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欢欣鼓舞的人民群众:昨日市红星剧场举办了一场庆五一义务演出,在弘扬传
统文化的同时,为劳动人民送去了节日的问候。主角凤舞剧团奉献了经典评剧剧
目《金沙江畔》,赢得了广大观众的满堂喝彩。市委副书记、副市长张行建、文
体局局长陈建军一行全程观看了演出,并于结束后慰问了全体演员。张行建强调,
评剧作为全国第二大剧种,作为一种传统文化和地方文化,应该得到传承和发扬
……。
「你妈的剧团啊,」奶奶仰了仰脖子,总算反应过来,「傻小子,咱家剧团
啊这是。我说咋这么耳熟呢。」她一骨碌爬起来,拍拍我:「就是咱家剧团,老
天爷啊。凤兰,凤兰——」。
母亲很快跑了出来,满手沾面:「咋了?」。
「这不咱家剧团?」。
「是说昨天的演出吧?」母亲笑着点点头。她看了两眼就又进了厨房。
「……作为一名老票友,陈建军局长还倾情献唱……」。
「这个当领导的咋不秃?」奶奶兴奋得有些过了头,接连拍我两下,「这,
这就是秀琴他们领导吧?凤兰凤兰,快看——」。
这次母亲没跑出来,而是倚在门口苦笑道:「又咋了,我这正包包子呢」。
「没事儿,」奶奶说,「这白面书生是不是秀琴他们领导?」不要笑,她老
人家确实是这么说的。
「应该是吧。」厨房里很快传来剁面声。
但那书生有些没完没了。副市长都没吭声,他倒冲着镜头唱起戏来。什么唱
段我说不好,可能是《小酸枣》,反正奶奶是跟着哼了起来。好在新闻没允许他
继续为所欲为,没唱两句就给掐了。「咋不唱了,」奶奶有些不满,「唱得不错
嘛,咋不让人唱了?」她一只脚在沙发帮上翘得老高,有种说不出的滑稽。我想
笑笑,却猛然打了个饱嗝。晚饭吃得确实有点多。
既便如此,我还是吃了俩包子。韭菜鸡蛋馅。母亲说:「你悠着点,别晚上
闹胃疼。」我也不想胃疼,但对热包子实在没有抵抗力。母亲也吃了一个,完了
跑阳台上打了个电话,自然还是剧团的事。奶奶毕竟是老了,兴奋劲一过就开始
打瞌睡,不等包子出笼就回了屋。刚母亲接包子时,王伟超来了个电话,问我回
来没。我说回来了啊。他说喝酒啊。我说大半夜的喝鸡巴酒。他说明天。明天更
是没空。「那就后天吧,」他说,「反正你随时有空随时过来。」王伟超现在是
个胖子了,喝啤酒就像倒水。
母亲进来时,我问:「又是评剧学校的事儿?」。
「嗯。」她在我旁边坐下。
「到底咋样了?」。
「基本算谈成,协议还没签,对方要价有点高」。
「多少?」。
「管的宽!」母亲瞪我。
「多少嘛?」。
「七八十万大概」。
「那咋弄?」好半会儿我才说。
「有文化产业补助,再搞点政策贷款吧」。
我不知该说什么,于是就没人说话。钟表滴滴答答,有点活泼过头。
「你呀你,别愁眉苦脸的。」母亲拖长调子,摸摸我的头。
我只好笑了笑。
「啧啧,真没事儿。」她踢我一脚,又靠过来,捏了捏我的脸。
终于,我抬头看了母亲一眼。或许天有点热,又或许接包子那股气还没透清,
她脸蛋红彤彤的,像鹅黄底布上绽开的一朵嫣红刺绣。我不由有些恍惚。
噗嗤一声,母亲却笑了出来:「傻样。真心疼你妈就过来揉揉肩,只想着你
奶奶啊」。
于是我就过去揉肩。母亲头发真香啊。和我一样,她爱出汗。这话听着真怪,
确切说,是我和她一样,爱出汗。总之,衬衫后背已有几团湿迹,隐隐能看到文
胸的轮廓。「趴那儿吧。」我说。
「这样不行?」母亲扭过脸来。
「趴那儿我才好施展身手啊。」我吸吸鼻子。
母亲看看我,笑了笑,还是起身趴到了沙发上。「撂个抱枕过来。」她说。
老实说,按摩啥的我一窍不通,顶多是看电视有样学样。不过迄今为止,我
的顾客朋友们倒没给过差评。先是肩膀上一个来回,再撩起头发按了按颈椎,然
后一路向下拍打到腰部。接下来是肩胛骨,腋下,肋侧。母亲身上暖乎乎的,我
不由大汗涔涔。她却突然扭了扭身子,笑了一声:「痒。」我只好停下来,说:
「我使点劲儿。」母亲点头。可刚抓住腰,她就又笑:「不行,不行,妈受不了
这个。」这时,猛然一通京韵大鼓。母亲翻身,接起手机,先是踱到厨房门口,
又走上了阳台。对方口气有点急。我刚想竖起耳朵,母亲就回到了客厅。
