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的脚步声,南珂抬头,很无力地弯了下嘴角,抬手把自己的眼泪擦掉。
张迦南坐了下来,从她的手里接下了那瓶白酒,放远。
他刚想张口问她几句话,南珂就转了个身,看着他问:
“张迦南,你有百忧解吗?我真的睡不着,睡不着。”
那语气很弱,几乎是带着祈求,听得张迦南忍不住叹气。
“百忧解是不可以长期吃的。”
“可是我睡不着啊。”南珂醉了,可怜兮兮。
“是为了黎昭吗?”张迦南坐在她身边,以防止她神志不清,一个翻身就掉下来。
南珂累了,脑经也不转,张迦南说什么都对。她一边点头一边流泪。
“他们肯定很恩爱。他们都过得那么好。”
“可我没有那么好。我这么努力了,我还是过得不好啊。”
客厅里没开灯,只有外面的月光映出她脸颊上湿湿的泪光。
就算是过去了这么久,黎昭都一直是她的命门,怎么踩都是如坠深渊的难过和无助。
“我每天回来,这个家都好空啊,只有我一个人。”
张迦南转头,看着她呆滞的眼神,看她涌出眼眶的泪,突然很想伸手上去帮她擦一擦。
“张迦南,说出来,你肯定又要骂我。可我,确实是个好害怕好害怕孤独的人。”
“可是这段时间,我真的谁都不能说,你知道吗?”
“其实,我和黎昭分开的时候,我说的那么轻巧,那么决绝,但是感情里的分开哪里会有那么轻易。我真的,我之前真的,太爱他了。我连自己都不爱了,我就是爱他,你可能又会觉得恋爱脑。可是那个时候,我真想跟他白头到老。”
“他跟别的女人结婚了。在我生日的前一天,他跟别的女人结婚了。”南珂捂着嘴,压着声音轻轻地哭。“我无数次地说,这些话真可怜,还是自己想想就好,不要说出来让自己的家人和朋友担心。但或许我高估了自己,每次遇到那种伤心的时候,我就想装得很高兴,只要我一直笑一直开心,那些难过难受难忍的时光就会慢慢淡化,慢慢过去。”
“但其实不行。真的不行。”
“因为他,我又当小叁了。”南珂哭得蜷缩起身体。
张迦南叹了口气,伸了一只胳膊过去,南珂像是一个溺水的人遇到了一块浮木,死死地把他的胳膊抱在怀里。
“可是这些话我不能说啊。我想告诉小可。但真的不能告诉她的,她明明已经顶着很大的压力和阿哲在一起,明明还在为婚礼发愁,她现在又有了小宝宝,要是听我说这个,抑郁了怎么办。”
“我也不能告诉杨一阳,他自己已经压力很大很辛苦了。杨一阳....真的太好了。我不能那么自私地把他绑在我身边对不对?我不能告诉他。让他也为我难过的。不可以让杨一阳难过。”
“更不能告诉父母。要是把我的难受告诉他们,让爸爸妈妈为我难过,我的痛苦会加重一倍啊。”南珂握着张迦南的手,只是用加重的力道提示着她内心的纠结和挣扎。
“可是,其实,我真的好想有个人留在我身边。好想杨一阳不要走。我就是想要抱抱他,在我孤独的时候听他说话,说什么都可以,就是别留我一个人。杨一阳,你别走好不好。”南珂无力地叹了口气。
张迦南看着她,低头俯身,用另一只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泪。
哪个用力长大的孩子,不曾有过这么脆弱的瞬间?
