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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以类聚

回家后还挺意外,我妈不在家,按理说她大早上不会出门,而且昨晚我爸还在家睡的,她不可能出去玩通宵。我用行李箱装了衣服,收拾进去另一些零碎,身上还穿着之前留在岳嵩文家那件衣服,都穿腻了,岳嵩文和刘文甫都见过这件衣服,也拍过照,这件衣服没必要再穿了,另找出一身精彩服饰,套上身了又化了妆,多背了一个小包在身上,这才溜出门。鞋子也难取舍,我拿了两双,穿了一双。打车去刘文甫的写字楼,在一楼沙发上坐着,看他从电梯里出来,本是奔着门去的,半途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我,他走过来,问拿着行李箱做什么?

我说跟你同居啊,刘文甫笑了笑,明知是个玩笑还是带上了矜持。我说我去朋友家住几天,我们已经在车库里了,他把我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里,我说“一个朋友”的时候他匆匆点了一下头。孙淼八成会在他那煽风点火,说岳嵩文的事,刘文甫之前应该也晓得出我这个朋友不是普通朋友,但他不会问的。

我跟刘文甫吃完了午饭,他叫下来一个司机,来开着这辆车把我送回去,自己去开会了。我坐在车上玩手机,我妈问我你取完东西了?我说取完了,我妈说你在刘文甫那住着?我说我跟他没到那份上,我妈说你自己掂量着吧,别惹事。从小到大她对我的人身安危都漠不关心,唯一的要求就是我不要惹事,不要给她给她添麻烦,真是个好妈。我没回她,车子往高速上去,我告诉司机地址是原住民街,并没有说是龙泽园,手机响了,我以为是我妈或者是刘文甫,拿起来看是金培元。我都快忘了他了。

金培元说这过去几天了,问了没有?我说没呢,金培元说岳嵩文呢?我说出去了,他说你一个人在家?我说在外面呢。司机在前面开着车,刚刚我看他跟刘文甫说话的样子,应该只是公司里随便一个司机,年纪也轻。我说你过得怎么样啊,不是找台妹去了?金培元听声音像喝了一整瓶醋,酸溜溜说:“岳嵩文倒过得舒坦。”我说:“是舒坦,我都嫉妒。”这儿这么晒都没把他给晒黑了,这么热都没把他给热瘦了,还天天吃得精细,日子滋滋润润的,更有什么“旧友”经常去相会,我回家之后一半是老岳一半是家里,搅在一块稀里糊涂,脑子里经常过一出兵荒马乱,眼红他每日悠悠闲闲。

金培元又简单说了一下岳崇霈的近况,说完又带笑说:“程霜,我可想你了。”我说支持,给你一次千里送的机会,来了我把你当客。金培元说那岳嵩文呢?我说这不是讲究个雨露均沾嘛。金培元说岳嵩文该找根贞操带把我锁上,好久没跟人贫了,我说金培元还是你自己留着用吧,人到中年身不由己,能攒一发是一发,司机在前面都笑了,我靠着后座也笑,懒洋洋的只为说了句好笑的话高兴,我早不怕金培元了,他跟岳嵩文那点烂事也跟我没关系。

车到了原住民街,司机帮我拿下行李,我给他道谢说谢谢了啊,司机挺好脾气说没事没事,挥着手上车了,我拎着箱子等他车走远了,才准备折去龙泽园,说也巧,一个转身就遇见老岳,老岳是正对着我,手里拎个廉价花哨的塑料袋。我感觉他肯定什么都看见了,就先招了,“我回家拿了趟东西,我爸熟人把我送回来了。”

他不用知道我是跟我爸吵架出来的。听了我的解释,没表示相信也没表示不信,就是不大在乎,我自己白紧张了。他把我行李箱拎拽过去,手里的塑料袋顺手给了我。我低头看,“你买得什么呀。”解开袋子,里面五盒奶糕,“哎,买这么多干嘛。”

