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俞小塘倒是不傻,她义正言辞道:「不要,你就是想骗我睡觉,我现在
可不想要小孩子,多麻烦呀。」
钟华扶额叹息,心想为什么你总在不该机灵的时候机灵?他定了定神,又道:
「其实睡觉不一定就是生孩子,也可以不生的,我可以详细和你说说。」
俞小塘将信将疑:「真的假的?」
钟华笑道:「那当然,而且你应该听到了夕儿姐姐那传来的声音了吧?她叫
的那般好听,说明这件事也是极其舒爽愉悦的,小塘不想自己试试吗?」
俞小塘回想起那一夜夜的声音,夕儿姐姐的呻吟声就像是人鱼的啼哭,悠婉
长久,绵绵不绝,如同人也置身在深海之中,沉浮不定,只能由着海浪将自己高
高抛起,重重落下。
她刚想说话,忽然站了起来,认真道:「夕儿姐姐好。」
钟华一震,连忙也站起身。不知何时轩辕夕儿和湖山已经推开了家门,一想
到方才的言语不知道有没有被他们听见,他有些尴尬窘迫。
轩辕夕儿眯起了眼睛,凑近俞小塘,笑着问:「你们方才在说什么呀?我现
在可是你们主子,在背后议论主子不对的哦。」
俞小塘身子微僵,她一本正经道:「没有没有,小塘不敢的,方才我们只是
在……嗯……在……」
轩辕夕儿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好啦,别编啦,去给姐姐收拾房间,记得
把书架上的灰掸一掸。夕儿又事要和爷爷说。」
「爷爷?」俞小塘这才注意到,湖山身后站着一个相貌平常,面容和善的老
人。她觉得这个老人好生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那老人同样看着俞小塘,眼中尽是欣赏之色。
等到俞小塘和钟华走后,老人才对轩辕夕儿说:「这小姑娘就是你们救下的
那个?或许要无心插柳了。」
轩辕夕儿同样有些好奇,问:「据说这是你那位故人的……徒孙?」
老人笑道:「如今他名义上是这小姑娘的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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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夕儿也觉得有趣,笑道:「那有机会我真要见见他。」
安儿不知道何时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老人甜甜地笑了笑:「爷爷好。」
轩辕夕儿道:「安儿醒了呀。」
安儿小声道:「其实早就醒啦,在听哥哥姐姐说话呢。」
轩辕夕儿揉了揉她的头,笑道:「不学好,肯定遗传了你爹。」
湖山无辜地笑了笑。
而另一头,俞小塘和钟华离去之后,钟华一路上都神色凝重。
俞小塘不解问:「怎么了?那个老爷爷你认识?」
钟华一脸诧异道:「你真的不记得了?试道大会那天,和妖尊在云上打了一
场的老人就是他啊!」
俞小塘这才想起来,恍然道:「难怪我看着觉得好生眼熟。」
钟华心想,我这娶的什么傻媳妇呀。
俞小塘又道:「那老人家是轩辕家的,既然夕儿姐姐喊她爷爷,那说明夕儿
姐姐也是他的后人,也就是说是正统皇室一脉的,我曾经听师父说,轩辕王朝有
四大……最好看的姐姐,分别是师父,陆嘉静,季家的大小姐还有一位是赋雪宫
的宫主,只是那位赋雪宫宫主据说在游历人间,行踪飘忽不定,如今看来,不会
就是夕儿姐姐了吧?」
钟华更诧异了:「原来你不傻啊。」
俞小塘瞪了他一眼:「今天自己打地铺睡!」
钟华连连认错。
俞小塘走在前面,天上忽然落了片雪,她伸出掌心接住,看了又看。
另一边,轩辕夕儿给袁爷爷讲了好一会儿的家长里短,最后话题绕来绕去还
是绕到了安儿身上。
轩辕夕儿忽然问:「爷爷,你看安儿,命好吗?」
轩辕夕儿知道,自己很小的时候,有个算命先生,说自己的命不好,将来必
有大灾。那时候她虽然小,但是一直记在心里。不过那个算命先生对她造成的影
响并不是成天的担忧,而是从那以后她都不相信算命先生的鬼话了。
而且之后她虽然有些坎坷,却也没有什么大灾大难。
方才她忽然想起这件事,忍不住问了一下。
袁爷爷说:「安儿的命自然很好。」
轩辕夕儿问:「有多好呀?」
袁爷爷似乎不愿意道破天机,沉吟了好一会儿,才指着轩辕夕儿说:「若人
族得势,你可保安儿平安。」
