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弈被卡在两人中间。
蔡恒远对她讲,“我想和你谈谈。”
“就在这里谈。”黄闻嘉搂着成弈肩膀,把叁人往休息区领。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可以干涉。”成弈避嫌叫人自觉到一边去。
“ok,你自己解决。”黄闻嘉抬手示意,留给二人空间,转身就给李昊打电话。他刚到拐角处,李昊说“你上来看看”,只听见了一声巴掌响,震动了自己的手机。
黄闻嘉回头看悬挂在瞑静中的两人,成弈的巴掌粘在蔡恒远的左边脸上,而蔡恒指尖颓废垂打在带着雨渍的瓷砖上,整个人散涣又镇定蹲在成弈身前。
路过的人还以为年轻小两口吵架吵到公安局,不懂事的年轻丈夫正要半跪着求和。
黄闻嘉驻足看这出戏要不要自己掺和,李昊问他,在听吗?
他回神答应地好好的,“好,我上来找你。”
软体的塑料鞋底踏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成弈近乎是滑到了垃圾桶前。她捂着嘴眼神失焦,垃圾桶顶层的烟灰缸上的烟头堆积出一股辛酸味。成弈凝视两秒眨了眨眼睛,就着心里的那股恶心劲,胃里翻出一阵酸水,心中倒出一种无可救药的空虚感。
她连续呕了两次。眼角激出生理性的泪水,跟催化剂一般。很快,越呕越凶。人越来越往下,近乎覆在垃圾桶上。
黄闻嘉跨步到她身边,一只手捞起她软坠的腰,另一只手顺着背上的气。对着还蹲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蔡恒远不客气呵斥,“你他妈的拿水啊,还怵着干嘛?!”
成弈掐着黄闻嘉的腰试着起身,人倒是继续发出“喔喔喔”的呕吐声往下坠。
直到她停止发出声音,黄闻嘉才把人扶正。蔡恒远端着水站在一边颤颤巍巍,成弈平息着呼吸接过黄闻嘉递来的水杯,直接灌满一杯包在嘴里,很艰难哽咽。瞠目着蔡恒远,热泪直下。
“晚上吃了什么,这会儿不舒服?”黄闻嘉就觉得她呼吸的特急促,自己的胸膛也跟着共振了,只是不停地顺着她背上的那股气。她要是这样哭,就是真生气了。
“别想多了,我真没怀孕。”成弈对着蔡恒远丢下这一句话,尾气微弱,身子一晃一晃走到走廊的尽头边坐下。
“怎么的?”黄闻嘉手插包里问蔡恒远,“怎么把一好端端的姑娘欺负成这样?”没给他机会回答解释,黄闻嘉甩给蔡恒远一张阴翳的脸,朝着成弈走过去。
“你先别哭。”黄闻嘉俯身摸着她的脑袋,成弈觉得丢脸往边上一转看窗外的雨。
“嘿,我说你怎么了?”黄闻嘉还是摸着她脑袋,等她自己转回来,“说出来,我看能帮忙解决不?他要是真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明儿我就找李昊叫人把他诊所给砸了行不行?下一个更乖行不行?黄恒远李恒远周恒远的排着长队等你呢!”
“你有病啊?”成弈气急败坏回头,只看见这人倒是冲着她逗趣地笑。
蔡恒远立在原地,面对自己身上的雨渍,毫无办法。
成弈双手抱着温水纸杯就低头望着半蹲在地上的黄闻嘉。在蔡恒远看来,好像黄闻嘉问了什么问题,她就在委屈地回答解释着什么问题。时间不长,也就两叁分钟的样子。最后黄闻嘉指着自己又指着成弈,似乎让成弈自己做选择。
起身后朝自己走来,凌气傲人。
“她说你们单独再谈谈。”黄闻嘉双手插兜里,过蔡恒远身边时,点了点右脚,好像酝酿了很久的东西在一时间又犹豫了。
蔡恒远敞开腿,双肘架在大腿上,手扣在后颈处。就如同罪犯一般,在等待裁决。成弈俯视着他忏悔,居高临下着。
“你坐着吧。”成弈拍了拍旁边的座椅,回手后又开始扣自己的指甲。
蔡恒远蹲在原地,舒了舒眉头,偏着头看那一面吃尽夜色的墙,“非常抱歉。”
成弈食指指甲掐进大拇指,“你要我想想,发生了这种事情,说抱歉就值得原谅?”
