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差点给气笑了,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美目一瞪:“王爷是说我没有慈母之心?”
王妃一拍桌子,几位小郡主纷纷低下头假装自己不在场,胖王爷见妻子眯起眼睛,立刻怂了,强摆出一脸正气:“本王不许细君这么说自己!”
王妃被这个混不吝的王爷噎的一愣,被王爷埋在肚子里快要看不见的儿子冷静地反驳父王方才的话:“儿臣没有眼巴巴的盯着金丝春卷,想吃春卷的是父王。”
东阿王妃深吸一口气:“王爷?!”
东阿王干咳了几下,朝身边站立的内侍一瞪眼:“看什么?没见我儿饿了?
还不快上粥!”
内侍端着世子的药粥已经在边上站了好一会儿,此时见王爷睁眼说瞎话,也不反驳,笑眯眯地将碗放在王爷面前。
他没有自作主张去喂世子,王爷宠爱这个得来不易的儿子,凡是他在的时候,都是亲手喂世子吃饭的,这次也不例外。
王妃苦口婆心地在丈夫耳边叨叨:“王爷,医官说您不能再无节制饮食了,上次诊脉都说您体虚火旺,肝气浮躁,应进食少油轻盐的清淡食物,您还惦记金丝春卷?还……还拿宝儿做幌子?!”
她越说越生气,盯着丈夫的眼神像是在盯一个不听管教的大型婴儿,想起前天晚上去书房时发现他偷摸着在吃盐焗鸭,气的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
显然也想起了那盘盐焗鸭的东阿王自知理亏,奈何庞大的身躯压根缩不进椅子里,只能急中生智转移话题:“诶,对了,正要和细君说一件事。”
他嘴里说着话,手上给儿子喂粥的动作倒是异常平稳细心:“这几日海上风浪忽然变大,大雨昼夜连绵不歇,田地怕是会大量减产。”
听他说起正事,王妃的脸色也端正了,底下吃饭的女儿们闻言都抬起头仔细听起来。
东阿王府对女儿也是认真教导,遇到这样的事情,并不会刻意把女孩子排斥在外,甚至同样会分派给有能力的女儿一些她们力所能及的事情去做,在东阿王看来,都是他的孩子,享受了王府的尊荣,那就都要出力,哪有光吃饭不干活的道理。
——这个理念完全不像是从小接受王权教育的人会有的,只能说东阿王的想法有些……标新立异。
刚过及笄之年的十郡主小声说:“我记得去年东阿的收成已经下降了不少……”
东阿王愁眉苦脸:“是啊,去年好死不死碰到干旱,今年就是大水,难道是本王这两年运势不行?”
他纠结着眉头,一张圆滚滚充满福气的白胖脸盘几乎拧成了带褶包子。
王妃沉吟片刻:“去年干旱,常平仓的粮食已经散了不少,本来想着今年补足,这样说来今年也是补不了了,王爷有什么想法?”
东阿王低着头给儿子喂下一碗粥,放下玉碗,抱住儿子掂了掂:“去找姐姐们玩吧。”
天衡对于他打发小孩的语气有些不满,但也没有表达出来,不情不愿地迈着步子蹭到年纪最长的七姐姐身旁,被温柔的七郡主放在身旁高椅上,耐心地点着桌上的食物一样样问他吃不吃。
见儿女相处和乐,东阿王转头轻轻对自家王妃说:“粮食怎么补且不说,我怕的是这雨一直不停,再这样下下去,海水就要倒灌入河了,到时候城里百姓怎么办?”
王妃被他话里的意思惊得脸色煞白。
东阿王刻意压低了声音没有让孩子们停听到他后面的话:“我偷偷找了些方士,他们说灾祸从海中来——谁不知道是海中!再问下去他们又不肯说了,我观察他们的意思,怕是和那种事有关。”
他说到这里,手指借着桌子的遮蔽悄悄指了指天空。
王妃这回的脸色已经不是白,而是青了。
她动了动嘴唇,轻声问:“仙人?”
