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庚毫无犹豫,四肢并用地爬到她膝前,匍匐着亲吻她柔软的手指。舌尖一点薄红,颤颤地舔舐,绕着指尖打圈儿。
陆重霜轻哼,睫羽低垂,虚虚掩住凶狠的双眸,面庞森森然的素白。常说美人面如珠玉,白若凝脂,她白得却似一柄磨得发亮的利刃,倒映着月光,满是令人心颤的凄寒。
“做事的人,处理干净了没?”她缓了缓口气,发问。
长庚停下动作,扬起脸答:“都处理了。”
“明日把解药交给我,”陆重霜说,“这事别让第叁个人知道。”
她单是觉得有趣,别无他故,抬手去撕长庚脸颊上堪堪凝血的痂。指甲划过伤口,鲜红的血随之缓缓渗出皮肉。
长庚似是耐不住刺痛,痴迷的目光颤了颤,方才应答:“是。”
“于雁璃有个小外甥,约莫十五,与母亲住在华州。论亲厚,虽比不过寒川公子,但也算和于雁璃亲近。”陆重霜收手,在他的衣领随意擦去指尖沾染的血丝,淡然道。“我要你明夜出城去往华州,防火烧宅,趁乱杀了他的父母姐妹,再派乡贤暗中引诱他进城投靠于雁璃。”
“陛下的意思是……”长庚试探地看向陆重霜。
“你惹出的祸,你要补回来。”陆重霜道。“既然想让于雁璃当凶手,就创造个理由,让夏鸢起疑。寒川公子废了,于家还没废,需要再找个人进宫来争。帝君的位置只有一个,不除掉文宣,她于家就始终被夏家压一头,见不到翻身的曙光——自然,这些都是说给夏鸢听的。”
“长庚明白。”
“此事若是搞砸,我可就要把你扔出去顶罪了。”陆重霜挑起长庚的下巴,莞尔一笑。
长庚喉结微动,“长庚……遵命。”
翌日午后,陆重霜单独召见夏鸢至望云亭赏荷,名曰婆媳间闲谈。
正值一年中最热的末尾,满池荷花开厌了般,倦怠地倚在池中,好似用胳膊肘撑在碧波荡漾的水面,懒懒散散地打着哈欠。
瓜果埋进堆砌的冰块山内,垒在石桌。圣上所用的净冰最为剔透,隔着重迭的冰块都能瞧见里头埋的番石榴。
清风袭来,扰动渐融的净冰,隐有凉意。
陆重霜手中已然握有解药,却仍装作忧心文宣病情的模样,闷闷不乐地询问夏鸢近况,偶尔谈几句政事。夏鸢措辞也甚是小心,圣上不先开口,她绝不露心思。二人一来一回,看似说了许多,实则没谈一句。
待到时机成熟,陆重霜装作不经意地提及选秀,又假惺惺借沉念安的名头,劝夏鸢同于雁璃作将相和,随后感慨:“于宰相为大楚鞠躬尽瘁,如今,独子秋风一起便要启程去洛阳,恐怕此生不复相见,只剩素来亲厚的妹妹膝下还有个小外甥——臣子家中的私事,哪怕是朕,也说不上话。何况于宰相心里,恐怕还恨着朕呢。”
一段话,陆重霜看似随意,实则经过反复推敲才说出口。
选秀一事与几位宰相无关,是下头人提的,奏书被她压在案头许久。毕竟几个男人争风吃醋便够她烦恼,再塞七八十个进宫,非将这太极宫闹得鸡飞狗跳。
后一句则指登基大典后,夏家对于家的打压。至少在夏鸢心里,陆重霜得将自己摘出去,让她误以为自己是由于沉念安这百年和事佬,才想继续用于雁璃。
也不能怪陆重霜拎沉念安出来背锅,谁叫她上谏时说“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劝陆重霜除吴王,留于雁璃。她不当老乌龟,谁当?
陆重霜没把事点明,但夏鸢明白她意图所指。
末了,陆重霜询问夏鸢可要同她一道去看望夏文宣,夏鸢婉拒,起身告退。陆重霜暗中派人尾随,见夏鸢步履匆匆地回府,少顷,一辆马车又驶离宰相府大门,朝御史台奔去。
陆重霜听闻,松了口气,方才摆驾帝君寝宫去见文宣。
黄昏时分暑气未消,碧瓦红墙的宫室仿若裹了层金纱,雕有鸾凤的长窗紧闭。殿内焚有上好的香木,宫侍启门,热腾腾的气浪迎面涌来,熏得后颈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大步走入,人未至,先开口,声音高高地叫了声:“文宣。”
“圣人万安,”应话的并非夏文宣,而是沉怀南。
他身着缥绿长衫,一柄素色折扇拿在手中,俯身行礼,身后摆一张矮凳,应是与夏文宣闲谈途中被她打断。
陆重霜挑眉,眼神淡淡扫他一眼,衣摆掠过他朝夏文宣走去。
“怎么不开窗?也不嫌热。”陆重霜说着,去握文宣的手。她才从外头回来,满身薄汗,掌心烫得吓人,夏文宣乖顺地被她牵住手,肌肤凉得像清晨的雾。
夏文宣起身,将主位让给她坐。“还好……青娘要觉得热,我这就叫人把冰块取来。”
“没事,你快坐吧。”陆重霜说完,转头看向沉怀南,又问道,“你怎么来了。”
“沉某初入宫,对中元祭祀的事儿一窍不通,故而特意来向帝君讨教。”沉怀南毕恭毕敬答。
陆重霜发出一声隐有嘲讽的呵音,笑他明明满肚子坏水却硬装不谙世事的良家男子。这中元节祭祀分明是他自己夺来的,跑到她面前求着说要当她的人,又是指认长庚,又是说要除于家,这般殷切,其中心思昭然若揭。
可在满屋夏家安插入宫的钉子的跟前,陆重霜不好发作,暴露沉怀南同自己有私交。
她目光流转,低低一笑,道:“那可要好好学,免得失了皇家威仪。”
“怀南必竭尽全力。”沉怀南脸皮厚,全然收下陆重霜讥诮的话语。
他倚着矮凳垂下面颊,倏忽叹息道:“只可惜内侍大人不在宫内,忽而多了许多杂事。”
陆重霜脸色变了变。
夏文宣不知陆重霜与沉怀南间的私下交易,误以为青娘是人多不自在,便给殿内的奴仆使了个眼色。
侍从趋步上前,冲在座几位主子俯身行礼,继而走到夏文宣身侧,以叁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帝君,您该服药了。”
沉怀南心知他这是在赶人,微微笑着起身,再度行礼,意欲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