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柏桥被接进白家前姓程,算得上随母姓,尽管自有印象以来他从没见过她,以至于总觉得自己是跟着舅舅姓。
不过也没差,谁让舅舅和母亲都是一个姓。
舅舅一家待他还行,不吝啬于奖励,也会在他犯错时教育,弟弟妹妹也能很自然地和他一起玩,他曾经以为自己的生活就会这样平凡又安和地持续下去。
直到十二岁那年暑假的时候,某一天从图书馆回来,舅舅喊他到房间里,语气平淡到看不出什么情绪,“你爸爸来接你了。”
……爸爸?
这对他来说是比妈妈更陌生的词语,至少除了读课文时,他从未想过这个词能从自己口中出来。
弟弟妹妹叫舅舅“爸爸”时,他满不在乎;同学与“爸爸”撒娇时,他无动于衷……他从未考虑过在自己的生命中还会出现“爸爸”的存在。
接下来的时间犹如按下快进键,交流的声音变成嘈杂的电波,他不记得那之后的谈话,也想不起在所谓“爸爸”来接他前,他如何在舅舅家度过最后一段平庸的生活。
灰蒙的世界不知是记忆朦胧的错觉,还是对阴沉回忆的滤镜,他只觉得那一段都是阴雨天,尽管明媚到刺眼的阳光也充斥大段记忆。
开车的人带着尴尬的笑容否认自己是他父亲,然而结束与生父的首次会面,从书房里走出来之后,那个人就成了他名义上的“爸爸”。
他成了管家的孩子,管家也姓白,因此他改白姓也不突兀。但这仍有一个令人迷惑的问题,他的生父来接他,只是为了让他成为管家的孩子吗?
并非他看不起管家,只不过亲生父母来找他却不认他,这不管怎么想都不合理吧?
新的家庭,新的亲人,以及开学后将要面临的新学校。他无措地适应着,好不容易学会看淡那些古怪的事情,在他来到白家的一个月后,大宅的女主人同小主人回来了。
在这个家里,他称呼生父为“老爷”,对于他的妻子自然是“夫人”。尽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现代社会还有这么封建的称呼,不过吃人嘴短,他还是乖乖听从比较好。
夫人第一次见看他的神情至今让他印象深刻,弯弯的笑眼在注意到他时化成不耐烦的弧度,连嘴角都带上嘲讽的笑意。她拉着身旁女孩的手,“瞧瞧,你爸爸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妈妈……”
看起来比他大一些的异性是这个家唯一的小主人,不出意外也是这个家的继承人,同时也是他的……姐姐?他已经知道她比他大两岁。
白柏桥迟疑了一下。他自然不会叫出这个称呼,毕竟现在他是管家的孩子。
对于自己算私生子这件事,他不知不觉就麻木地接受了,不过面对所谓“正房”,他还是抱有别扭的想法。
他曾以为“小姐”也会和她母亲一样讽刺他,却发现她并不在意他的出现,从初见那时起,她看向他的目光一直都很平淡。
她并不关心这个家。
这是他几年之后才意识到的事情。
夫人在那次之后直接把他当空气,还希望白幼夏也一样,可老爷又吩咐让他跟着小姐,于是那阵子天天都能听见从这件事延伸到各类事情的刺耳争吵。可她没有反应,不论是他的跟随,还是对父母的争执。
淡然地解决晚饭,她起身离去。他也连忙跟上去——不管怎么说,毕竟现在养他的是老爷,他当然是听老爷的。
白幼夏长发及臀,保养得也相当不错,他跟在后面看着她发上随着脚步晃动的光泽发呆,突然听见不熟悉的声音问,“要进来吗?”
他回过神来,看见头发的主人侧过身子看着他,两人停在她的房间前。
白柏桥窘迫地摇摇头,没事他哪里能随便进她房间。
她大概也只是礼貌性一问,更甚是暗示他快滚蛋,没有再说什么,走进房间干净利落地合上门。不出意外,直到明天她都不会再出来,他算得上“下班”了。
在门前又站了一会儿,他终于回自己房间。
那时他的房间还在一楼,一路下去只能听见越来越大的争吵声。唯恐这个家的一地鸡毛波及到自己,他绕回屋的动作都极其迅敏。
当天夜里,他出乎意料失眠了。理由也很奇怪,每每闭上眼,他耳边总会跳出来白幼夏那句:“要进来吗?”
他蓦然意识到她很少说话,至少在他跟着她的这些天里,他没听到她说一句话。父母不会问她什么,几乎只有吩咐,她也不必开口,只用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