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下只有艳阳当空,毒辣的日光将她晒得头晕目眩。
兴许是这年的夏日格外燥热,又兴许是在江南水乡住了太久,如今北上便水土不服,南霜近日格外的嗜睡,体力也十分不济。
烈日下迈了两步,南霜身子便晃了晃。于桓之慌忙将她扶住,隔着黑纱,只能瞧见他抿唇担忧道:“又累了?”
还是前几日的时候,南小桃花赶着路,身子忽然一软便径直跌在地上,好半天也爬不起来。于桓之心中紧了紧,又道:“待用了吃食,我们……便去雇辆马车。”
南霜只手攀上他的手臂,摇头道:“不了,两个月没有音信,也不知如今的天水派,是怎样一副光景,我瞅着银子剩不多,得省着花。”
于桓之蓦地笑了一声,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声音似久长的叹息:“我记得初见你时,霜儿什么都懵懂,甚至连情爱之意也不曾识得,却不知如今跟了我,连柴米油盐,几粒碎银子,亦要精打细算。”
语气中的愧意藏在隐忍之中,他努力端出的笑颜,牵了她的手道:“无妨,不过一顿午膳,吃些好的,你也好生补一补。”
客栈中有几分喧哗。相比起苏州,往来京城的人,却是商户偏少,官员偏多。
凌霄客栈地处京城偏西,皇城之外,因而各中客人龙蛇混杂,时有江湖草莽出入其中。
虽说要好好吃一顿,桌上也不过是些清粥小菜,南霜今日体力与胃口均不济,若进了荤腥的食物,反倒会觉得不适。
两人方吃了一会儿,便听邻桌来了几个江湖人,身扛砍刀,虎虎生风的模样倒是慎人得很。
武林荣辱兴衰数百年,然有几个规律却是不变的。一般说来,看着越厉害越唬人的江湖人,往往是爱八卦,好打听小道消息的草寇,而看起来翩翩儒雅的公子,抑或是慈眉善目弱不禁风的老人,才是真正的绝世高手。
此番也不例外,几个大汉将砍刀往桌上一放,便琐碎地讨论起一路见闻,几声猥亵的笑声带出的无非是谁家高楼的闺阁小姐回眸一笑,哪家画舫的公子便丢了魂儿。
小二上菜的时候,也与这几个江湖莽汉招呼了一声,又道:“听几位的口音,倒不像是京城本地人,凤阳城的?”
几人中其中一人应了一声:“小二哥好耳力,我哥几个是凤阳人,前几月去了趟苏州,看武林英雄会。”
一提及“武林英雄会”,整个客栈都似安静了些许。
茶小二也登时变了脸色,颤声道:“那几位……”
“啪”一声,也不知谁拍了桌:“还好那日我兄弟几个看了流云庄少主的比试,便提前下了山,要不然,非得跟那群江湖恶贼一起死在这天平山上。”
“可不是。”客栈中不知谁应了一声,“江湖上也是平定久了,好容易有次盛会,偏巧赶上杀戮。也可惜了那流云庄的少主,叫穆……穆什么来着,哦对,穆衍风,年纪轻轻,武功惊世骇俗,若成了盟主,定也有一番作为。可惜啊……”
话匣子一打开,客栈里的人七嘴八舌地便议论起来。
“不是说穆衍风本打算四月就成亲吗?据说夫人还是那个跳惊鸾曲的小美人,本来好好一段姻缘……”
“这两人有什么好可惜的?”客栈中不知谁又将话头接了过去,“要说可惜,还是欧阳岳的亲生儿子欧阳无过。这人生性懦弱,好容易在武林大会上威风了一次,结果第二日,便被人发现死在苏州城外的小渡口,那个尸体血肉模糊的哟……”
“死个欧阳无过有什么……”又有知情人士开了口,声音淡淡的,“便是那江湖小魔头于桓之,不也一样一命呜呼,叫我说,这次天平山之劫,比起八年多前暮雪宫覆灭还要惨上几分。”
“这哪能比?八年前,蜀地十二派一夕之间毁于一旦,都是暮雪宫造的孽,因此即便灭他一个暮雪宫也是理所应当,这一次天平山的劫难,却是武林各派互相厮杀,倒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哼!什么说不出个所以然,那炸药,分明就是欧阳岳那老贼指使人埋下的……”
客栈中还在议论纷纷,于桓之持筷的手顿了顿,夹了一块青菜,摸索着放在南霜的碗里。
江湖传言,均是各家说各话,各家有各理,倒也不必理会,只叹于桓之听了这半晌,仍是连半点穆衍风的消息也未打听到。
今日南小桃花倒也反常,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平素里,即便她再累,赶路的时候若见着什么稀奇的事,也在用膳时,捡些有趣的说与他听。
这念头闪过,于桓之皱了皱眉,下意识唤了声“霜儿?”
人声鼎沸中,等了好半晌,才传来南霜一声“嗯”,恍若蚊吟。
于桓之心下一沉,伸手便去探南霜的额头,触手温凉,却渗着汗液,仿佛虚寒入体,可这明明是大夏天。
对医术,于桓之只是略懂,且只是常用来救治比武的内外伤,若要让他细细分辨出个什么病理,却着实有些为难。
沉吟了半晌,于桓之将筷子一放,伸手招呼了小二,淡淡道:“我娘子病了,不知这附近,哪里有医馆?”
客栈中的江湖莽汉正兴致勃勃地谈论名震一时的于小魔头,店小二听得入迷,也就随便敷衍了一句:“出客栈门左转就到。”
于桓之闻言,点了下头,将饭钱搁在桌上,便扶着南霜出了客栈门。
午后的艳阳更烈,晒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南霜只觉身上忽冷忽热,胃里翻江倒海,不觉整个身子大半重量都倚在了于桓之身上。
于桓之亦是着急,可他目不能视物,也只好嘱她再撑一会儿,撑到医馆。
岂料那小二本就是随口说的,出客栈左转走了一大段路,只觉夏阳炖耀,哪里来什么医馆的影子。正焦急间,于桓之却听南霜浮浮的声音道:“桓公子,我没有大碍,恐是这些日子嗜睡了些,没什么胃口因而吃得不多,好好调养些便好。”
于桓之顿了顿,一手环住她,一手抚上她的手腕,探了一下却道:“你的脉象倒也奇怪,身子忽冷忽热,又不似中毒,到底……”话未必,一个念头忽地闪过他的脑海,刹那片刻,于桓之竟被冻住一般僵在原地,连呼吸也几近停滞了。
“桓公子?”隔着黑纱,南小桃花见于桓之的嘴角抿成一条线,为自己探脉的手松了又紧,紧了</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