「咋了?」。
「没事儿。拉演出的。」母亲站在茶几旁,伸了伸腰。
「还按不?」电视里播着狗屁电视剧。我看了好一会儿,才吐出这么一句。
「免了,」她在矮凳上坐下,金色的大丽花一番飞舞,「妈怕痒」。
我瘫到沙发上,接连换了好几个台。
「按吧。」半晌,母亲托起下巴,冲我笑了笑。
这次母亲安分多了。我在细腰上一通捶打,她都没吭一声。等我捋了捋长裙,
她却要爬起来:「完了吧?」我按了按腰,她就又趴了下去。即便长裙宽散,细
腰下还是隆起了一个圆丘,中间隐隐裂着条诱人的沟壑。我吸吸鼻子,感到手都
有点发抖。顺着轮廓滑了一圈后,搞不懂为什么,我猛然抓住两瓣肥厚的臀肉,
大力掰开,同时朝外搓了个来回。母亲一下就爬了起来。一眨眼功夫,她就在沙
发上坐好,拢了拢裙子,红霞满面:「好了好了,这就行了。」我直愣愣地站着,
喘息间汗如雨下。「坐啊。」母亲冷冰冰的,也不看我。
老站着也不是办法,我当然还是在矮凳上坐了下来。
「哎,对了,」好一阵母亲才开口,「咋不把那小啥带回来?」。
「陈瑶」。
「嗯,陈瑶。也让妈瞅瞅啊」。
「又不是小孩,人家也有自己的事儿吧」。
「是啊,」母亲叹口气,「林林也长大了,也懂事儿了」。
我盯着荧幕上来回闪动的小人,脊梁挺得笔直。窗外起了风,阳台上的门窗
都叮叮作响。神使鬼差地,一句话就从我喉咙里蹦了出来:「前阵子我在学校碰
着那个秀琴老姨了」。
「嗯」。
「她变化真大,我都不敢认了」。
「可不,你也没见过几次」。
「你也不问问她去我们学校干啥了?」。
「干啥了?」。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干啥了。瞬间那股莫名其妙的戾气便从我体内消失得无影
无踪。
「对了,你们法学院是不是有个老师叫贺芳?」。
「啊?」我扭头瞥了母亲一眼,差点摔了个屁股墩。
当晚快睡着时,父亲才回来。他酒气熏人地蹿进我房间,呵呵笑着:「逮了
两只老鳖,给你补补脑。」我说:「又喝酒。」他在床头坐下:「儿子回来,老
子高兴。再说有你小舅在,不喝也不行啊。」我无话可说。父亲让来一支烟。略
一犹豫,我还是接到了手里。他却自顾自地抽起来,好半会儿才说:「光听你妈
说,女朋友啥时候带回来,也让你奶奶瞅瞅啊。」我只能嗯了一声。一支烟后,
父亲站起来,脱掉背心,拍了拍肚皮:「没钱就吭声,啊,林林,咱家现在不缺
这个钱」。
父亲走后,我睡意全无,只好看了会儿书。抽屉里有本《通往奴役之路》,
校图书馆借的,一直落在家,而我每次都要从序言看起。三篇长序全部读完,乌
烟瘴气也散了去。我决定上个厕所,顺便把父亲给的那支烟解决掉。客厅里静悄
悄,但父母卧室亮着灯,隐隐能听到说话声。几乎条件反射地,我蹑手蹑脚地靠
了过去。不想刚要凑上脑袋,门就开了。母亲穿着睡裙走了出来。同我一样,她
也吃了一惊——随着隐秘光线穿插而过,丰满的乳房都抖了抖。于是胸前便浮起
一双神秘的眼睛。「林林?」母亲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我挠挠头,像是刚从炉
子里爬出来,嘴里吐出的每个字都烫得厉害:「烟……火机」。
一宿光怪陆离的梦,早起脑袋都昏沉沉的。饭桌上,母亲问我给姥爷带了啥
礼物。于是我就把mp3拿了出来。「下了点戏。」我不好意思地告诉大家。「可
拿得出手。」奶奶白了我一眼。两年前她老人家七十大寿时,我还没啥礼物意识。
父亲捏着盒子可劲看。母亲则笑笑,在我面前立了个鸡蛋:「谁出的点子?」。
据母亲说,除了73年下放时落下的内风湿,姥爷现在是身体倍棒,吃嘛嘛
香。练功,唱戏,养花,种菜,他一样也没落下。逢年过节,附近乡镇还要请他
老人家去拉板琴。礼物是收下了,但姥爷说:「收音机我有了啊。」「有就有了,」母亲笑吟吟的,「这可是林林和女朋友一起送的。」我一下就红了脸。此时此
刻,阳光浓烈得如同从地面射向太阳,连院子里的虞美人都要滴出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