哥,敬王意图谋反,在京城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她顿了顿,眼中满是回忆和痛苦。
“先帝风疾复发,人事不省,敬王将太子和陈皇后软禁在宫中,陈皇后感染伤寒,他却不准御医医治。终在腊月初一,待我如母的舅母,吉干的亲生母后,悲惨地崩逝在一个雪夜,吉干亲眼目睹自己的母后被病痛折磨,痛苦离去。”
吕黛卿说到这已是泪流满面,吕妙因也不由得落泪,她从不知,他小小年纪便承受了那么多。
吕黛卿用帕子拭了拭泪水,继续道:“而这远远没有结束,接着在腊月十五,就是今天。敬王杀掉了太子殿下,吉干一母同胞的亲兄长,起兵造反。幸而你父王早有准备,叛军很快被镇压。谁知敬王垂死挣扎,冲进宫来挟持住我逼迫你父王自戕,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当时只有七岁的吉干,从身后一剑将敬王刺死......”
“什么!”吕妙因惊呼出声,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不敢置信地道:“可,可他只是个七岁的孩子......”
“是啊,只是个孩子。”吕黛卿喃喃地道。
“吉干是先帝幺子,亦是嫡子,自幼受尽宠爱,性子跳脱顽皮。同五位兄长皆感情深厚,敬王造反,大开杀戒,我想最痛苦的莫过于他。那之后,他完完全全地变了,变得沉默寡言,阴沉忧郁。我看在眼里,但无能为力,一夕之间,他失去所有至亲,手染兄长的鲜血,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帮他。直到你的出世......”她露出一丝笑容,握住女儿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