或许是醉了,也或许是她太冷,感受到张迦南的体温,南珂睁开眼,起身钻进了张迦南胸口。一边紧紧地抱他,一边蹭他。
张迦南心头一软,放在平时,他正常的反应应该是嫌弃,随即升起旁观者一般的同情和遥远的怜悯。但现在他没有,或许在南珂下意识地环紧他的背用脸蹭他胸口的体温时,他是有那么几秒钟都陷入了一场很深很深的情绪里,姑且把那种情绪称为最老掉牙的心疼吧。
别去麻烦别人。别让我爱的人为我担心。
这样的想法,在他自己心里又累积过多少次?他曾经被校园暴力的时候,他骑摩托车受伤睡不着的时候,他的案件调查举步维艰进退两难的时候,有多少次,有多少个瞬间,他也是这样一个人静静地熬过去,不想跟张可说其实他好难,他也很想要一个拥抱,他也很想活得没那么坚强。可是大多数时候,一声姐姐叫出来,又变成了我没事我很好;就算是哭,也像现在的南珂一样,捂着嘴咽着哭声,害怕吵醒别人。
有些情绪,深埋太久,会爆发的。一定要找到个出口,把那些情绪释放掉。
“张迦南。”抱了一会儿,南珂冷静下来,伸手想撑起自己,她还有点醉。
张迦南另一只手抄过她的腿弯,把她抱了起来,轻轻嘘了一声。
张迦南一路抱着她回到她自己的房间,坐在她床边,没有像往常一样把她放到床上,只是让她的脸靠在自己胸口,听着她的鼻息合着自己的心跳。
她是真的醉了,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只是有个怀抱依着她,她也就下意识地抬头,用身体紧紧地靠过去,从环着张迦南的背变成抱住他的脖子,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像猫一样舒舒服服地蹭他,鼻子里带着点难耐地哼哼。
南珂转了下脸,动累了,抱累了,鼻子碰到张迦南耳朵,嘴唇距离他的脸颊不过几寸远。
张迦南也转过脸,他垂眼看她,就保持着那个恰恰好的距离。看她毫无防备的睡颜。
“说完那些话了以后,你今晚会不会睡得好一点?”张迦南心里想着,看着她,嘴角轻轻一勾。“希望你做个好梦。”
那段恰恰好暧昧的距离保持了几分钟,张迦南就着那个吻未落的距离听她的呼吸,直到她平静平和且有规律了,才真的把她塞进了被窝里,就着床边看她睡熟后自然地砸吧嘴。
第二天南珂清醒过来,就着被窝里的温度伸了个十八弯的懒腰。昨晚喝了点度数低的小酒,后来似乎是醉得有点神志不清,也分不太清是梦还是真的,她昨晚好像看到张迦南了。
打着哈欠打开房门,已经洗漱完毕的张迦南一边打着领带一边快步走来。
“早!”张迦南开口跟她打招呼。
“早~”南珂歪头一笑,然后抓了抓自己还有点乱的头“昨晚,那个,我...是不是”她有点不知所措地问。
“哦对了,你昨晚喝的那个小白酒买的是盗版,兑过水了。下次晚上想喝酒,不如来隔壁找我,我有很多很适合睡前喝的酒。”张迦南坦坦荡荡地回答。
“哈哈,额,嗯,好。”南珂尴尬到默默抠脚。
张迦南换了鞋就出去上班了。也不给南珂多问的机会。
张可婚礼后并没有多待,跟着张可妈妈回老家休养。张可跟南珂约定过,等孩子满月了一定抱过来跟南珂一起养。南珂高兴得要飘。
可是还没飘多长时间呢,南珂就要投入到新一轮紧张又忙碌的工作中了。钟琴最近有个小项目在找投资合作方,挑中了一家外企,两边正在交涉和谈判。这天钟琴带着南珂过去跟对面人应酬的时候,南珂看到那边的负责人有些眼熟。
那个老外从她进门以后也一直在看着她,那个眼神,一下子就让南珂回忆起来,就是黎昭婚礼上摸过她的色狼,黎昭好像叫他john。
怎么运气就这么“好”,还能碰到他?
钟琴也不知道为什么,本来还有心刁难的对手突然温和了态度,显示出了少有的兴趣。钟琴很重视那次合作机会,也不拖泥带水,对方开的分成条件谈来谈去也就那些范围。敲定具体方案以后,就到了要签订合同的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