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就赶过去。」说罢他当即策驴而去,驴叔虽然平时总慢慢吞吞的走着,此刻倒是也通晓主人那焦急的心思,迈开步子奔了起来。
  一出了城,他马上掏出两把因陀罗之叹,填进子弹,目露凶光,已然做好要火拼一场的准备。
  顺着路又奔了约略半个时辰,只见目视可及之处,路边倒了一个人,景文登时心头一凉,不一会便近身上前,带他看清楚后,倒抽了一口气,霎时天旋地转,他一个反手抄起小刀,往自己的腿上就是一扎,那透骨之痛鲜血之赤,残酷的点醒他这不是作梦。
  「夫君……你这是何苦?」
  那人不是雨洹又是谁。只见她一身泥污,身上多处擦伤,下半身裙襬之间血跡四布,气若游丝,却是没少被折腾的模样。
  「洹儿你别说话,我们回去寻大夫去,没事的,一定没事的。」景文故作镇定,轻轻搂着她。
  「洹儿就怕再不说,便没机会再说了……夫君啊,这近一年来,洹儿,可真是幸福之至……」她虚弱地伸出手,抚摸他的脸颊,景文赶忙搭着她的手不让她出太多力。「虽然夫君……有时恁地豪放,然而夫君迷恋洹儿如此,洹儿却是……开心得紧,咳咳咳咳……」
  「洹儿乖乖,咱们还有好长日子呢,你莫要吓我啊……」眼前一片模糊,泪水竟是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夫君莫哭……洹儿有一事相求……」
  「你说,十件我都答应你。」
  「夫君你莫要学那湿婆神那般深情……你便另娶她人吧……莫让洹儿绊住你了,洹儿会不瞑目的……」
  「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心头似是有万根针在扎他一般,好不容易雨洹要有自己的孩子了,便没有再提纳妾的事,怎料竟又遭此变故。
  「洹儿就只要夫君答允一件……你便允了洹儿吧。」她虚弱的挤出一个微笑。
  「我答应你,你不要离开我啊!」景文失声道。
  「……夫君,洹儿、洹儿想再亲一亲夫君……」雨洹嘴角流下一抹血痕,带着一抹笑意,闔上眼睛。
  这便来不及了?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景文一愣,颤抖着双唇,却说不出半句话,好不容易发出声音,却是一道深远流长的怒吼,吼声悲痛惨烈,怒意横生,杀气冲天,周围的林地宛如地动天摇一般震盪绵延,惊动起群鸦漫天。这一吼宛若猛兽负伤一般,耗尽他全身的气力,几乎抽乾他肺中全部空气,吼声止歇之时,只见他双眼虎目狰狞血丝满佈,眼角流下血泪,咳了一两多血出来,便是以搂着娇妻之姿,跪着昏死了过去。
  「……夫君……夫君醒醒……」
  雨洹那曼妙柔美的身姿隐约在他眼前晃动,慵懒的侧躺在他身畔。
  「……夫君,你忘了答应洹儿什么么?」
  「洹儿!」伴着一声狮吼,林景文猛地坐了起来,满头大汗,他环顾四周,自己正坐在家中的卧室里。
  这一吼也震住了正端着一盆水进来的老四。
  「十一!师父醒了!」
  「我去唤我爹妈!」
  两人急急忙忙的动了起来。
  「……老四,我躺了多久?」林景文的表情还卡在满面怒容,昏暗中吓得老四不觉退了一步。
  「……师父,师父躺了快七天七夜了,现在是第七日下午呢。」他徒弟怯然道。
  「洹儿呢……」他面容渐趋柔和,轻声问道。
  「师父对不起,师娘她,那日我们追上去怕您遭遇不测,可是等我们找到您,师娘已经没了气息,我们等了两天您没醒,便自作主张寻了道士先葬了师娘,就在山边。」
  「这样啊……」景文没有再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老四,为师可否麻烦你一件事?」
  「师父你说,徒儿一定照办。」
  「十一他们太过敦厚,你是个机灵人,此事切不可与他们知晓。」
  「师父不是要做傻事吧?」朱四眼中亮起一抹异样光芒,当日眼睁睁看着师娘被带走一事歷歷在目。
  「……杀些官差,拷打朝廷命官算得傻事么?」景文冷笑。
  「算得,算得,算上徒儿一份,徒儿无能让师娘被带走,请让徒儿将功赎罪。」说着老四屈膝欲跪,景文马上扶起他来。
  「你才几岁大,休要胡来。你这几日赶紧给我多造些子弹,步枪用的跟手枪用的都要,也让十一帮着点,莫与他知道因由,造得多少是多少,规格程序切不可少。」景文又再细细叮嚀了一番。
  「徒儿知晓了,师父,那您呢?」
  「不要知道太多对你比较好,你日子还长着,莫要与我捋虎鬚,你便是替我多赶些补给就是帮我大忙了。明白么?」景文正色道。
  「徒儿明白。」
  「那便好,另外你给我起个誓。」景文目光清明,瞪着他心头一凛。
  「师父,什么誓?」
  「万一哪天官府查上来,老牛一家可是迂得紧,你切莫让他们回话,务要赶在他们面前与我撇清关係,一切凶器都是我个人造得,你们全不知情,另外你要说我脾性火爆,经常与你们拳脚相向,有多不堪讲多不堪,省得么?」
  听到这边,朱四已是红了眼眶,话音哽咽:「师父,徒儿省得。」
  「那便起誓罢。」
  「徒儿朱四立誓,万一官府查来,便与师父恩断义绝,以求护得我朱牛两家周全,若有所违,当受五雷轰顶,不得……」
  「打住,打住,你给我说,若有所违,师父便受五雷轰顶,不得好死。」景文瞪着他。
  「师父,哪有徒儿这般咒自己师父的啊?」朱四慌忙道。
  「你若是守信自不是在咒我,快说。」景文微笑着,朱四年轻,也看出这是慷慨赴死的笑意。
  于是唱了个诺,把誓言说完了。
  稍晚,牛叔嫂做了饭送过来,景文昏迷数日,只能进些米水,也是飢饿难耐,拿钱给十一去杀了两隻鸡回来与几人分了。
  这几日虽然都是牛十一和朱四在照看师父,但舖子里的工作也不敢有停,两人都不在时便是由朱四的二姊朱二娘来代理,这个朱家老二的夫君近叁年前被徵召北上,至今未归音讯全无,其实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夫家方面早已是放弃希望,是以她早回了娘家。景文改变了先前冯铁匠的形象以后,朱老有意将这个尚且年轻的女儿改嫁与他,是以雨洹几次旁敲侧击。眼下雨洹尸骨未寒,大伙自是不敢提及。
  景文甦醒这晚,朱二娘自然也来了,先前她帮着照顾雨洹时,他人也在工作没有碰上几次面,这次他昏迷期间也全没有与她打过交道,轻声言了谢,却也不知道还要说什么,但她的眼神倒令景文感到有些微妙,但也没有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