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说话的少年郎似是被戳中软骨,阴着脸,恨不得一口咬死身旁冷嘲热讽的家伙,他冷哼一声,心中暗想,待到我入宫受宠,第一个把你赶出皇城,随之,别过脸不再说话。
沉怀南泰然观战,冷然瞧他俩一言一语,手中折扇缓缓展开。
稍显跋扈的少年出自夏家旁支,其母风流成性,本就不得宠,还纳了勾栏里的伎人作侍君,生了他,长至五岁都没姓名,见到只管叫小七郎。幸而有一年祭祖,为首的夏鸢见他伶俐,相中他作夏文宣启蒙时的伴读,这才日渐发达。
另一位紫衣少年为萧姓,论亲缘与吴王正君莲雾公子更近,底蕴也比依仗给夏文宣作伴读的小七郎足。
身侧是夏家豢养的家伎,世代服侍,父亲死了,儿子继续给人作奴仆。夏鸢万万不会送高门子弟入宫给独子添堵,沉怀南恰是料到,才能捉住机会自荐入宫。
马车逐渐停稳,夏小七郎率先撩开车帘,璀璨的日光迎面照来,四面宫墙深深。
沉怀南摇着扇子,低头微微一笑。
夏家的小七郎没等多久,如愿被安插进寝宫服侍的奴仆内。这日入夜,女帝歇在寝殿,待到吹灯,他避开宫人,将陛下就寝的卧房推开一道缝,自以为轻巧地钻了进去。
陆重霜睡觉浅,听见脚步渐近,猛得醒了。
隔帘,她见来人脚步虚浮,又瞧见足下那双尤为精贵的小靴,便晓得是夏家安插进来送给她的玩物。她身边容不得生人,葶花自然一五一十交代过底细。
少年拨开帷幔,见陆重霜醒着,吃了一惊,怯弱惊疑的神态倒有几分姿色。
陆重霜逗弄拂秣狗般,抬手刮他的面颊。
“谁许你进来的?”她微笑,面庞沉湎于幽暗,尾音带了点诱人的回旋。
少年俯身,谄媚地去舔她的手,舌头卷着指尖来回摩挲,淡粉的唇啄吻手腕内侧。他扬起脸,讨好地笑了笑,手肘撑在枕边,欺身压上。
陆重霜的手顺势划过面颊,落在他的后颈,五指拨开后颈的衣襟朝内探去。她下巴微抬,衔住少年的唇瓣,舌尖探入,他的口中弥漫着零星的酸苦,兴许是夜食用了陆重霜颇为讨厌的鲤腴鲊。
她忽而觉得没趣,想推他走。
可惜身上人没眼力见,仍缠着她乞吻,唇齿间喷洒出似有似无的酸腐味。
陆重霜皱眉,揪住他后脑的长发朝外使劲一推,将方才还觉得有些许可爱的少年郎扔下床榻。
“长庚!”陆重霜大喊。
片刻沉寂,幽暗的寝殿由远及近依次亮起微弱的烛火,长庚手拿一柄矮烛,步入寝殿,眼角余光瞥见被扔下床瑟瑟发抖的少年,无需陆重霜多话,他使了个眼色,命守在寝殿门口的下人赶紧取水来。
“掌嘴。”陆重霜眼神冷冷掠过跌坐地面的男人。
少年被虎豹般泠然的目光威逼着,抬手往自己脸上扇了响亮一巴掌,他茫然抬头,见陆重霜挑眉,一句“朕让你停了?”,逼他接着还要扇,一声接一声。
长庚搁下蜡烛,接过手下人递来的水盆。
陆重霜盥去手垢,身侧伺候的长庚即刻取来帕子拭干,食指勾起一点白玉小瓶中的乳膏,为主子擦手。
陆重霜消了气,懒懒的眼神在他身上抹匀,“去,拿冰水来。”
“陛下可是口干?”长庚问。
陆重霜点头,收回手。
长庚为她斟来石蜜水漱口,洗去口中淡淡的酸腥味。
自掴的少年郎如花似玉的小脸肿了半边,指甲抓破美人脸,底色一层死灰白,其上一片绛红浮着星星点点的青紫。
“滚吧。”陆重霜吐掉最后一口石蜜水。
长庚冷眼看那少年趔趄着逃出寝殿,温柔地擦去她唇边残留的蜜水痕。“陛下生气了?”
“不过是嫌他没趣。”陆重霜说到半途,听见殿外一阵嘈杂的异响,止住话头。
长庚也随她的目光朝门外看去。
踢踏声愈发接近,只见一名宫侍拽起衣摆狂奔而来,咚得跪在寝殿前,五体投地,冲内哭喊道:“圣上!求圣上去看一眼帝君吧!”
陆重霜正诧异,便道:“发生什么事了?起来说话。”
来人不肯,跪在门外应答:“禀圣上,帝君几日前便开始胸闷,去太医署传医师来看了几回,药一壶一壶喝,怎么都不见好。帝君忧心圣上国事繁重,不肯让您知道,可方才……方才不知为何,竟开始呕血,小人夜闯陛下寝宫,只求圣上去看一眼帝君!”
长庚听闻,正想服侍主子穿衣,转头却见她披一件单衫,匆匆朝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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