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从这片风景中走过,他衣冠严整,束着白玉发冠,革带挂着的玉佩伴着脚步发出将将的轻响。秋官部是秦国的典狱,他却闲适散漫,仿佛要去赴一场风花雪月的私会。
他们亲密无间,不仅仅是指肉体是上的交合。霍星流不仅是爱着梁鸢,而是理所当然的把她视为自己的一部分,对自己身上的一块骨头,当然不会考虑它的感受,但也不会撒谎。所以她全都知道,他那些个,从不曾和人说起的过去……
当年他孤身入瀛城时才七岁,霍侯爷一生战功累累,勤勤恳恳,对于这个叁十二岁才得到的宝贝儿子离去万分不舍,事先料理好了一切,对曾经的同僚们千叮咛万嘱托,希望他们能替自己好好照看他。所以即便远离家乡,他却得到比父母还要妥帖的关怀……或者说是,溺爱。
譬如九岁时的小侯爷,因为一只玻璃珠子与人争得不可开交,最后大打出手。一时场面十分混乱,最后害得对方卧床半个月不起,而打闹中碎片飞溅,不小心害得一个无辜路人丢了性命。事后他又怕又悔,想去赔罪却被父亲多年的同僚拦住了,那个和蔼的治粟内史用他宽大肥腻的手掌抚上了他的头,说不用怕,也不用管。
果然,那个路人的死悄无声息。就好像从没有出现,自然谈不上消失。
可他还是害怕,瀛城的侯府又大又空,他每天一个人入睡,日日夜夜都有个血肉模糊的人来索命。不过那些个长辈来看望他,都告诉他同一个道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生来是霍家的小侯爷,不过是个贱民的性命,不值得。倘若真的那么放在心上……
不如多试几次。
半大的孩子,仍记得临行前父母担忧又挂怀的眼神,父子教的忠孝仁义还时刻在脑子里。他做不出。对无辜的人做不出。但是秋官部里的人可以。左右是些罪大恶极之人,虽然同样生而为人,可是他注定凌驾于他们之上。既能发泄,也算是为民除害,偶尔也能利用这种手段得到想要一些不太公允的口供。
在终日的惨叫和悲泣的肮脏牢狱中,他终于得到安宁。
虽然后来他知道那年河北洪涝,两座临水小镇被冲垮。朝廷第一时间发了大笔钱粮赈济灾民,可从瀛城到到那里有足足六百里,一道一道传令下去,分发下去的每户不过五两。两座城,数千户家庭,数不清的人名和性命就被这五两银子淹进了涛涛江水中。有忠肝义胆者要入瀛诉冤,可惜刚刚入城,就死在了一场小孩打架的闹剧中。
不重要了。
新亭候霍颂良尚是将军是镇守边关,无数次捍卫了大秦疆域,为君上奋勇当先,是秦人们称颂的忠臣良将。是大秦最以为傲的尖刀。他幼时也曾敬仰父亲,希望成为与他一样的骄傲。终究他也变成了一把锋芒锐利的寒刃,可他不既不属于大秦,也不值得任何人为他骄傲。
虽然后来他厌倦了这种低级又粗暴消遣,去追逐起更遥远更耀眼的东西。可本质上的却没有变过。只不过是从最简单低级的利用权势或暴力去操控他人,变成了更高明的手段,他优雅又端方的与每一个人虚与委蛇,安心的享受他们被欺骗后的敬仰和赞叹,又用才能野心不断拢同伙,从容地向着目标步步逼近。
他依旧肮脏下流,卑鄙残暴,并且沉浸在凌驾一切带来的快感中不能自拔。
所以梁鸢知道,她很早就知道了。
这些时日里他的退让,他的柔情,都是他千方百计想要征服她的武器。他不要她的命——
但他想要她全部的人生和忠诚。
——
作者有话说:大家该不会才发现小霍是个变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