又指着湖山说:「若妖族得势,你可保安儿平安。」
湖山问:「若是两族休战,并分天下呢?」
不知道是玩笑还是天机,袁爷爷接下来的话让这对早已化境巅峰的夫妻都心
神摇曳:「若是天下和乐,那安儿可为千古女帝。」
……
一天之后,酒铺的巷子口忽然多出了两柄纸伞。
陆嘉静为裴语涵撑着伞,她轻轻抬伞望去,灰蒙蒙的天上又开始落雪,像是
扬着细细碎碎的纸屑。
冬风流水般淌过巷弄,雪花片片凋零。
陆嘉静倾下伞,无声地走向空空无人的巷弄。
赵念为林玄言撑着伞,神色很是恭敬,他脚步有些重,似是有些心事。
他们走过曲曲折折的巷子,一直来到一家酒铺。
……
俞小塘是被剑鸣声震醒的。
那柄师弟送给她的剑忽然不停颤动,剑上绘刻的锦鲤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带
着剑不停地翻腾。
俞小塘惊醒之后下意识按住了剑,接着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神色一阵恍然后
便掀起被子跳下了床,随手扯过一件外衣披着便朝着门外跑去。
大门推开。俞小塘奔跑的身影止住了,她一时间没有站稳,身子顺着惯性前
倾。
一个白衣女子扶住了她。
俞小塘看着这个出现在酒铺门口的女子,一下子扎到她的怀里,呜呜地哭了
起来。
裴语涵抚摸着她的头发,心疼不已,轻轻叹息道:「师父来接你了,小塘对
不起呀,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俞小塘头恰好埋在她的胸口,泪水将胸前的衣衫打得一片湿润,俞小塘觉得
好生柔软,便抱的更紧了些,泪眼婆娑道:「不苦的……不苦……师父你不许丢
下我了……」
「嗯,师父带你回家。」
「师弟呢……他们没事吧?」
俞小塘伸手擦着眼睛,这才模模糊糊地看见站在裴语涵身后的两位师弟,他
们撑着一把伞。赵念看着她,神色掩不住的高兴,而林玄言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
淡如春风。
赵念跑到俞小塘的身边,自责道:「当时我们应该早点离开叶家的,都怪我
不能下决心,差点连累师姐了。」
俞小塘泪水擦了又涌出来,便不停地擦着,视线模模糊糊的一片。
她只是说着没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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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华被俞小塘的动静吵醒之后跟着跑出门,一身白色的单衣在雪天看着很是
单薄。
他望见门外裴语涵不知到来的,仅仅是一身素雅长裙,袖口和裙子的下摆绣
着浅浅的图案,似是繁花香草。俞小塘埋在她的胸口,紧紧抱着她,似是永远也
不愿意松开。看到别人家人团聚,他很是欣慰,只是一想到自己再也回不去摧云
城了,又难免有些心酸。
他对着裴语涵抱拳行礼:「见过裴仙子,陆宫主。」
裴语涵看着钟华,由衷微笑道:「多谢钟少侠这些日子对小塘的照顾。将来
钟少侠若是遇到什么麻烦,我定会倾力帮助。」
钟华笑道:「这是哪里的话,现在……大家也是一家人了。」
裴语涵微微错愕,询问的眼色望向了小塘。
轩辕夕儿站在钟华身后,慵懒地舒展了一下身子,道:「吵什么吵呀,动静
这么大,哭哭啼啼的,烦死人了。」
俞小塘知道夕儿姐姐是开玩笑,仍是半哭半笑地道歉:「夕儿姐姐我错啦。」
陆嘉静看着轩辕夕儿,想起了一些往事。
她们算不得多熟,但是终究还是故人。
轩辕夕儿也望向了陆嘉静,莞尔一笑,「陆姑娘别来无恙?」
陆嘉静微笑道:「生死之外便没什么大事,几百年起起伏伏,还算无恙。」
轩辕夕儿点头笑道:「陆姐姐有这份心,夕儿也替你高兴。」
陆嘉静问:「那什么时候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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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夕儿摇头道:「哪有这么好回去呀,现在那里禁制重重,连我都觉得有
些棘手。可是……家还是要回的呀。我们难得见一面,陆姐姐要进来喝两杯吗?
