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姐妹关系一直不太好,几乎不联系。爷爷在大伯家住,所以我也就去的少了。
爷爷现在年近八十,身体又每况愈下,他想在有生之年,再把一家人聚在一起过
一个团圆年。
大伯家地理位置很偏僻,交通十分不便。记得我上次见到爷爷,还是我考上
大学时,我爸领我回去一次,至今已经五六年了。
除夕那天早上,我和爸爸先坐火车,春运期间人太多,提前买票都没有坐,
再坐汽车,就更挤了,一个挨着一个,挤的都透不过气,不夸张的说,一只脚抬
起来,再都找不到放的地方。车里那么冷,却硬是挤出一身汗。在这种环境下,
我根本不会考虑有男的贴着身体太近,有什么尴尬的问题,只想快点到地方下车,
少遭点罪。
后来下去不少人,终于有了坐,但又经过一段十分颠簸的路,感觉如上刑一
样,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一样。
这一路下来,全身仿佛都被折腾散架子了。像我这样体质不错的人,都感觉
像是生不如死,我爸就更受不了了,头晕的厉害。
刚到大伯家,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家院子里栓着一条大黄狗,冲着我们
玩命的叫,吓了我一大跳。大黄狗使劲往前冲,像是一定要挣脱绳子,咬到我们
才甘心一样。我心想,还没进屋呢,你先给我来一个下马威,等有机会了,看我
怎么收拾你。
刚一进屋,爷爷就拉着我的手,让我上炕暖和一会儿,我连忙先让我爸躺着
歇歇。屋里有不少人,除了大伯一家人,几个叔叔和姑姑的家人孩子都来了,有
一些我都不认识了。他们表面对我们都很热情,问我工作怎么样,工资多少,有
没有对象,想找一个什么样的,想多大结婚……等等。
除夕的下午,一大家聚在一起吃饭,大人孩子七嘴八舌,叽叽喳喳的,虽然
闹腾了一点,心情和气氛还是不错的。
饭后,爷爷拿出一条红腰带和一套红色的线衣线裤,递给我说:「过了今天
晚上,就是你的本命年,爷爷也没什么送你的,穿红的能辟邪消灾,我知道你爸
不信这些,一定没帮你准备。前几天你大娘去赶集,我让她帮着捎回来的,你要
是嫌不好,穿几天就扔了。」我高兴的说:「谢谢爷爷,我现在就把腰带系上,
我自己都没注意,爷爷你怎么还记得呀。」,爷爷笑着说:「你们年轻人有几个
想着这些的。我还没老糊涂呢,你属蛇我怎么会忘了」。
诗晴前传第177章。
大年初一,大伯家的亲戚陆续的走了。这里很偏僻落后,没有电脑网络不说,
看电视还是在用老式的天线,甚至手机都没信号。去厕所当然也要去室外了,外
面非常冷,方便时很冻屁股。但我知道,这要比夏天好多了,至少便池里是冻着
的,不会像夏天那样气味难闻、一堆苍蝇围着嗡嗡叫。
因为院子里有那条大黄狗,厕所又在院子的另一头,所以第一次去厕所,我
没敢出去,我就偷偷的问爷爷,爷爷把我领出去,他看着大黄狗不让它叫。
等我上厕所回来时,爷爷说:「不用怕,大黄对外人凶,对家里人很通人气,
能听懂你说话。我给它起名叫大黄,是条公狗,刚出生我就养着,都快两年了,
现在可能吃了。等它熟悉你了,你再喂它点好吃的,就会对你好了,你要是喜欢,
就过来摸摸。」我就慢慢走向前,说着「大黄乖,不咬」,又试探着伸手摸它的
头。果然,有了爷爷在旁边,大黄显得很温顺。
我趁热打铁,忙进屋取了一些肉骨头喂给它。这样,我们关系真的变好了,
爷爷不在旁边,它看见我也不叫了,而且经过我喂它几次,它见到我还会高兴的
摇起尾巴。
我摸大黄时,它听话的乖乖趴着,很舒服的样子。我把它弄起了,亲密的搂
着它的脖子时,大黄就会调皮的舔着我的手和脸,弄得我湿湿痒痒的。
爷爷听说我爸最近经常头晕头疼,去医院也没查出什么,就让他找村里一个
经常给人看奇怪病的人看看。说起那个人,一点都不陌生,父母刚离婚时,我晚
上经常惊叫睡不好,最后就是找她看的,她让我爸供的观音,我慢慢好起来了。
算起来,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她现在应该也六七十岁了。
我爸本来不信,不想去,爷爷非让我领着我爸去。到了那里,那个老婆婆点
着香,按规矩,我们在香炉旁放了一些钱。她默念几句,然后对我爸说:「你有
实病,没有多少虚病,实病是什么我看不出来,更治不了,你可以去医院看看。
你今年会很不顺,尤其是后半年,有一个不小的劫难。」我忙吃惊的问:「什么
劫难,要怎样化解呀?」,老婆婆说:「没办法破解,就看你们的造化了。多积
