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晌午过后,冬的阳光西斜得早,东宫会客的花厅正端坐着一男一女。男的坐在缠枝檀木雕花椅子上纹丝不动,冷峻英武的面容不苟言笑,嘴角无意间抽动一下,浓眉深锁,眼底绪凝重。坐在他对面的白衣少女同样神色不佳,单手紧紧捏着一块银色令牌。
十几个铜制炭盆里同时烧着红罗炭,味道难免不好闻,尽管摆放了好几瓶修剪独特的梅花,依然难以掩盖烧炭的味儿。寻常府邸冬烧炭时多摆放水仙和百合,东宫倒是不同。
凌峰尘把目光落在花瓶,东宫里的陈设之华丽精美不用再细述,只说堂堂储君喜好高雅,竟然偏梅花,不似大皇子庸俗。瓶里几株蜡梅素黄粉妆,色泽如蜜蜡,金黄灿烂。可惜梅花香气再芬芳馥郁,也抵不过内炭盆实在太多。
白沐莞心细,瞧见凌峰尘得脑门冒汗,不轻笑着解释:“下中毒以来畏寒怕冷,昨儿还风寒高,故而炭盆摆得格外多些。”
凌峰尘点头,表示理解。哑然许久,忽然问道:“太子下喜好梅花?”
“下梅花清雅宜人,不落凡胎。”白沐莞含笑回答他,话音中别有所指。
凌峰尘不以为然,悠然感慨:“梅花高风亮节,但愿太子下的行事作风也如梅花。”
随着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只见王权为首,领着几个侍女走进来,笑眯眯道:“凌统领,小白将军,请二位稍等片刻,下正在秋水阁用午膳待会儿便来。下吩咐老奴准备些点心茶水,二位慢用。”
凌峰尘闻言起谢过,又瞥了白沐莞一眼,两人目光相交。
待王权领着侍女们退出去,白沐莞端起景泰蓝茶盏了一小口,微笑道:“凌二哥快尝尝,是我最喜欢的庐山雨雾。”
此时凌峰尘本无心品茶,但见她如此说,他也不便拒绝。依言尝了尝,随口夸几句而已。至于侍女端来的几样糕点虽色香味俱全却无人问津,他们还未用午膳也不觉饥饿。
估摸又等了两盏茶功夫,宇文晔才出现。
“让二位久等了,不知凌统领登门所谓何事?”宇文晔径直走到上首坐稳,挥挥手免去俗礼。
凌峰尘眼眸流转,试探开口:“下官为何前来东宫叨扰,下果真毫不知吗?”
“凌统领不早不迟来得突然,本太子真是猜不出何事。”顿了顿,宇文晔陡然话锋一转,“莫非是因为昨夜大皇兄遇刺的事?”
凌峰尘素来不屑于结党营私,就连对待太子也是恭谨却疏离,只一心一意效忠朝廷和皇帝。因此他和宇文晔私交平平,不像他兄长凌峰胥常来东宫拜会。
白沐莞将手中的银色令牌递给宇文晔,轻声问:“这块令牌下可识得?”
宇文晔接过来一瞧,面上潜意识闪过震惊,而后心里早有准备似的冷笑一下,并没着急言语。
这块巴掌大小的令牌下面系着深蓝色穗子,令牌的正面正中央刻写着“东宫”二字,反面则是银蟒雕纹。令牌做工精细,银蟒图腾惟妙惟肖,四周光滑,厚度适中,边缘处似有些许刻意磨损的痕迹。
“此令牌出自太子下的东宫,是下官和小白将军从昨夜被杀的刺客上搜到。想来下清楚,照下官以往的脾气,应该直接进宫觐见陛下。”凌峰尘不冷不的声音倏忽间飘入宇文晔耳中。
宇文晔听得冷冷勾唇,将视线转移向白沐莞。
白沐莞沉声说:“下,是我劝说凌统领此事颇为蹊跷,入宫禀报陛下前先来一趟东宫,免得直接去到御前有损颜面。毕竟光靠一块令牌,不能证明刺客就是东宫的人。”
同样试探地口吻,宇文晔缓缓张口:“想必凌统领心中已经认定那些刺客是受本太子之命昨夜行刺大皇子?”
凌峰尘无所畏惧迎上宇文晔寒意凌冽的目光,正色道:“您已经贵为储君,等陛下百年殡天以后,您顺理成章继承大统,下官实在想不出您派人行刺大皇子的理由。”
于心而言,凌峰尘自然不会相信昨夜行刺宇文程的刺客来自东宫。他对宇文晔的印象还算不错,起码比贪财好色、结党营私又心肠歹毒的大皇子宇文程要强些。
闻言宇文晔朗声笑了起来,眸光微微闪烁,笃定道:“你们拿来的这块令牌不是我东宫造的,而是被人仿冒的赝品。”
凌峰尘大吃一惊,满心狐疑地走上前,将信将疑等待宇文晔详解。
“但凡我东宫令牌两边侧面各刻着一个细小的‘晔’字,因为刻在菱形花纹之中,不仔细观察压根没法发现。”说话间宇文晔亲自解下腰后的令牌递给凌峰尘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