岳嵩文说:“放着你慢慢吃。”他走在前头,没几步我又拉下了,他回头来等我,看我已经打开一盒吃上了。正是个转弯角的树荫底下,老岳问我这么好吃?我说还行吧,我说我但自己也买过,没你买的甜。跟岳嵩文我还学会他神色如常的讲骚话了呢!没什么了不起,这技术上手很简单,老岳浅浅的笑了笑,然后低下头来吮了我嘴唇一下,因为吃冰糕我嘴唇很凉,衬着他的很热,接触只有一秒钟,但能感受到老岳舌头扫了一下,他说:“有点太甜了。”

脸红的还是我呗。

路上我吃着奶糕想得周全了些,我要是刚从家回来,这样浓妆艳抹的还穿特风骚,有点说不通情理,我问老岳你下午在家吗?没想到老岳下了个台阶问我你要出去?我说恩,是。老岳说钥匙拿着呢吧,我说拿着呢,老岳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说我晚饭在外面吃了啊,老岳说,可以。我说你要结束的早回家了,可别一个人吃饭啊,叫我回来吃。老岳点头笑,“行。”我也是挑好话说嘛。

还是我们那群人,上次ktv那男孩也在,他叫李博文。我问他阿妹怎么样了,他说前天啊什么时候俩人又和了,我说现在这人怎么都这样,下次别理他们了。李博文说可不是吗,那酒喝得咱们心里千疮百孔的,还跟着一块骂那男的,到头来人家还嫌咱们呢。

我说以后离这种搞对象搞得难舍难分的远点,他说诶对了程霜,你那儿怎么回事啊?我说还能怎么回事,就那样呗。他懂了,说唉现在人真是太坏,没一认真对待感情的,世风日下。

正说着孙淼进来了,我没看她,她倒是打了个招呼,挤我们身边了。没坐一会就嚷嚷着问下午干嘛啊,李博文说不知道呢,你想去哪?孙淼说玩都不知道去哪玩了,这日子没劲。我拿饮料喝着冷眼扫她,孙淼刚刚也扫了我,李博文说刚刚我跟程霜还说阿妹的事呢,真愁,想起伤心过往,要不咱去喝点吧,孙淼看下表,四点多就喝上了?李博文说:“再在这呆会儿,六点钟去,正好晚上能早点回去,明天有事呢。”

六点钟去喝酒,有一个男的在讲他的事,他追一女生好几年,女生要过生日了,他准备送个东西,李博文插嘴说你们知道他想送什么?一车啊!人敢收么,我心想李振华也送过我车,但是应那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被说的那男的羞着低头,嗫嚅说这她刚考了驾照,而且二十岁生日意义挺大的。李博文说你送个包送个什么人家还爱答不理,你送一车,你见谁给人送车的,我二十岁生日你送什么了,啊?那男的脸涨着,抓耳挠腮的,“我他妈也没办法了,就想让她知道我真喜欢她,我认真的,她一直说我追她是玩的。”

李博文听完掌都鼓起来了,所有人都笑,当今社会还有这种古早味大傻蛋,多好多珍贵啊。我看别人都把牙齿笑出来,我也跟着这样笑,其实心里挺酸的,怎么没人这么爱我一下呢。虽说这男的肯定是跟自己较上劲了,但也是真有感情在这女的身上。我想这全天下人都这么精明了?没个傻子分给我?那男的被取笑得闹了,硬呼和着让人喝酒,他看着的确有点蠢相,我劝慰自己还是找罪受着爱点漂亮人物吧。但这男的也没什么是罪有应得,爱一个人不该有硬性标准,想爱就能爱,只是对方怎么看你的事。我想老岳怎么看我,李振华怎么看我,还想那带个女儿的老熟人怎么看我——他女儿真是讨厌死了,回回见我就叫阿姨,高叁刚毕业我小小年纪跟保姆似的带她玩,到头来什么也不是。又恨上了,立刻猛灌烈酒一杯。

喝了没多久李博文捅我胳膊,“是不是你电话响呢?”我从包里翻手机,余光瞥见孙淼在盯着我,我把手机拿出来,是刘文甫的,我出去找了个清净地方,刘文甫说他下班了,我说我跟朋友喝酒呢,你要不要来,刘文甫说晚上要去医院陪爸爸,喝不了。我说那行,以为要挂电话了,就听他说问:“你怎么回去?”,我说打车,他松了口气似的,说我送你吧,我隔着玻璃窗看了一眼里面的孙淼,她正看着我,我说行啊。他说:“一会你给我打电话。”

