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压低了含糊着自言自语咕哝:“要不是不带你进不去昆仑山……”
荼婴忽然捕捉到某个词语,抬起眼睛,迟疑半晌, 打破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昆仑山?”
鸣雪傲慢地斜睨他一眼:“怎么,不知道太素剑宗在昆仑山脉里?”
荼婴怎么可能不知道太素剑宗在哪里,他只是在疑惑为什么鸣雪要去昆仑山——去太素剑宗?明霄剑主可在太素剑宗里呢,他这是去找打的吗?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停留了一瞬间,很快被另一个乍然冒出的想法占据——上次鸣雪说了明霄剑主收了哥哥为徒,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哥哥是不是也在昆仑山上?
而且,昆仑山太素剑宗里有明霄剑主,若是能……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按不下去了,荼婴开始坐立不安起来,既期待着能和哥哥见面,又恐惧于和他相见。
法器是一艘模样精致的行船,处处雕梁画栋,金玉铺陈,但是体积并不大,荼婴动来动去,很快惹来了魔尊的厌烦。
倚在窗边擦拭着手中长剑的鸣雪抄起手边的玉器摆件往荼婴脚边狠狠一扔,呵斥道:“坐下!”
价值连城的玉器碎裂在地板上,荼婴霍然回头看他,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定格在了一个僵硬的顺从神情上,慢慢坐了下来。
鸣雪注意到了他表情的古怪,微微眯起了眼睛,忽然放缓了语气,极其温柔似的说:“怎么,因为能出魔域所以很兴奋?还是因为能到梦寐以求的太素剑宗所以坐立不安?还是——”
魔尊眼里骤然放出了冷厉狠辣的寒意:“你觉得能见到那些正人君子,就可以让他们除魔卫道,顺便救你出魔爪?”
荼婴被说中了心思,他脸上神色未变,手心里却慢慢沁出了汗。
猛然想到这点的魔尊手里也在出汗,好在提前想到了,不然到时候让这小子喊破身份,岂不是当场就要来一次除魔大会。
眼瞳底染着猩红魔气的魔尊连姿势都没有变一下,从容地将手里的长剑往身旁一递,正正横在荼婴脖颈前,剔透平直的剑身散发着寒冰般冷凝的气息,削骨蚀肌的灵力让修为尚且低微的荼婴忍不住微微颤栗起来。
鸣雪冷冷地看着他,少年挺直了脊背,咬着嘴唇,不躲不闪地和他对视,任凭那柄剑抵住了他的要害。
“你看,本尊要杀你这么容易,甚至都不用费什么心思。”魔尊轻声说,他的语气简直有种怜悯似的和缓,荼婴却能从中感受到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慢冷酷。
“几千年前本尊就能在修真界来去自如,你觉得现在昆仑山上那群没用的道士,有多少能挡住本尊的一击?”鸣雪继续慢条斯理地问着,“真正厉害的、能救你的,全天下只有三个,一个离了水就会变成鱼干,一个见了太阳就会灰飞烟灭,还有一个——”
鸣雪稍稍凑近了荼婴,注视着他的眼睛,充满恶意地说:“你觉得他会为了你,对我出手么?”
荼婴的嘴唇动了动,鸣雪侧过脸,加重了语气,质问他:
“嗯?”
“仙尊不会放任你逍遥法外的。”荼婴仿佛是那种最为顽固地相信着公正道义的老学究一样,无力地重复着,“仙尊护佑道统数千年,他不会那么做的。”
鸣雪惊奇地看着他,嗤笑了一声:“你倒是信任他。”
法器的速度在慢慢减缓,鸣雪往窗外看了一眼,满目云海翻涌,天穹之上霞光万丈,是魔域里绝不会有的灿烂景象。
他看了一会儿,懒洋洋地转过头,用小雪天剑的剑刃轻飘飘地拍了拍荼婴的肩膀:“你听着,如果你多事,本尊别的人不管,先去把你那个好哥哥杀了。”
荼婴的身体一下子紧绷起来。
鸣雪继续说:“如果你安分点儿,你去做什么本尊不管,本尊做什么你也别多嘴,昆仑山上只要有第四个人喊出本尊的名字,你那个好哥哥就给本尊等着魂飞魄散吧。”
荼婴来不及多想,只能凭着本能点头。
鸣雪又想了想,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只白玉的腰佩,往桌上一扔:“修真界有个宗门叫踏云宗,最是擅长逃命的身法,你现在就是踏云宗长老的弟子了——”
他抬着下巴示意了一下那块腰佩,让荼婴戴上,抬手往自己脸上一抹,那个矜贵冷戾的魔尊就原地成了个面貌清俊的青年,眉眼飞扬俊美,还带着一点疏狂落拓的奇妙韵味,一双眼睛仿佛明珠粲然,里面像是长了小钩子,是女修们看了会脸红心跳的模样。
鸣雪给自己变了个样貌,又抬手给荼婴变了个平平无奇的普通模样,然后慢吞吞地说:“你该叫本尊什么?”
荼婴紧紧地抿着嘴,过了好久,才艰难地开口:“师、师尊……”
鸣雪满意地点点头,驭使着这只行舟落下云巅,向着下方的太素剑宗山门而去。
等他们俩凭着踏云宗的腰佩进了太素剑宗的山门,鸣雪像是一转身就不见了人影,荼婴如临大敌的紧张缓解下来,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鸣雪之前说的那句有些奇怪的话。
——如果你安分点儿,你去做什么本尊不管,本尊做什么你也别多嘴,昆仑山上只要有第四个人喊出本尊的名字,你那个好哥哥就给本尊等着魂飞魄散吧。
怎么算,知道魔尊会出现在这里的也只有他们二人,要威胁也是说怕第三个人知道才对,为什么这里又多了一个人?
荼婴望着鸣雪消失的方向,暗暗想着,他此前说了这么多威胁的话,却好像只有这一句才是他最想说的。
他要去见一个人,所以他不允许荼婴坏他的事。
在这昆仑山太素剑宗中,有谁,是那位嚣张桀骜的魔尊,费尽心思隐匿了面貌身形,化作平凡无奇的小人物,也要去见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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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鸣雪安置在自己的太虚宫中,明霄转头又给勤勤恳恳练剑的荼兆飞去了一只传信纸鹤,令他随同弟子们一起去接待来参加折桂宴的各派青秀。
这件事原本是不需要荼兆这个宗主亲传去做的,但是如果他不去,太素剑宗这么大,他什么时候才能碰到荼婴?
为了自己的两个弟子操碎了心的好师尊看着那只素白的纸鹤平稳地飞向荼兆所在的方向,不由得为自己的善良鼓了鼓掌。
荼兆可不知道自己的师尊在计划什么,他只是很老实地接下了这个命令,连问一声的想法都没有,收了剑便同其他师兄弟们一块儿下了主峰。
太素剑宗山高峰陡,一座座山峰拔地而起,便是以修真者的脚力,想要爬上山峰去都要数个日夜,平日里宗门中开着禁空的律令,没有宗主的手令,无论活物死物,除却门中豢养的灵鹤外是根本飞不起来的,也就这几日,为了万宗大会与折桂宴,才放开了禁制。
荼兆乘着灵鹤飞下主峰去,山门处已经有了不少各派弟子,东一撮西一撮地分散各处,似乎正在等待接引者。
以荼兆作为宗主亲传的身份,他本应第一个下去,作为领头者说些客气话的,但是他却忽然停在了半空——一种极其奇妙的感觉击中了他。
荼兆的视线慌乱又迷惘地四下扫视着,他想要找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只是有个声音在催促他,叫他必须得仔细地找一找、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