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克曼偏头对着女仆们微微颔首,她们便垂眸,眉眼柔顺的放下手中的东西,脚步轻盈快速的走出房间,轻声阖上门。
安安伸出十指迎着窗外的光线欣赏了自己的指甲片刻,满意的勾起嘴角。
“昨天逛完街后本来是想去酒馆里吃东西的,可是香克斯突然拉着我去沙滩,没一会儿就看到米霍克来了,本来香克斯以为米霍克是来打架的,但看见他拿出来了一张悬赏令。”
微风一吹,阳台的白纱窗帘飞舞,贝克曼正背对着她,似君主般目光沉静的俯瞰着街景。
“是路飞的。”贝克曼肯定道。
“对。”安安吹了吹还有一丝未干的指甲,翻转手掌反复欣赏,“好像是叁亿来着。”
说到这,她突然笑了一声,语气十分骄傲自得,“跟我的1000亿比起来差远了呢。”
贝克曼:“……”
他终于转过身看向安安,目光复杂,欲言又止。
对于安安误以为自己的赏金是1000亿这件事情,包括他自己,雷德福斯号上的伙伴们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提醒她,毕竟谁也不想面对狂暴状态下的安安,就这样将错就错的过去了叁年,安安还被蒙在鼓里。
1000贝利和1000亿贝利,那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一想到安安能因为香克斯偷吃了她蛋糕上的一颗草莓而大打出手,贝克曼决定还是跳过这个话题。
“所以香克斯就留在沙滩和米霍克喝酒在现在?”
贝克曼隐约感觉头又开始疼了,今晚他们可是要去城堡里参加晚会,香克斯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
安安摇了摇头,“不知道。”她又补充,“我半夜就回来了,直到现在都没见到他。”说罢,她打了个秀气的哈欠,神态轻松悠闲,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对于这两个对待任何事情态度都过于懒散的一人一龙,贝克曼已经习惯了,并且接受良好,虽然偶尔还是会感到烦恼,但根据他对香克斯的了解,就算他醉的再厉害,还是会准时出现。
贝克曼在心里沉沉叹了一口气,目光再次集中在那可疑的花店上,他沉默了片刻,问道:“你这些天出门的时候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安安有些不解,但还是努力回想。
“嗯……好像没有,哦——对了!”她突然想起某件事,“也不算是奇怪,就是很难受……你也知道城堡后面种了一大片的玫瑰和葡萄,虽然现在过了花季,我可以随便出去玩,但刚开始的前几日,楼下的花店老板总是会递给我一朵玫瑰。”
安安不悦的皱起眉头,“我对花粉过敏,这让我很难受……”
说罢,她抬眼望向贝克曼,眼地里慢慢浮现出星星点点的委屈,“我本来是打算教训他一顿的,但一想到你不准我在岛上闹事,我就只能躲着他。”
她倒是委屈起来了。
贝克曼觉得有些好笑,向她招了招手。
安安下意识向他走去,但从贵妃椅上起身,又觉得自己这么听话岂不是很没面子,于是她又缩了回去,轻哼一声,偏过脸,不看他。
一般这种情况,如果是香克斯的话,就会走过去把她一把捞进怀里,将她的头发揉的一团乱,但贝克曼就会选择勾起她的好奇心。
他说:“这个花店有古怪。”
果然,话音刚落,一颗毛茸茸的红色脑袋就凑了过去,一脸八卦的向下望,“哪儿呢?哪儿呢?”
贝克曼的嘴角微微翘起,一只手搭在雕刻着华丽花纹的栏杆上,躬身与她更加贴近,另一只手指向花店外的绿植。
“你有留意到吗?不久前他的花店外放的都是鲜花,可是还不到五天,就全部枯萎了,就算换上了不容易养死的绿植,可这才过了两天,吊兰的叶子就开始发黄变焦。”
他又道:“而且现在阳光正旺,我刚看见他直接将水浇在叶片上。”最终得出结论,“他根本就不会养花。”
安安眯着眼睛,顺着他指的方向仔细观察,确实如他所言。
“嗯……”她煞有其事的点头,一副老道深沉的模样,“你说的对。”
说完,她抬起头看向贝克曼,他身上洒下的阴影将她整个人笼罩着,但望向他的双眼却闪烁着期待的碎光,她跃跃欲试,“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要不要我下去揍他一顿?”
尽管她一点也不承认自己是条小气的龙,因为花店老板差点害得她过敏而记仇到现在。
贝克曼宽大的手按在她脑袋上揉了揉,按捺住躁动的小蠢龙,他开口解释道:
“现在还不清楚他是海军还是革命军……就算知道了,但在今夜之前,我们都不能动手。”
安安不爽的撅起嘴。
她知道今晚城堡里举行的晚会对于所有人来说有多么重要,尽管安安并不在乎。
就在一个月前的清晨,一份由海鸥带来的报纸,从此宣布格拉斯岛屿退出世界政府加盟国。与此同时,雷德福斯号上收到了一份来自格拉斯国的一份晚会邀请。
贝克曼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收到了邀请,但通过他这些天的观察,他可以肯定,格拉斯国邀请的范围绝对不仅仅局限于海贼,还包括海军、革命军。
从邀请的人开来,这注定了不是一场普通的晚会,而从一开始,那份邀请函上就写着,晚会结束将会开始一场拍卖会。
而拍卖的物品——曾经被下达屠魔令摧毁的全知之树内的一本书。
虽然没有说明这本书的内容是什么,但贝克曼有预感,这一定于尚未被解读出来的历史文本有关。
说话间,街道远处突然传来杂乱的吵闹声以及兵器相撞产生的刺耳声。
“嗯?”