德行善,烧香拜佛吧。」,我听她说的吓人,就一再追问她要怎么做才能避免。
最后她说:「我只知道这些,别的我也看不出来了。如果信不过我,你们就再找
别人看看。」,说着她就闭上眼睛,我再问什么她都不说话了。
回我大伯家的路上,我心情很不好,她说我爸有劫难,却说不出具体是什么,
也不告诉应该怎么避免,这还不如不来看呢,大过年的自己找别扭。她还说让我
们去医院,这又何必去问她,难道我们自己不知道去医院?看来这种迷信,还是
不信为好。
可是,现在回过头想想,那个老婆婆当时说的,似乎还是很准确的。
对于冬天没来过东北农村的人来说,还有两件事可能最难适应,一个是屋里
很冷,一个是火坑很热。
对于我来说,屋里冷还可以坚持,在屋穿着棉衣还将就。但炕太热就很难适
应了。大伯家的平房取暖都是靠做饭烧大锅和炉子,来加热火坑和火墙,这样就
使得火坑很热,坐在上面烫的都受不了,晚上铺上褥子睡觉,盖被吧,下面太热,
不盖被吧,屋里又实在太冷。
我只睡了一宿,就上火了,开始口腔溃疡,吃东西很疼。我爸从小就习惯了
睡热炕,但由于一路的颠簸,屋里又冷,他当天就感冒了,开始发烧。爷爷说大
年初一吃药不吉利,会病一年。但也没办法,有病总不能硬挺着。
初二的早上,我非常早就第一个起来了,开始把炉子点着火,这样屋里能尽
早暖和一些,希望这样能让我爸的感冒好的快一点。可我爸一上午都在发烧,头
晕恶心,早饭都没吃。这里医疗条件很差,打电话到十来里外的个体诊所,说医
生出去串门了,明天才能回来,再说我也有点信不着这里的乡村医生。
还有,听天气预报,明天有雪,如果下的太大,就不能通车了,那样我们就
不知道要滞留在这里多久了,我还好说,我爸的感冒发烧可等不了。
于是,我决定下午马上坐车回去。我和我爸原本是想陪我爷爷呆到初五的,
但人算不如天算,现在只能提前回去了。
中午坐在一起吃饭时,爷爷依依不舍的拉着我手说:「我寻思你这么多年不
来看爷爷,可能是把爷爷都忘了吧。你们这一走,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看到
你了。」。
我忙说:「我怎么可能忘了爷爷,爷爷和奶奶最疼我了,那时候有什么好吃
的都给我,你们自己都不舍得吃。是我不好,以后我一定经常来看您。」爷爷说:
「没事,这里条件不好,你工作忙就不用来。你爸刚离婚那会儿,你们那么难,
爷爷又没钱又没本事,什么都没帮上你们。那时候看你太可怜了,现在瞅你能出
息成这样,我打心眼儿里高兴。看到你们这些小辈都有着落,我也就能闭上眼了」。
我心里一酸,说:「爷爷一定要注意身体,好日子还在后头呢。」,爷爷说:
「我这么大岁数了,活哪天算哪天了,我担心你爸身体不好,你多注意一下他吧。
你爸他孝顺,每年都看我几次,还给我钱,是我拖累了他,也拖累了你」。
我说:「爷爷不要这样想,孝顺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们做的还远远不够。」,
爷爷高兴的说:「好孙女,你随你爸,也差不了。三岁看小,七岁看老,你小时
候我就总和屯子里的人说,我这个宝贝孙女招人喜欢又懂事,脾气、品性都好,
将来一定有出息。」临走出大伯家时,我对爷爷说:「等天气暖和了,你也来我
家溜达溜达,多住一段时间吧」。
爷爷笑着说:「我也想啊,就怕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了。你还记不记得
小时候,我领着你去过河边抓蛤蟆,你还捞了一些蝌蚪养着,死了你就哭鼻子。
还有,秋收那会儿,你最喜欢坐我赶的老牛车,你还说以后要买大汽车,拉着爷
爷去你家。」我心里酸酸的,说:「当然记得,我一定会做到的」。
三年以后,我真的开车把爷爷接到了我的城市,那时候我已经结婚有了自己
的车,但却是和我爸开车拉着爷爷去医院看病住院,随后,爷爷很快就在医院去
世了,没能等到去我的家里看上一眼。
爷爷去世后不久,我听说大伯家的耕地快被政府占用了,能得到不少补偿款,
到时候他们家就可能要搬到市里住了,那条大黄狗也不能养了。
大黄是我爷爷从小养大的,我绝不能让它最后落一个卖到狗肉馆被杀掉的下
场,我就和老公商量好了,和大伯说,到时候我们花钱把大黄买下来,想办法养
着,至少养在车库里应该是没问题的。
如果大黄真能在我的照顾下寿终正寝,也算表达了我对爷爷的一点哀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