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子逆来顺受,甚至不辨是非,倒不像我们白家人。”白沐莞随意扯了扯嘴角,这是白琪自己的选择,她也无能为力。
将来和方淑朝夕相对同共枕的人是白琪,又不是她白沐莞。对她而言的影响,无非是称呼一个心机卑劣的女子为堂嫂有点恶心。
宇文晔唏嘘道:“罢了,你和这个堂兄本不亲厚,他非要犯糊涂,你也拦不住。”
这时,一道上了年纪妇人沉稳的嗓音在外响起:“禀下,老奴有事回禀。”
“宋嬷嬷进来吧。”宇文晔耳力灵敏,轻松分辨来者是他的母。
很快一个年约五旬容貌端正的妇人快步而入。穿藏青色宫装的宋嬷嬷绾着简单干练的螺髻,不再年轻的面容十分冷肃,毫无笑意。
“老奴见过下,见过白小姐。”
宇文晔下意识坐直体,含笑摆手:“早说过嬷嬷不必多礼。”
时下无论皇室宗亲亦或寻常官宦,主子生产后不会亲自喂养婴孩,母不仅要哺育年幼的小主子,还要贴照顾饮食起居。因此往往很多小主子长大后对母比对亲娘感更深厚。宇文晔也不例外,他就非常信赖尊重宋嬷嬷。
宋嬷嬷特意前来书房,自然是有要事禀报,而且十有和云熙有关。然而此刻她不急着回禀,相反先关心起宇文晔:“下静养许久,为何愈发清瘦了?老奴也算看着下长大的,您从小子骨康健,此番中毒可别落下病根。”
宇文晔笑了一笑:“嬷嬷无需担心,先前没什么胃口,如今渐好不愁长不胖。”
“老奴知下负重任心系天下,但在老奴看来什么也不及下贵体安康重要。”宋嬷嬷忍不住絮叨两句,眼角通红溢出泪水。
白沐莞看在眼里不是滋味,宋嬷嬷虽然只是母,对宇文晔的关心溢于言表。说来为六宫之主的仝皇后才是他的亲娘,却未尝出宫探望过他一次。先前除了打发云熙来帮衬伺候,这些天也不曾派遣宫人到东宫问询。倒是皇帝宇文昊天,一三趟打发内侍前来,补品药材也赏赐不断。
宇文晔耐心安抚宋嬷嬷几句,随后问起正事:“那个云熙还有气吗?”
“老奴正要回禀此事。”宋嬷嬷快速拭干眼泪,恢复往常的冷静,“云熙昨夜断气了,老奴想请您的示下,她毕竟是皇后娘娘派来的宫女。”
经历几番毒打又被灌下猛药,便是壮汉也招架不住,何况云熙只是一个柔弱女子,上伤口化脓不治发起高烧,昨夜一命呜呼。
宇文晔眸光一闪,冷然吩咐道:“她是母后赏的,死了也该给几分体面。你入宫私下禀告母后,再赏副棺材命人把她安葬。”
云熙本是歹人派来的细作,被识出真实份审讯拷打毙命,直接扔去乱葬岗也不过分,宇文晔居然下令把她入棺安葬。宋嬷嬷一时半刻也捉摸不清楚,应声领命退下,依言进宫禀报给仝皇后。
仝皇后得知云熙份,恼怒不已,她险些养虎为患害了亲儿子!至于对外,宋嬷嬷便说云熙做错事挨了顿板子,结果伤重不治亡。云熙只是个宫女死了也不扎眼,何况宇文晔仁厚命人好生安葬她。
“下是不是要找人把云熙已死的风声传出东宫?”宋嬷嬷走后不久,白沐莞恍然想明白关窍。
被她猜中,宇文晔并不意外:“不错。”
“你下令追查背后指使云熙的人,可惜对方隐藏极深。如今骤然公布云熙的死讯,还特意把她厚葬,是要让对方惶恐不安,以为云熙死前供认不讳。这样引他上钩,或许很快就能水落石出。”说完,白沐莞佩服地拱了拱手。
宇文晔被帝后精心教导长大,智珠在握擅长阳谋,却不擅长谋诡谲,所以先前被宇文程轻而易举算计中毒。他具备坐拥天下的杀伐果决,但还欠缺一份耐心和隐忍蛰伏。
“此人藏在暗处不可小觑,但愿他能上钩。”
至于此番有多少胜算,宇文晔真不敢笃定。
当风声传出东宫时,三皇子府内宇文景正在练剑。
几位皇子中他剑术不算最佳,比不上太子,却比皇长子宇文程强很多倍。他从小就非常勤勉刻苦,不管读书还是习武,虽然他的真实水平远超众人,还非要装作略逊一筹,成为存在感最稀薄的皇子。
谁叫他生母卑微低jiàn)?他生来就低人一等。
宇文晔是嫡子名正言顺,宇文程则是皇长子,宇文晋背后有萧太后。唯独他宇文景,既无圣眷也无支柱,风雨飘零。
“禀主子,云熙死了。”
短短七个字从暗卫口中讲出,宇文景神色未变镇定如常,仿佛他们毫无关系。
收回手中的长剑,宇文景冷哼一声:“一颗废棋,死便死了。”
反正他安插的棋子暂时够用,成大事的途中浪费几颗舍弃几颗都无关紧要。
“主子,太子并没公布云熙的真实世还厚葬她,属下怀疑云熙临死前已经供认。接下来咱们是否有所行动?”
宇文景略思片刻,果断摇头:“不用!静观其变,切忌打草惊蛇。”
待暗卫离去,深秋的寒风中宇文景独自伫立良久,令人发颤的诡异冷笑浮现在他清俊的脸庞。
想引他上钩,哪儿有这么容易?
宇文晔此计,注定要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