铺子里酒放了几十年了,味道很好。「
陆嘉静笑道:「不必了,我们接了小塘就要赶紧回去,迟则生变。以后有空
我定来找夕儿姑娘对饮。」
轩辕夕儿道:「就接小塘怎么行?」
陆嘉静一脸困惑。
轩辕夕儿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她指了指身前的少年:「当然要把他带上啊,
你们舍得棒打鸳鸯,让这对刚刚在一起的小情侣就此分居异地?」
俞小塘耳根一下子就红了。
众人的错愕之中,她忽然望向了林玄言,小跑过去,抓住了他的手腕,道:
「师弟,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林玄言笑了笑,仍由小塘拉着他跑向拐弯抹角处的巷子。
在绕开了所有人的视线之后,俞小塘看着他,只是觉得师弟还是如以前那般
好看,她轻轻地咳了两声,看着林玄言,认真道:「师弟,和你说件事。」
林玄言微笑道:「师姐请说。」
俞小塘正色道:「师弟,我和钟华成亲了。我现在也算是别人家的妻子了。」
林玄言问:「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还是形势所迫委身于人?」
俞小塘被问得有点懵,嘟囔道:「都有吧,这不重要,总之就是我嫁人了,
我也很喜欢他。」
林玄言点点头:「恭喜师姐呀,以后我会补上彩礼的。」
俞小塘瞪着他,生气道:「你就没有其他想说的吗?」
林玄言忽然觉得有些头疼,他只好装傻摇头。
俞小塘看着他,好不容易擦干的眼睛又湿润了起来,泪水氤氲在眼眶,很快
积起滚落,她说:「师弟,你知道吗?我现在喜欢上其他人了,所以我不能喜欢
你了。」
俞小塘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他,或许是因为他生得好看,或许是因为他
带着自己去看了一场除夕花灯,或许是因为他送了自己一把精巧小剑。
也或许都不是,就像是书上说的,情不知其所起。
林玄言看着她,轻声安慰道:「小塘你喜欢谁是你自己的事情,只要尊重自
己的心意就好,也不要觉得对谁有愧疚,师弟希望你开开心心的,也不要被欺负,
我们过去或者以后的日子都会是不那么好过的日子,有个人依偎取暖总是好的。」
俞小塘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林玄言看着她还未来得及梳理的头发披在肩膀上,发丝有些还粘在那张秀气
的侧靥,她的眼睛微红,楚楚可怜的样子像是一只被欺负了的小猫。
林玄言看她这幅样子,念及过往,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摸一摸她的头。
俞小塘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身子前倾,踮起脚尖,她另一只手按着林玄言的
肩膀,嘴唇凑近了他的额头,亲了上去。
蜻蜓点水般一触即走。
俞小塘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的额头,脸红得发烫,她捂着自己的脸,低着头,
逃一般地朝着巷子那头跑去。
林玄言摸了摸额头,神色微微恍惚,他望着那个向着那边跑去的少女,风雪
吹拂起她的长发,那纤瘦的背影似是可以入画。
林玄言垂下衣袖,怔了许久才微微地笑了笑,少女的背影转过一个巷子,消
失在了视野里,他望着巷子里空荡飘落的雪,像是看着一个奔跑向另一个终点的
单薄影子。
……
于是来的时候的四个人变成了六个人。
在辞别了轩辕夕儿之后他们朝着寒宫的方向赶去。
钟华和赵念是一行人中修为最低的,为了照顾他们,众人时常要放缓身形,
走走停停间看着大雪覆盖的山野石桥,许多忧郁的心情得以排解了些,倒也不算
是浪费时间。
他们这一路畅通无阻,人族妖族停兵是此刻王朝的头等大事。而浮屿上的那
些人此刻有更重要的麻烦,也没有空去管他们。
在一处人烟稀少的小街里,一行人再次停下来歇息了会。
已过除夕,天气却是越发寒冷,河流结上了厚厚的冰,此刻落下了雪,看上
去是粗糙的白色。
河流上横着石桥,台阶上也尽是雪。
天地间茫茫一片。
桥的那头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影,一袭黑色的裙摆在寒风中盛放摇曳。
她缓缓地走上石桥,甚至露出了一截白暂的小腿,似是不知寒冷。
少女头戴斗笠,前檐向下压了些,容颜淹没在阴影里。
她似是只是无意路过,但在空无一人的景致里忽然出现,却显得那般突兀。
众人这才发现,林玄言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在所有人的前面,甚至已经走到了
石桥上边。
他与那头戴斗笠的黑裙少女相隔不过几步。
所有人都觉得空气中有股诡异的氛围,他们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这是什么,石
桥上的雪忽然振落,纷纷朝着结冰的河道中坠去。
石桥上亮起了细细的线,在空气中密密交织,照得积雪火红。
皑皑的雪色里,那些忽然在空气中亮起的火线更是疏离人间的烟火。
陆嘉静和裴语涵神色凝重。俞小塘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法术摩擦产生
的焰火。
在林玄言和那黑裙斗笠的少女擦肩而过,他们没有看彼此一眼,像只是偶遇
而来的过客,而就在那一瞬,剑拔弩张的杀意陡然间冲天而起,石桥上的冰雪转
瞬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