安安百无聊赖的撑着下巴,看向声音的源头。
精钢的铁门被人从外面挤开,几名穿着破烂粗布,面黄肌瘦的大人们手里拿着锄头正与守门的两位士兵缠斗,而有几个瘦弱矮小的小孩,披着明显不合尺寸的衣服,趁着士兵们无瑕防备,偷溜进城内在大街上流窜,一窝蜂的钻进灯光明亮,装饰繁华的面包店里抢食物。
小孩们就是蚂蟥过境一样,所到之处尖叫谩骂遍野,寸草不生,他们一边拼命的跑着,一边贪婪的咀嚼着嘴里的面包,将宽大的衣摆当做布袋,装的满满当当。
“啊……”安安眼中毫无波动,轻声感叹,“又来了。”
自从踏入这个国家开始,安安几乎每隔几天就会看见这样一幅场景,但无论怎么样,散发着冷光的铁剑总会砍断木棍,最后那群衣衫褴褛的人们会被赶来的士兵们一顿毒打然后丢出城外。虽然他们被有的被打断了手脚,鼻青脸肿满头鲜血,但安安却透过即将阖上的门缝中窥见,他们分明是笑着的。
而这一次,支援的士兵比平时更早,再次将他们以暴力轰出城门。士兵像是拎着一袋垃圾一样拎着一个瘦弱小孩的后领,小孩被揍的不似人样,狼吞虎咽吃着面包,士兵将他随意扔出城外,小孩跌在浸染了鲜血的泥土里,疼痛使他手臂微微一松,衣摆里不多的面包如珠子般滚进了城内,小孩拼命爬过去想捡起来,但正在关闭的城门可并没有停顿。
只听见铁门阖上的沉闷声,吞没了小孩凄惨的尖叫声,那一只沾满了泥土与鲜血,黝黑粗糙的手,永远留在城内。
贝克曼冷眼看着士兵们一脸不耐烦的清扫,沉声说道:“从我记事开始,我就流转与不同的岛屿。去过这么多国家,但似乎它们并没有什么不同,阶级斗争、贫富差距、资本剥削,是每一个国家从未停止,永恒不变的问题。”
贝克曼:“而在此遭受苦难的人们,大多都会选择沉默忍耐,虽然心里知道这个国家已经烂到根了,但依旧不会反抗。”
“为什么?”
安安问。
贝克曼冷笑,“木棍能砍断铁剑吗?”
安安眨了眨眼,望向那被水洗的再次恢复原样的石板路,似乎那只断手以及大片的血迹从未存在,士兵们正一个个的进店安慰着店主,不知士兵们说了些什么,但店主们却是一脸忍耐加无可奈何。
她问:“那为什么刚刚那群人敢闯进来呢?”
贝克曼沉重的叹息一声,解释道:“格拉斯岛以前作为世界政府加盟国每年都需要付大量的天上金,而且这个国家生产的香水以及红酒大受天龙人以及世界贵族们的欢迎,所以几乎每年都有无数的货品都是迫于压力之下免费送给他们的。我大概猜到了为什么格拉斯岛会退出世界加盟国,他们或许是想用这本书来做交易,但似乎并没有谈妥。可我更偏向于格拉斯岛看到了这本书更多的可能性,看不上世界政府开出的条件。”
贝克曼眸色渐暗,像是压成一片乌云,“世界政府剥削格拉斯岛,格拉斯岛的贵族们压着资本家,而最后受苦的确实那些普通人,在这个城门外,他们甚至没有任何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繁琐的赋税几乎使得他们吃不上面包,只能拼着性命进城抢劫。”
闻言,安安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声一笑,赤裸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步伐轻盈的走向圆桌,捻起银叉挖了一块蛋糕送进嘴里。
“吃不起面包?”甜美柔软的蛋糕在口中化开,安安身心愉悦,笑容绚烂的转过身看向贝克曼,“那他们为什么不吃蛋糕呢?”
“……”
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吗?
贝克曼的眸子微微一缩,看着眼前那笑容娇美的女人,从未有一刻感觉她是如此的陌生残酷。
何不食肉糜。
即使是像贝克曼这般冷漠的人也无法说出这句天真又残忍的话。
但仔细一想,若是说出这句话的人是安托瓦妮特,他便不觉得没有什么不妥,甚至能够理解她为何会表现的如此令人心寒。
安托瓦妮特穷极娇奢,是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这些东西花了多少钱,对金钱也没有任何实质上的概念,从小到大,她便是众星捧月般的长大,要什么给什么,虽说后来岛屿上只剩下她和叔叔,但那山洞里对方的金币山并没有委屈了她物质上的生活。
并且,似乎也没有人试图告诉她民间疾苦。
她就这样,在蜜糖与奶油的包裹下长大,塑造了这般烂漫又残忍的性格。
但没有关系。
贝克曼这样告诉自己。
他缓缓走向安安,俯身将一脸迷惑的她揽进怀里,她温热的肌肤透过布料将热度渡到他身上,鼻翼间萦绕着的熟悉的奶油香是那么的真实。
他的心跳渐渐平缓,目光渐渐柔和,他伸手一遍遍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
没关系的。
他们之间还有很多的时间,他会将安安教成一个合格又不失怜悯的统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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