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hui329。
2018/4/12。
字数:9198。
【第七十六章 张罗网层层设伏 计连环步步杀机】。
天色未明,星月惨淡,却还及不上此时大明皇帝的脸色难看。
看着早朝伏阙上疏的众人,皆是六部九卿重臣,满朝文武占了大半,朱厚
照不知是气是怕,拿着奏疏的双手微微颤抖,半晌才艰难的吐出话来。
「众……众卿何故如此?」。朱厚照也不知自己声音何故变得如此晦涩喑哑。
韩文大声回道:「今海内民穷盗起,天变日增,群小动辄导上游宴无度,
荒弃万机。臣文等位居卿佐,岂能坐视!何忍无言!请陛下俯察物议,速速决
断」。
「请陛下降旨」。群臣齐呼,声势浩大。
「刘先生,内阁的意思呢?」。朱厚照的声音带了几分央求。
「群臣奏疏,阁议以为甚是,请陛下将贼辈明正典刑,以正视听」。刘健
朗声道。
这些人伺奉着自己从小长大,辛辛苦苦,任劳任怨,即便那个丁寿相处日
短,也是难得一个可以交心攀谈的玩伴,怎地都变成了十恶不赦之徒啦。
小皇帝彷徨无措,看向左右,一侧当值的锦衣卫正堂石文义神色慌张,对
眼前之局未有半点应对之策,另一边的王岳低眉顺眼,不发一言。
朱厚照突然萌生了一种无力感,近乎哀求道:「诸位先生爱君忧国之心,
朕已尽知,但彼辈随侍经年,薄有微劳,实不忍立诛,望众先生稍加宽恕,容
朕缓缓处治……」。
「陛下,」刘健突然撩袍跪倒,声泪俱下道:「先帝临崩,执老臣手,嘱
托大事,今陵土未干,便使宦竖弄权,败坏国事,臣若死,有何面目见先帝于
地下?」。
谢迁随即出班,正色道:「此九人罪恶昭彰,人神共愤,此辈不诛,何以
负遗命?」。
「请陛下降旨,以正国本」。满朝文武尽皆跪伏。
「你……你们……」。朱厚照看着那黑压压的人群,觉得满腹委屈,鼻子一酸,
眼泪终究流了下来,带着哭腔自己嘶喊道:「退朝!」。
乾清宫内。
「陛下,您多少用一些吧」。司礼监李荣和王岳二人劝解着犹自抽噎的小
皇帝。
面对着满桌珍馐美味,朱厚照吸了吸鼻涕,摇头道:「没胃口」。
「朝中众位大人也是忠君爱国之举,皇爷何必为那几个奴才伤心,若哭坏
了身子,这大明的天可就塌了」。王岳一副心忧的样子劝道。
「这大明朝,有我没我有什么分别」。小皇帝抹了抹眼泪,突然想起什么
似的,一把拉住王岳手腕,道:「老王,你平素和内阁几位先生交好是不是?」。
王岳面色一变,连忙跪倒道:「不敢隐瞒万岁,奴婢因掌司礼监故,偶有
赴内阁议事,但皆为公议,未曾私交外臣」。
「那就好,总算说得上话」。朱厚照高兴地直点头,道:「你,你去和几
位老先生商议,朕将他们几个贬赴南都,终身不赦,朕以后的国事都仰仗几位
先生,这样可好?」。
王岳眼中光芒一闪,不露声色道:「如此,奴婢便去和几位阁老打个商量
,看能否通融一二……」。
「快去,快去,诶,李荣,你二人同去,定要说服几位先生」。朱厚照连
声催促,「朕等你们消息」。
文渊阁。
几位阁老连同韩文等堂官俱在,听了王岳二人转述朱厚照服软说辞,俱都
面露微笑,颇为自衿。
李东阳扫视一圈众人,以商量的口吻道:「诸公,既然陛下已然知错悔改
,不妨就遵照圣意发落如何?」。
「不可」。韩文与王鏊同时出声阻止。
王鏊不满道:「西涯,此数人乃乱本祸源,必除之而国安,你身为辅政大
臣,岂可有妇人之仁」。
户部韩文更是不甘心,虽说韩大人平时不愿做这出头鸟,可既然鸟已出林
,就没有半途折返的道理,宦海行舟,不进则退。
王岳嘻嘻笑道:「李相是菩萨心肠,却还是将刘瑾等人想得简单了,刘瑾
又不是没被贬过南京,几年功夫不还活蹦乱跳的回来了,比之当年且更不好对
付」。
「王公公说的是,如今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谢迁亦道:「今上性子
跳脱,不拘礼法,若无严警深以为戒,恐未久便复故态」。
兵部尚书许进此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迟疑道:「可若手段过激,怕是另
