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是那副淡然的模样,抬眼时猝然撞上她那灼人切切的目光,也只是沉下眉骨,轻轻掠过。
嘉允望着他那漆邃干净的眉眼,心口一阵钝痛,攥着他的指尖死死不肯放,高烧后的气息格外不稳,她单手撑着座椅站起来,扑上前紧抱住他。
两年了。
她有两年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怀抱,清淡干燥的气息缓缓拂上她的后颈,少年人的体温隔着衣物熨贴着她的身体。
冬日的白雪,春日的软风,对她来说,都没有这个拥抱纯粹温暖。她曾经拥有一切,却依然觉得计许的存在才是她最终的归处。
这一刻,在他的怀里,嘉允才算真正感受到情感落定的那一份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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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病房时,有一位陌生的阿姨正在门前等着。她看见计许,脸上微微浮出笑意,提了提手里的食袋,声音拔高,“哎呀,忘了你今天也要过来,我只准备了先生和小姐的午饭。”
计许回之微笑,接过她手里的餐袋,“没关系的吴妈,我一会儿自己订餐。”
“好,那我先回去了,别又忘了吃饭啊。”
“嗯。”
计许推开病房的门,独自走到休息区,拿出餐袋里的食盒摆在茶几上。
嘉允从身后环抱住他,微烫的脸颊隔着衣物贴在他后背。
“刚刚那个人是谁?我都没见过。”
计许转身,掌心下意识地贴向她的额头试探温度,说道:“你父亲家的阿姨,昨天也是她来送的餐。你在里面睡着,没看见。”
嘉允在他胸前抬起头来,一瞬不瞬地望住他,“阿许,你一直都和我爸住在一起么?”
他点点头,目光向下。
“那你……”嘉允忽然哽住,吸了吸鼻子,喃喃怨道:“怎么不来找我呢……”
计许移开目光,有片刻的愣怔,随后轻轻推开她,“吃饭吧,一会儿你还有瓶点滴要……”
嘉允轻轻牵住他的手,往前挪一步,很低声地说:“我不问了,阿许,我不问了,你不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他平和地望过来,将餐食一一摆好,“吃饭吧。”
嘉允坐在沙发上,连日高烧后的脱力使她抓筷子的手不住地发颤。
计许默默拿过她的碗筷,换成汤匙。用勺底轻轻碾碎一块肉丁,和着小米粥舀一口送到她嘴边。
嘉允双手摆在他大腿上,指尖牢牢攥着他的裤子,一边吃饭一边死死看着他。
一碗汤粥喂完,计许耳根红了大半。他把碗筷放在茶几上,低着头嗫嚅道:“放开我吧,我要去洗碗。”
嘉允偏过头,指尖在他大腿上有意无意地扣弄着,将那一小块布料攥得更紧,转移话题道:“这个阿姨做饭比我们家的好吃耶。”
计许低头抿着唇,片刻后小声说:“你父亲家也是你的家。”
饶是往常有人和嘉允说这些话,那她肯定毫不留情地呸一声,然后再阴阳怪气上几句。
但是她今天忽然就转了性,挽住他的手臂乖巧道:“是呀,阿许,我爸爸就是你爸爸嘛。”
计许垂眸避开她的视线,只重复:“我该去把碗洗了。”
嘉允撇撇嘴,只得将他放开。片刻,又跟着他走到卫生间,靠在门框边偷偷瞧他。
嘉允将他细细看了遍,从头到脚,须臾之间,才明白那种再遇时的陌生不是她的错觉。
他是真的变了很多,寂寥的身量匆匆拔高许多,过往的岁月已然将他的筋骨体格铸刻成一个男人的模样。年少时清澈澄亮的眸光像是被病痛一点点锉磨掉,揉杂进许多的道不清的晦昧黯然。
嘉允怎么也不会想到,彼此再见时,居然都只剩无言缄默。
计许拾完外厅,叫来了医生。到了中午,她的体温又渐渐升高了些,医生配了两瓶点滴替她打上。不知是否药物有催眠作用,嘉允渐渐觉得困乏到了极点,没过多久便昏昏睡去。
这一觉酣沉绵长,如同坠入深梦。
可意识转醒时,梦中发生的一切都变得模糊细碎起来,恍惚间,嘉允听见有人在小声交谈。
窗外暮色渐深,日落西垂。
屋内昏暗,她还未从睡眠中彻底清醒,只觉得像是经历了一场冗长安宁的旅程。
她听见嘉建清的声音,温和低声道:“晚上你辛苦点,夜里要量叁次烧,超过39度就要喊医生来。”
“嗯,我知道。”
“昨晚在这是不是没睡好?眼圈好重,不行我喊吴妈来陪床。”
“还好的。”
“有事给我打电话,明早嘉允妈妈就从外地回来了,如果你碰见了,乖一点,不要顶撞她。”
“我知道了。”
“对了,你别忘了明早得去医生那里复查右耳……”
“嗯,我记得。”
“好,那我走了,你照顾好姐姐。”
“………”
半晌的缄默后,嘉建清忽而轻笑一声,“这样称呼很别扭?”
而后传来少年略显局促的声调:“……有点……”
嘉允睁眼看着窗外,隐约听见自己胸腔内宁静缓慢的震颤声,窗外的万家灯火一盏盏燃起,柔暖的光晕在夜色中溶溶散荡开来。
她望着昏暗中浮动的光影出神。
真好啊。
原来在这漫长分离的两年里,他也一直都在被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