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儿圆溜溜的大眼睛,隐约泪光闪烁。
南婉青敛起笑,握紧桐儿擎着糖葫芦的小手:“假如娘娘让你看管十万支糖葫芦,每月支出若干,收入若干,全由你记账支取。渔歌姐姐来寻你,想取一支糖葫芦,你给是不给?”
“我……我出钱买一支,再给她。”
南婉青又问:“倘若你阿爹阿娘寻你要糖葫芦,你给是不给?”
“我……”
“倘若郁娘也来寻你,说是晓得了你给渔歌姐姐糖葫芦的消息,你不给,她就上报我这儿,你给是不给?”
“若是陛下也来寻你,偷偷吃我的糖葫芦,我说了不许他吃,你给是不给?”
桐儿哑口无言。
南婉青道:“勋国公不只是勋国公,你一个小小婢女,尚有如此繁多的交际,何况一朝国公,洛水白家。”
桐儿细细一想,了然于心:“那陛下……”
南婉青道:“从前只教你读唐诗,今日教你读一读兵法,《叁十六计》第十六计名为‘欲擒故纵’。”
“欲擒故纵?”
“逼则反兵,走则减势。紧随勿迫,累其气力,消其斗志。”南婉青略微一顿,“散而后擒,兵不血刃。”
桐儿细细念一回,未有所悟。
南婉青道:“冯喜叁区区一个农人,千里迢迢从荆州赶来上京,无路引无马匹,一路畅通无阻,毫发无损。丹凤门外慷慨陈词,口齿伶俐,还不忘揣一本《齐律》……”
桐儿蓦地瞪大眼睛。
“娘娘、娘娘——”帘外挤来一个小太监,满身风雪,“陛下,陛陛陛下……”涨红一张脸,喘不过气。
南婉青一抬眼,沉璧会意,斟了碗茶水送去。
小太监颤巍巍推开,硬是逼着嗓子吐出一句:“陛下疯魔了,提着剑喊打喊杀,正殿,拦不住……”
众人皆是一惊。
昭阳殿正殿大门紧闭,叁四个小太监死死堵着门,大雪天里汗如雨下,眼见南婉青赶来,如蒙大赦,总算松一口气。
南婉青问:“怎么一回事?”
“启禀宸妃娘娘,奴才也不知。”守门小太监回禀,“陛下醒了,拿起剑一通乱砍,拦也拦不住。”
烟眉微蹙,南婉青心下纳罕,毫无头绪。
只听砰的一声,门扇抵不住猛地踹开,一团人影卷下门帘,咕噜噜滚出半丈远。
“娘娘……”渔歌低声轻唤。
南婉青正看着那人滚过脚边,后知后觉抬起头,宇文序静立门后,手中长剑寒锋。
内室不若屋外映雪旷亮,宇文序神色难明,似是孤狼蛰伏密林,荧荧两盏阴鸷幽暗的微光。
众人呆呆看着,大气不敢出。
宇文序连跨两步,剑尖砸上门槛,闷闷地响。长剑光洁如镜,略无血痕,摆置多宝格的叁尺青锋,并未开刃。
渔歌心惊胆战,只怕刀剑无眼,悄悄扯了扯南婉青衣袂:“娘娘……”
南婉青蹙紧了眉头,不仍知宇文序意欲何为。
四目相对,宇文序一步一停,缓缓近前。经历一番打斗,鬓发松散,衣袍松松垮垮愈显身形伟岸,威压迫人。
千重碎雪,迎风一半斜。[1]
渔歌牵起南婉青,作势避开,宇文序发了狠,拽过南婉青另一只手腕,拥入怀中。
“娘娘——”
“陛下——”
丁零当啷长剑脱手滑落,宇文序仰面栽倒,已然昏睡过去。
男子胸膛宽阔结实,蒙头撞入,一阵天旋地转。南婉青只觉手腕酸麻,宇文序五指紧锁,挣脱不得,牢牢揽着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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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千重碎雪,迎风一半斜:化用唐李世民《望雪》“入牖千重碎,迎风一半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