有变故」。
「本兵多虑了」。李荣得意言道:「如今咱们已设下天罗地网,便是大罗
神仙也翻不出天去」。
李东阳仍旧犹疑不定,探询地看向靠在椅上闭目养神的刘健,「晦庵,你
来拿个主意」。
刘健缓缓睁开眼睛,扫了众人一圈,才慢慢说道:「非是老夫拿主意,而
是我等帮陛下做个决断」。
「正是,正是」。李荣连连点头,「皇爷已有惩治之意,无奈心善耳根子
软,下不得决心,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理当为君分忧」。
「王公公,这几人如今都在做些什么?」。刘健问道。
王岳讥笑一声,「如阁老所料,这些人都躲进了内东厂,而今怕是吓得尿
了裤子,哈哈……」。
「打草未惊到蛇,为今只有关门打狗了」。刘健微微颔首说道,随即对谢
迁眼神示意。
谢迁会心一笑,起身由阁东诰敕房取出一份空白诏书,铺在桌案上,提笔
拟了一份旨意。
李荣随后拿起朱笔批红,交予王岳。
王岳细细扫视一番,笑道:「待咱家回司礼监用印,这一份货真价实童叟
无欺的诛贼圣旨便成了」。
刘健面色郑重,嘱咐道:「内相勿要轻忽,杀贼之事宜速断,迟恐生变」。
「阁老放心,咱家省得」。王岳自信满满,一口答应,随即杀气腾腾地道:
「只等今夜皇城落锁,便要刘瑾等人死无葬身之地」。
韩文等几人到如今还不知全盘计划,好奇问道:「今夜可是二位公公率人
杀贼?」。
王、李二人惊愕地对视一眼,蓦地大笑。
「莫非韩某言语错漏?」。韩文不喜道。
「大司农勿怪」。李荣解释道:「刘瑾武功深不可测,荣等颈上未曾裹铁
,岂会自蹈险地,此事自有人代劳」。
韩文还要再问,却被刘健拦阻,「好了,到此为止,便麻烦二位内相了。
事后么……」。
看着刘健指向手中圣旨,王岳便道:「刘阁老放心,不会留下手尾的。不
过为安陛下之心,今日咱家少不得还要来回跑上几遭,还请阁老陪着走个过场
吧」。
「那是自然」。刘健应承,转身对许进道:「东崖,今夜我等可以高枕安
眠,你却要辛苦些了……」。
北镇抚司,诏狱。
把着铁木门槛,已沦为阶下囚的小财神邓忍满腹狐疑地望着对面监房内席
地而坐的二人。
翁泰北发髻蓬乱,面容憔悴,自斟自饮,自得其乐。
对面坐着的人面色凝重,对自己拿来的酒菜不动一筷,眼神中却难抑激动
之色,面皮轻轻抖动,使得脸上那条蜿蜒伤疤更加可怖,正是翁泰北昔日亲信
下属,锦衣卫指挥同知百里奔。
邓忍心中纳闷,百里奔卖友求荣,打击岳丈旧部的消息早由翁惜珠传了进
来,翁泰北见了这势利小人不说恶语相向,也该冷眼相对才是,怎地好像没事
人似的喝酒闲聊,任他小财神玲珑心肠也是琢磨不透。
「翁帅,您……受苦了」。百里奔的话好像难以启齿,吞吞吐吐。
翁泰北又饮了一杯酒,爽朗笑道:「老夫已经不掌卫事了,就无须见外,
按以前的称呼吧」。
「是,师叔」。百里奔如释重负,口气也轻快起来。
邓忍瞪大了眼睛,岳父竟是百里奔的同门师叔,而他对此竟然一无所知,
想来便是惜珠也不晓得,这位锦衣卫指挥使究竟还隐瞒了些什么。
翁泰北哈哈笑道:「这就对了,还记得第一次见你小子的时候,便是这副
天塌下来也不在乎的嘴脸,一个半大娃娃,竟然用柴刀放翻了两只野狼,真有
股子狠劲儿」。
百里奔也笑了,抚摸着脸上伤疤,追忆往事,道:「若不是师叔,那次便
遭了狼吻」。
「当时你小子可没说什么救命之恩的狗屁话,倒是说什么……」。翁泰北沉思
回忆着。
「两只狼是我的,谁抢便和他拼命」。百里奔接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混账话,让老夫看对了眼」。翁泰北抚掌大笑,指着
百里奔道:「老夫问你可愿学武,你小子却回了句……」。
「管饱饭么?」。百里奔丑脸上漾起了一丝暖意。
翁泰北捶地狂笑,泪水都笑了出来,「好一个饭桶啊,你一人的饭量能抵
上三个人的,可这学武的资质啊……啧啧……」。