我回去坐,李博文说谁啊?我说朋友,他说怎么个朋友,我就看不惯你们这些把男朋友炮友暧昧对象都叫作朋友的。都又笑了。孙淼说是李博文上回看见的那个?我说不是那个,那个是另一个朋友,李博文说:“你们女的牛逼。”

我说:“你们男的就差了?”李博文说:“都不是好东西。”

孙淼吃了块水果,插一句嘴:“谁也别嫌弃谁,物以类聚呗。”我呸,谁跟她物以类聚。

十点多李博文说要走了,这单他买了,还有人要接着喝,我也站起来,李博文说你也走?我说嗯,李博文说我找代驾,也送你一趟?我说不用,有人接我。出门后给刘文甫打电话,李博文和我站在街上,他等代驾我等刘文甫,刘文甫来得更早些,我对李博文说我先走了啊,李博文扫了刘文甫车里面一眼,凄凉一挥手“走吧。”我上了车,李博文等的人也来了,什么他妈的代驾,我认出来那是他一直哄着的个小备胎,人又乖又胆小,被李博文连吓带骗的一颗心都扑他身上。我系着安全带,刘文甫说:“你朋友挺有意思的。”我还以为他说的是李博文,我顺着他视线看,剩下那几个人都指着我这笑,八卦凑热闹。刘文甫又看了一会,说:“那是孙淼?”

我说是,“她是不是认识你车?”我说她刚才也说要走的,我打电话问她一声。刘文甫默认了。孙淼接了电话,没一会出来了。她看我在副驾驶,就坐去了后面,刘文甫说你家还住xx是不是?孙淼说我没事你先送程霜吧,没等我说话,刘文甫说:“先送你吧,然后再送程霜。”

孙淼勉强回了声:“行。”她脸色不好,车开了一会她说:“你跟程霜是——”刘文甫直接“嗯。”了一声,很干脆。

这一下倒是我没想到的,我感觉刘文甫不会承认,刚刚李博文也在我都没给他介绍刘文甫,就是以为刘文甫不想让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我觉得我们不该是奔着谈情说爱那地步去的,应该是性吸引,没想到刘文甫挺慷慨。我对孙淼笑了笑,孙淼说:“不错,祝福你们啊。”

刘文甫说:“我是没有什么,你看程霜,她还有点犹豫呢。”

刘文甫普通话水平没到熟练说这些的程度,他用白话讲的,带点缱绻意味。孙淼听了后明显十分失落,一直到下车前都没怎么施展她那副闭不上似的唇舌。下车时关她车门很用力。我看着她往家里走,背影都又硬又气。扭头问刘文甫:“你干吗这么跟她说?”刘文甫反问我:“不可以吗?”

我说:“她不是挺喜欢你的?”

刘文甫说:“也许。”他说这话时样子特别无情。

我也是刚发现刘文甫右颊有个酒窝,右边嘴角微微向下的时候会现出来。他这人不错,很理想,让我有点受宠若惊。我太喜欢刚刚那个情境,爱不爱什么都是虚的,我得到的到底是不是完整的刘文甫也不重要,主要是在刚刚那个契机里,那个情况里,我当着一个爱慕他的人得到了他亲口表达的爱慕,这才是切实的。尤其这人是我一直看不上眼的孙淼,她又立刻表现出气恼和伤心来让我更加满足。我总能想起来老岳说我“好胜”,他的确非常懂我,但他懂得人太多了,这种懂反而十分的冒犯。金培元跟老岳那点纠葛,肯定是跟他这个人相处深了才生出来的,不熟的时候也就算了,你知道他对你防备也算情理之中,但跟他熟了再发现他还是对你算计,这有点伤人心了,先生嫌隙,然后生怨,最后必得恨上,我看岳嵩文这辈子根本不会有朋友,虽然我目前也不怎么地,但我这辈子才过了小半截,还没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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