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谷雁卉教给吕虹无数的经验和教训,其中一条必定是“不要惹众怒”。
她以为她搞得定。
办公室她备了防身武器,随身包里也带了防身用品。
但她没想到还是被抓到了弱点。
“不要去。”有个声音响起,“你是裁员最主要的执行人,抓到你就不会让你好过。”
“他们还不知道那孩子是你的,即便知道了,那也是他们谈判的重要砝码,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现在正愁没有一个主管愿意进去和他们谈判,你一进去,就会失去冷静,无论你答应什么,都不会是当下最好的判断。”
“让别人去解决吧。”
她的脚步暂缓,杵在警戒线外围,警察过来问她想干什么,她无言,掉头就走。
“到底是谁的孩子?”警察大声问。
无人应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商场外墙led屏上五缤纷的广告忽然转换成办公室画面。
男孩苍白着脸被绑在椅子上,耷拉着头仿佛睡着,画面晃动,一个铁托盘不断放大放大, 半寸长的手指豁然出现人们面前。
随之一张满脸横肉的男人脸伸进来,主管们马上认出,那是鲜鱼档的师傅。
“草你们一群小娘皮!特别是吕虹,等着你弟弟以后用脚画画吧!”
说完,男人拿起托盘中的断指,投入浓缩型消毒液里。
“我跟你拼了!”
人群中爆发一声高亢的尖叫。
这时商场外的示威人群也开始涌动,冲着街对面那群主管而去,警察竖起防爆盾,警棍挥舞。
场面混乱,不断有人冲出警戒线,也有人冲进警戒线,娇小身影被人流挟裹摔倒,无数双脚纷至沓来。
办公楼五层忽然有扇窗户玻璃破碎,一道黑影跟着玻璃一起坠落。
许久之后,从疯狂中回过神来的人们,自动分开一条道,道路尽头,是具正在渗血的人体。
闹剧以发起人坠楼身亡而告终。
医院。
医生对吕虹摇头,提醒她处理脸上和手上的伤,并把断指归还给她。
吕虹坐在病床边,坐到晨光熹微,现在好了,她终于有充足的时间来陪伴她的小孩。
在吕竹沉睡的时候,她翻了他的书包,衣服,找到可能是他不得不在上课时间出来找她的原因。
那张人物图,线条柔软,没有一条线是直的,那么灵动,是多么有天赋的手才画得出来。
她却连画笔和纸都没给他买过,让他在各种作业本上苟且偷画。
——“以后在外面,叫我姐姐,不许叫我妈妈。”
——“好。”软软嫩嫩的声音,全是依顺,信赖。
他对绑住他伤害他的人面前,也坚称她为姐姐。
泪花在眼眶打转,刚掉落第一滴,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我以后都不画了,你别哭......”
她眼泪滴更凶了,眼见要把他“作品”给打湿,她急忙擦干净眼泪,又擦他的作业本。
床上的人立即往被子里缩下去了点。
“躲什么?画的不错,我要给你裱起来。”又问他:“手疼吗?”
男孩摇摇头,想起什么,眼里满是迷惑,脸上还挂着失血的惨白,问她:“能不能别罚那个叔叔.......叔叔说他快饿死了,他有很多很多家人要养.......”
绑架他的人在他昏迷之后跳楼自杀,他并不知道人已经死了。
吕虹低着头,不让他看到她止不住的眼泪。
她本该充满恨意的。
当她看到断指那一刻,忽然明白了她为什么会走到今天,为什么会求而不得,为什么会孤家寡人——都是她自找的。
看看她错过的那一颗颗真心,唾手可得,却总是临门一脚拐去了她认为更理性更安全的方向,从而一次次错过,路越走越窄,最后身边人寥寥无几。
眼前,她连亲手抚养的小孩都差点失去。
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种下的因,在尝自己的果。
明知道那些人被裁掉,生活会无法维系,她就是这么走过来的,她却视而不见。
“妈妈,我的手上这些布,是不是不能撕啊?我、我不舒服......”
她立即抬头,抓住他挠纱布的手,“明早我去给你买药膏,到时候就会舒服一点,你先忍忍。”
相比失去他,他只断了右手的食指,对她来说,简直是在给她人生一次机会。
她去给吕竹买早餐,回来的时候吕竹正在病床上写写画画。
放下早餐,她才意识到不对,慢慢转过头。
病房的门关上了,单人病房,很快医生就要来了。
吕竹的爪子迭着她的手掌,纱布被层层剥开,如同剥洋葱。
完好的五指出现在吕虹面前。
她再被情感蒙蔽了眼睛,也知道小孩新陈代谢再快,亲眼见证过的断指,也不可能一夜之间长出新的。
从咖啡厅里出来,吕虹一无所获。
刘同贵倒是能叫出来,可他打死都不承认。
直到她把网上流传的视频找出来给他看,他才变了脸色。
“昨天下午发生的事,这个员工对我们管理层怨恨很深,不等谈判就对我小孩动手,还拍了视频公放,这是现场有人拍下来放网上的。”
刘同贵捂住脸,大受打击的样子,对她说:“失态了,我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我也养了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