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你是说你的母亲同那竖子私奔是因着他身上有我的影子了!?你的母亲持宠生骄,执拗狂悖!不听教诲!我管不了她了!她吃的苦头都是她自寻的教训!”叱罗信“倏”地站起来,一掌将茶几震了个粉碎,随后又缓缓坐下,声音比之前苍老了数倍,“可她……却是我的骨血,我唯一的明珠……这个让她丧命的教训未也太大了!腾格里不公!她自作孽,却要迁怒降罪于我这个父亲,让我白发苍苍仍要日日受剜心之痛……而她仅存于世的血脉现也是如此的刁蛮顶撞!”
“……既如此,乾沓缚不敢烦扰阿耶,请恕我留在晋,了我的未完事,不能同去苍原伺候阿耶了!”
“你——你——罢、罢、罢!儿孙不由爷!想来你双足俱废,在北边也是不能骑马驰骋,如断了腿的小野驹,再不能逍遥……既是你自己的心愿,还是留在晋好!我就再不该劝诫你们这些毛孩子!若是你有本事从那yín窟出来,做个足不出户的汉家女,能由那荒唐的太弟娇养也倒周全。说到底,我对你并没有什么深厚感情,此番就算了我自己一桩心事!往后再不入中原……你若有什么所求,这便是最后一次同本君讲的时机,从此以往,再不相欠!”
这也合旃檀的心意,去她一番虚与委蛇。假作踌躇半晌,她便将自己早已思虑好的条件和盘托出。
叱罗信听罢眉头紧促,静思良久才冷道:“你的算盘打得未也太响。你们晋朝冬日里那场变故中,有个刺客假扮宫女潜藏于宫中,后来事情败露,她却不知所踪,江湖一直传言那名刺客是木骨后人。木骨原是我鲜卑叱罗的附属小族不假,可他们生性奇诡,素来被排斥在幽云边境及各处荒凉地带,四处游移不定,饱经争乱之苦,他们族人本就不多,多年前便在多国夹击之下亡族了。现在你又同本君借一位木骨族人,不知居心何在?”
“木骨族人身轻好战,擅隐匿易容,那刺杀在宫中也是悬案……外头人不清楚其中细节,难要揣测到木骨人身上。乾踏缚却不信,更不敢意指阿耶与那事的背后有关。只是我确知阿耶曾赐予家兄一位木骨族的婢子,伶俐忠心十分可靠,方才开口,只是也想身边有一个同样可信之人!”
“哼。你要他替你杀人,余下请求又环环相扣,自以为计划得天衣无缝,别人都窥不破你的小心思,却不能不叫我怀疑你那怨毒的心思!”
“外女不敢!”
叱罗信瞥向跪在地下的旃檀:“你胆子很大!自己作死,起了动晋王的心思,凭什么觉得本君会带着自己的部族冒险同你趟这滩浑水?”
“可当年您对阿兄他——”旃檀抬头看了叱罗信一眼,又低下头飞速地思索起来。
见她不语,叱罗信怒极反笑:“你那副表情倒是与你那任性的阿娘一模一样!你是不是很恨?不解你与你的兄长有何不同?愚不可及!念在你身上流着我的血,那今日我便让你清醒清醒!你们二人从没有任何分别,只是从前他的身后另有晋朝的太子!放在往日,你斡旋于七八皇子之间,在我看来甚至要胜于毗湿奴叁分;可如今你孑然一身,涉险帮你又对我叱罗部有何好处?”
是了,若是他暗中的支持能帮毗湿奴成功助端和太子登基,将来对于幽云鲜卑便有大大有益,互市往来,光是手握中原与北疆唯一的商贸命脉,便能助叱罗部成为鲜卑第一部族;而再看看自己,不说成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元祉就算是真的死了,也不能许诺保证下一朝皇帝会带给叱罗任何好处。
只是叱罗信错了,她从未想那么远。报复的路很长,她没幻想过自己能掀起多少波澜,只是一尾垂死的鱼,扇动着尾巴试图搅浑这汪害她如此的水潭。自己不好过,别人也不能好过,一步一步,微小的刺痛也可以拉成绵长的折磨。
“我要杀的不是晋王。”她说。
“什么?”
“我要杀的另有其人……”她见叱罗信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便知此刻就是时机,必得说出一些振聋发聩的胡言乱语来才能拢住他的心继续听自己说,“也许阿耶帮我不是为了好处,而是不得不占去先机呢?”
“这是何意?你是在威胁本君?”
旃檀刻意用玄之又玄的语气缓缓而道:“……我观晋朝气数将尽,天下又要大乱,阿耶若是为保叱罗部,甚至还可能入主中原,又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