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被围得水泄不通,报信儿的人是用两条腿从城中心生生跑到了城南边。虽然他在厉北山的部队里担的是通信兵的职责,脚力还算可以。但在奉天的冬日里狂奔数十里地,那张本就不太细嫩的脸,此时已被猎猎的寒风吹得不见一点活色。
脚都还未站稳,别院里那些翘首以盼的老妈子、仆役们便全都将他围了起来。他站在人群中间,大口地喘着粗气,从那张嘴里吐出的话,也已是断断续续的,句不成句。
“程……程家大小姐……”
“你个蠢丘八!程家大小姐到底怎么了?!你倒是把话说完啊!”桂婶实在看不得他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恨不得当下就用一根笤帚将他的话都从肚里给打出来。
那小兵重重地呼出几口浓白的雾气后,吧咂了一下那两片被风吹得皲裂的嘴唇,这才用沙哑的声音说道:“程……程小姐服毒……自尽啦!”
一句话,惊得众人瞠目结舌,唯有桂婶像没听到似的,伸出手抓住他的胳膊使劲晃着叫嚷道:“你再给我说一遍!说一遍!”
此时的小兵,气已喘匀了一些,那当兵的傲气上来,便将眼前对自己发狠的妇人用力推搡到了一边,“耳聋吗?!听不到吗?!我说程小姐自尽了!我们少将军赶到程府去救人了!”
桂婶被他推倒在地,只觉得天在旋,地在转,身子无力,口里喃喃着说道:“救人……那我们姑娘呢?不接了?婚呢?不成了?”
那小兵一跺脚,双手在裤缝上贴紧,身子挺得笔直,声音洪亮地对着众人道:“我们少将军说了!他不来,亲得迎,婚也得成!等花轿一进门,还请二少奶奶上轿,随迎亲队伍回帅府!等他处理完事情,随后就到!”
这话一出,所有的人全都交头接耳地小声嘀咕起来。
有说这样不合规矩的,也有说救人要紧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好话、赖话都有人说,可就是没有人想起屋内那位还蒙着盖头的女人此时的心中是如何作想的……
“闺女,我给你拿块点心,先垫补垫补吧?”一直以娘家人的身份守在叶南枝身边的于婶,纵使心里有诸多不平,但她依旧安慰似的拍了拍叶南枝的手,好像这只是一件极为平常的事,希望她不要挂心。
叶南枝没有说话,那张被盖头蒙住的脸上也没有半点表情。
她的眼里只有满目的红,就像昨夜,那些大红的灯笼映照在那个身影上时的情景,红得刺目,红得叫人睁不开眼睛。她的脑子里乱纷纷的,忽而想起什么“你等我”,忽而又想起很久以前的那句“等她真寻死了,再说”……
鞭炮声,越来越近了。奏着欢快西洋曲子的管弦乐声,也越来越近了。她接过于婶手中的合欢饼,隐在盖头下,不紧不慢地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