东阿王面色沉凝地点了点头。
王朝传承至今,权贵们对于仙魔妖鬼也是有那么一点了解的,只是修道者恪守清规戒律,不肯扰乱凡人命数,没有话本里什么天降神仙收徒,也没有仙人献金丹延年益寿的事情发生,就是再心术不正的修道者,也不会无缘无故去凡间逞威风搞什么天降祥瑞。
更别说,带有皇室血脉的人绝不可修道,真正的修道者都不会自讨苦吃去引帝王修仙,连皇室都对此不感兴趣讳莫如深了,底下人也不会大张旗鼓求仙问道。
东阿王妃出身贵胄,也听过修道之事,但也只是听听而已,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和这事扯上关系。
“那……那该怎么办?是有仙人在海里?还是海里出了什么妖怪?”
王妃绞尽脑汁琢磨可能发生的事情,越想脸色越难看。
东阿王摇摇头:“这些方士什么都不肯说,一张嘴巴比蚌壳还紧!不过他们中的一个似乎有些门道,跟我说不用太担心,已经把事情报给什么宗门了,不久之后应该会有人来查看。”
他说到这里,神情沉了沉:“呸!什么不用担心!”
东阿郡广袤土地有一大半是与海洋紧密相连的,数百万人民都靠海吃饭,海里有了不得的东西,等于沿海百姓的命都吊在那人嘴里不知道靠不靠谱的什么宗门上,叫他不用担心?站着说话不腰疼!
一双有些冰冷的手轻轻握住了王爷不知何时攥成拳的手,他抬头,看见自己的王妃强颜欢笑看着他,眼里是浓浓的担忧。
东阿王微微出了口气,反手压住王妃的手,将声音压得更低了:“细君,不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过几日若大雨还是不停歇,你便带着孩子们回娘家去住几日吧。”
多年夫妻,东阿王妃瞬间听明白了丈夫的意思,浑身一震,嘴唇动了动,听得丈夫继续说:“宝儿还小,父母若都不在,我不放心他,我也不能抛下东阿百姓自己跑了,你带着宝儿,日后无论如何,总有条出路。”
捧着一只奶糕细细地咀嚼的天衡微微抬起头看了上首的夫妻一眼,他此时是凡人躯体,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但从他们的口型里,也猜出了他们正在说什么,不由得稍稍关注了几分。
大雨,深海,宗门。
天衡停下了咀嚼的动作,沉思片刻。
嗯……等一下,妖皇苏醒,好像是有什么异象的来着?
沉睡在海底的龙鱼懒洋洋地睁开眼睛,抬手朝法则招了招,衣衫不整的大美人做这个动作实在是艳得不得了,明明有着神女般圣洁端庄的容貌,偏偏一举一动都透着要吞吃骨髓的欲求。
听了妖皇的问话,法则人性化地做了个回忆的动作,而后猛地拔高了一截:“哎呀,是的呀,有关妖皇的传说,都是说祂是执掌海洋的神明嘛,每次醒来都要水淹大地……”
数月阴雨,引来海水倒灌陆地,吞噬田地人命无数,而后妖皇现世。
法则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不过这事可以说跟你有关,也可以说跟你无关——总之要停雨的话,还是需要你出去一下。”
妖皇蜷缩在贝壳里不想动弹也懒得放出神识,因此她没有看见外界情形,而在能直接透过贝壳看见外面变化的法则眼里,与妖皇刚睁开眼时相比,此刻的海洋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深蓝近黑的海底,无数黑压压的庞大海兽无声无息地破开海水游到此地,它们的脊背宽阔如小型岛屿,海水随着它们的游动而卷起危险的漩涡,它们来到这只贝壳前,试探着动了动鱼鳍,又很快退开,张嘴发出无声的啸叫,这鸣叫在深海里寂静如初,却有恐怖的声波随之扩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