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刨除失忆这点,克萝伊也是个极为古怪的人。
通常而言冒险者惯于穿梭于环境险恶的地下迷宫中,即便刚开始再白痴也会逐渐学着照顾好自己。以往出于吸引巡守者目光的目的,巴尔克也特意挑过几个失忆的仆从,而他们虽前尘尽忘,基本生存技能都保留着。
他还是第一次见像克萝伊这样四肢不勤的家伙。
“我不会。”她捧着发带说。
从巴尔克的视角俯视过去,能看到少女石榴般深红的无辜双眼,和全然不似作伪的表情。说起来,克萝伊自己的一头黑发也是任由其披散着,如果说她自己不会梳,那也很有道理。
“不会可以学。”他说。
“请您教我。”黑发少女说。
所以就变成了这样,巴尔克站在少女身后,以手代梳,灵巧地把克萝伊的乌黑直发分成几条,逐条编络。克萝伊还递上一条发带,应该是她自己的,金红色嵌蕾丝边。说不定这就是她的目的,巴尔克虽然这样想,但还是也把发带编进去。最后他依照最惯常熟悉的做法,把发辫在她脑后缠成一圈固定住。
克萝伊转动头尝试在镜中观看她的新发型,而看着她行动的巴尔克有一瞬间的恍神。这类盘发把头发集中于脑后,混着亮金的绯红发带穿行在乌发中,尾部两头优雅垂下,衬得后颈越发白皙。这是梳给妇人的发型,配合克萝伊娇柔的少女脸颊和刘海及两颊边的碎发,显得她像个将将成熟便被嫁给年长自己许多岁男人的年轻妻子。
这是他母亲最爱梳的款式,意识到这点,巴尔克的心传来一阵痛楚。
“学会了吗?”他问,少女端详着镜里复杂的发辫,摇了摇头。巴尔克已经料到她会这么说。老实讲,这款编发确实有些难度。就像当年他母亲的侍女教女主人盘发,教得在一旁玩耍的小儿子都学会了,做母亲的却还不得要领。巴尔克终于发现克萝伊身上那股熟悉感从哪里来,那是一种自然娇生惯养的生活方式。因为被宠爱着长大什么也不必做,自然也就什么都不会做。
克萝伊全然不知他的内心纠葛,她牵过巴尔克的手,有什么东西坠到巴尔克手心里,那是两枚耳钉。
“我不会戴。”克萝伊理所当然般说,这实在是一种得寸进尺,但巴尔克的心暂时被来自过去的忧伤河流泡软了,他默不作声地帮少女别上装饰。
“嗷。”克萝伊被紧扣得叫痛。
克萝伊吃得也很多,而且吃相不能算多文雅。光一个早晨,她就吃掉了两条小熏鱼,一盘土豆培根外加炸蛋,一杯甜牛奶和一整个被剖开,切面上撒了胡椒和盐的新鲜血橙。
至于巴尔克,说不清到底是克萝伊的发型还是吃相让他心里发堵,他用勺子压碎土豆,最后盘子里土豆散落成粉泥,可也没吃下多少。
他们吃完饭后拾好行李,骑着马向潘德莫尼城前进。迷宫的入口正是在潘德莫尼城偏北部的一个干枯喷泉下,他们抵达时喷泉池旁已挤满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