成弈拉锯着自己的原谅。值不值得?应不应该?因为这个问题,对她来说一点都不简单。她看着自己无措的手指。
雨啊,下的真令人糟心。感觉又一两滴对着风从窗口飘在她脸上,不是酥痒感,而是一刻警醒。
蔡恒远刚刚那句,“成弈,我撑不住了...”
成弈愁地一脸无头绪,问他,你怎么了?是蔡伯伯蔡妈妈觉得我不好吗?
蔡恒远连声线都是纠结加急促的,“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成弈被问瞠目结舌,看出来什么?眨了眨眼睛,回神。
蔡恒远使劲抓着自己的发尾,一锅粥乱。杜鹃啼血,“你真的没有察觉吗?我是双。”
有点像刮飘在窗户上的雨水,好不容易黏住了,又开始下坠。
所以,她没控制住,大脑空白却扫了一巴掌。紧接着,没有头绪,连不起“为什么?”这样的点编织成让自己立刻明白的线,只是闪过两人亲密的瞬间。她一时间分不清,是自己脏还是蔡恒远很脏。自我暴弃的厌恶感,很快,油然而上。
只是因为被人唾弃的事情没有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侥幸脱身。爱的选择是不能因为性别而固定在天秤上用砝码做标记,人接受普世爱的美德,只因为自己和自己在乎的,都不是被伤的那个人。可是她不想成子由活在自卑和隐蔽中,就像此刻正在对她坦白的蔡恒远,活在自己不想面对的厌恶里。
成弈想到成子由,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的心是否放应该放到原谅的天秤上。
蔡恒远伸出手指想触破这边雨声,成弈立马缩着身子往角落里面挪动,“你别碰我!”
“对不起。”蔡恒远很快给了自己一巴掌。
成弈好难接受这样的举动,她甚至怀疑蔡恒远是个偏激的人,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错了你在央求我的原谅。心一狠眨了眨眼睛,抿笑说:“蔡医生,感谢你的坦诚,让一切没有朝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我这样想,可以吗?”
“其实我第一次找你拔牙的时候,有在心里开玩笑,你该不会是blued里的人气用户。没想到我第一直觉还是准的,是吧?”成弈朝着蔡恒远嘲出白牙,与蔡恒远紧蹙不同,她语气舒缓到位,“你很专业,你很干净,你很温柔,很有爱心,你放到哪里都会吸引女孩子。我也不否认,多相处几次后,会莫名想到你,大概我早年中毒太深,你身上有年少时向往的台湾少年气。可是桃桃第一次见你时,你很客气,我很被动,我们只是在凑合着能聊天,周身走没有恋爱的热度。上次你来陪我过生日,戳着我的心,一切都顺理成章到今晚,当然我承认,这顿饭消磨到最后是很荒唐。可是我想问你,你有喜欢上我吗,不考虑性别?”
“有。”蔡恒远难以启齿,但还是坦白,“第一次帮你看牙时,我就开始怀疑自己。圣诞节前他和我分手,所以找到你,你明明聊不下去还是会很礼貌地和我讲...”
蔡恒远闭着眼睛,戛然而止,他再睁开眼时,有透亮的粉色在眼里,“我只是想暂时地将感情转移一下,不想让自己那么痛苦。”
“你的幸福到底是建立在什么之上?”她觉得这个问题,有愧于答。
幸福建立在什么之上?代价。多多少少,总有人要牺牲。
成弈指甲划在西裤上,“所以你们是什么时候和好的?”
“上个月。”蔡恒远把自己绑在一个死角里,“在你生日后的一星期,他来找我和好,我答应了。今年回台湾时,我爸妈在催婚,所以有了今晚上的饭局。”
“如果我们真的结婚了,但是我一直没发现,你会愧疚到坦白吗?”成弈佯装着那双天真的眼睛问他。她知道答案,却想蔡恒远在自己心里,还有一个美好的化身。
“不会,我会一直隐瞒下去,直到你发现为止。”蔡恒远的声音里带着海潮退下的微弱,还有地心引力定会卷土重来的不甘。没有车轮饼里的红豆甜甜味了,更别说是浸泡在苏打水里的冰镇清透感。
成弈闷笑了一下,在空寂的走廊上打了个响指,“那祝你幸福。你应该带着他回台湾,或者去不给你带来负担的地方生活。至少不用偷偷摸摸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