翁泰北连连摇头,好像回忆大为不堪,「一套入门长拳你似乎学了七天才
会?」。
「七天半」。百里奔笑容苦涩,「师兄弟们都说我资质鲁钝,不堪调教,
用饭时又有人取笑我吃得再多也是浪费粮食,不若喂狗……」。
「你便和那小子打了起来,人家入门比你早了三年啊,你哪是对手?」。
「我断了三根肋骨,咬下他半只耳朵」。百里奔语气平静,既不觉得骄傲
,也不觉得那事丢人,只是一种对儿时的缅怀,「师父要用门规责罚,我赌气
跑下山,又遇见了师叔你……」。
「咱爷们对脾气啊,只问本心,那管什么他人眼光……」。翁泰北喟然一叹道
,「入了官场,却再也找不回自己啦」。
「师叔,你……」。百里奔有心相劝,却拙於言词,不知从何说起。
「你不该杀了曲星武?」。翁泰北忽然道。
「若要取信刘瑾,总要有人去死,曲兄有灵,地下再与他赔罪」。百里奔
略一沉默,旋即开口道。
「你这样包羞忍耻,受尽昔日同僚白眼唾骂,值么?」。翁泰北看向百里奔
的眼神带着感伤。
「只要师叔能再掌卫事,值」。百里奔回答很是坚定。
「你信他们的承诺?」。翁泰北话中带有一丝讥诮。
百里奔嘿然,起身出监,扭身见翁泰北还在注视着自己,犹豫了下,沉声
道:「这是我等到的唯一机会……」。
皇城,司礼监。
「百里奔那小子可以托付么?」。李荣问道。
王岳对着皇帝大宝呵了口气,用力盖在圣旨上,回道:「咱家和内阁许诺
事成之后,翁泰北重回锦衣卫,他必会尽心竭力」。
戴义有些皱眉,「翁泰北心机深沉,颇具城府,锦衣卫内根深蒂固,若是
再掌卫事,怕是不会俯首帖耳,且前番落难时我等袖手旁观,难保不会有所忌
恨,王公公三思啊……」。
「三思个屁,一杯牵机毒酒让他了账就是」。王岳端详着一手炮制出来的
圣旨,眉开眼笑。
「百里奔岂会善罢甘休?」。戴义急道。
王岳饱含深意地瞧着戴义,「戴公公,你觉得百里奔还会有明天么……」。
文渊阁,值房。
刘健指着皇城地图道:「皇城宿卫中有一千五百余人的大汉将军隶属锦衣
卫,由百里奔设法掌控,入夜之后围剿内东厂」。
「这么大的声势,怕是要惊动其他宿卫,闻讯赶来如何是好?」。韩文问道。
刘健微笑不语,一副高深莫测状。
「不错,皇城之中还有隶属三千营的二千五百红盔将军及五百明甲,另有
五军营叉刀围子手三千人,人数占优,」李东阳为之解惑道:「这原本是我们
担心的,可那丁寿小儿却是帮了我们一把」。
「丁寿?!难道他也与王岳互通款曲?」。韩文纳闷,那联名奏疏岂不是误
伤友军了。
谢迁笑道:「贯道多虑了,丁家小儿开罪了武定侯郭良,郭侯爷又与英国
公相交甚密,这二人岂不正分掌着三千营及五军营么」。
韩文恍然大悟,「如此甚好,这近万人的层层罗网,还怕刘瑾等人翻出天
去么?」。
刘健得意的轻捋须髯,「老夫请许东崖夤夜坐镇都督府,便是担心武人轻
诺毁信,事有反复」。
「晦庵不愧老成谋国,算无遗策呀」。韩文奉承大笑,忽然醒悟到什么,
脸色一变,「不对,晦庵你漏算了,内廷还有一支武力,不可轻忽……」。
御马监!御马监四卫及勇士营拣选天下卫所精锐及草原逃人组建,器械兵
甲优于各军,为天子扈从,昔年土木之变京营精锐尽没,在北京城下抵御瓦剌
铁骑的便有御马监的身影,若是这支人马参与,足以力挽狂澜。
韩文将忧心说出,内阁三公笑而不语。
见几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韩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非老夫言语
有误?」。
「贯道忧心极是,不过么,」谢迁不屑道:「刘瑾等人自己将路走绝了」。
「刘瑾丁寿等人一意媚上,所修豹房在账目上多方苛责,承建豹房的御马
太监张忠久怀恨意,王岳允诺事后由其提督御马监,所以么……」。谢迁呵呵一
笑,「只消圣旨一到,张忠即刻领兵诛贼」。
「老夫原想着引蛇出洞,刘瑾等人若有不轨之行一举擒拿,不想他们都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