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沈量才。而旁边的徐远却一直在玩着打火机,等沈量才说完了话,他才拍了拍
沈量才的肩膀。
沈量才回过头,似乎有些受宠若惊。
徐远把嘴巴靠在了麦克风前,说道:「你们各位都要努力啊。知道你们的压
力大,但是希望你们不负众望。接下来还是汇报一下你们现在查到的东西吧。艾
立威——」。
艾立威坐在座位上,没有说话。
「艾立威警官?」。徐远盯着艾立威看着。
坐在椅子上的艾立威依旧没有说话,看起来此人现在正在发呆。
夏雪平马上转头看了一眼艾立威,然后用手肘猛撞了艾立威的肩膀一下,他
这才反应过来:「哦哦……不好意思局长……昨天没休息好!开小差了,不好意
思……」。
「你们一组的人怎么搞的?」。沈量才说道,「开会开小差,平时办案是不是
也经常开小差啊?」。
徐远没有顺着沈量才的话说下去,而是继续跟艾立威问道:「你汇报一下,
你们组现在对於之前的三个案子的调查情况」。
艾立威有些不知所措,转头看了看夏雪平。夏雪平平淡地说道:「没事,有
什么说什么」。
艾立威点了点头,然后说道:「红星杂货铺老闆灭门案、以及封小明的案子,
仍然没有头绪……」。
「嗬!我说什么来着?」。沈量才嘲笑着,对徐远说道,「一点都不意外」。
而徐远则是面无表情地盯着艾立威。
艾立威接着说道:「可是……在秦江实业董事长高澜案发的那辆车子里,我
们组发现了一根红羊毛线绳……但这根红线绳,据检查,不属於高澜和他的女性
夥伴」。说着,艾立威拿出一个密封袋,举在手里。
「那这个红线绳能说明什么?」。徐远问道。
「难道说明有人在高澜的车上织毛衣么?」。沈量才嘲笑道,「拿着这根红线
绳,你们有人能说出个所以然么?无用的证据!又是什么红线绳、又是什么字条
的,你们重案一组,总能把垃圾拿来当证据!可笑」。
会议室里又安静了。
看着艾立威手里的红线绳,我的心里却十分的痒痒,最终我没忍住,站起了
身:「能把这个红线绳给我看看么?」。
这一刻,会议室里所有的眼睛都聚焦在我的身上。
「递给他,让他看看」。沈量才说道。
艾立威便让人一个接一个,把那根放在塑料密封袋里的红线绳传到了我的手
里。
我想了想,打开了密封袋,嗅了嗅那根红线绳。之后,我便对艾立威和丘康
健问道:「不好意思,我问一下,高澜的女伴身上有没有洒香水?」。
「有,传统的香奈儿五号」。丘康健说道,「因为在同一辆车里死去的女死
者也是本地富商的女儿,曾经去法国留学,对香奈儿这个牌子情有独锺」。
我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死者有没有在车里放空气清新剂的习惯?」。
「有,某品牌的柠檬香型清新剂」。艾立威说道。
「这个红线绳上面,是白檀香和沈香味道焚香,甚至还有茶香味道的气息」。
艾立威听了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这个也是我们推测出,这东西不属於死
者的东西」。
「但是我知道这个红绳是从哪来的」。
在座的警员全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那你说说吧,新人。这东西是从哪来的?」。徐远看着我问道。
「有红绳的地方很多,而且就像刚刚沈副局说的那样,也可能使有人织毛衣,
但是织毛衣不会留下这么长一条红绳,同理,就算是人身上穿的毛衣也不会留下
这么一条长长的线头,何况被织成毛衣过的线绳,不会是这样笔直的,而是会弯
曲的;而有焚香的地方也很多,菩提山上的佛寺、三清湖旁的的道观,市区内的
佛堂和礼佛、敬道的用品店,殡仪馆、墓园,还有仿日式的品香俱乐部,茶馆,
但问题在於,刚刚我提到的所有的地方,大部分焚烧的是白檀香,很少焚烧沉香,
更别说茶香——日式品香俱乐部倒是有茶香,但是在里面如果进行香道冥想活动,
香道爱好者需要事先更衣、沐浴,除了俱乐部发的浴衣和服之外,不能穿自己的
内衣内裤、甚至连吊坠、首饰和护身符都不能佩戴,男女更衣间都有检查的服务
人员,所以更别说一条红线绳」。
周围的人都点点头,表示有道理。
「那么接下来,在我们f市,就只有一个地方了,」我说道,「香青苑」。
徐远局长听到这个地方,脸色立刻变了,沈量才的表情也很尴尬——我以前
在警专的时候就听说过,香青苑这个地方,市局老早就像取缔了它,但是无奈,
一开始每次查封,后来很快就会再营业;再后来,市局的警察想要去搜查都很难,
都会收到很大的阻拦,其原因,据说是因为香青苑的幕后老闆,实际上是省里的
一个大人物。市局后来才作罢,不过这些市局领导们,每天无不拜神求佛,希望
省里那个大人物早日死於非命。
「你为什么说这东西是从那里来的?」。徐远对我问道。
「很简单,香青苑是个低级娱乐会所,但是格调和消费水平都处於高档,这
样的地方全省就有三处,全国更是不计其数。在哪里能消费得起的顾客,也是可
以随便买张机票就可以玩遍全国的。为了吸引那些主顾恩客,香青苑玩的那一套,
便是仿古——从一切陈列设施,到在那里工作的人员,全都要在保持现代化的同
时仿造唐宋和明清时期青楼妓馆的套路,男服务生要扮演成龟奴,在哪里做肉体
交易的女服务员则是从头到脚装扮成古装的样式。那里也正好会焚香,而在他们
的线香里,还会加入一些从东南亚和拉美进口来的催情香料,这也是为什么这条
红线绳上的焚香味道,要比寺院里的嗅起来好闻得多的缘故。如果我没猜错,这
条线绳,是系在那里做肉体交易的性工作者的腰间的——这是从古代留下的老传
统了,就算是在床上翻云覆雨的时候,一条绳系在腰间,表示让女孩子不至於
『一丝不挂』,这算是给妓女留下的最后尊严。香青苑什么都要仿古,这一条,
他们也没落下」。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阵。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艾立威不客气地问道。
我看着艾立威的眼睛说道:「因为我去过」。
周围人又是一片哗然。艾立威的嘴角似乎上翘了一下,夏雪平则是冷冷地看
着我。
「呵呵,以前做警校生的时候去过。就因为这个记过了,我没去成安保局。
徐局、沈副局,进咱们市局以前去过低级娱乐场所,不算犯咱们警局家规吧?」。
徐远轻笑了一下,叹了口气,沈量才也有些哭笑不得。而艾立威却在斜着眼
睛盯着我。
那个地方我确实去过,而且还是跟今天死去的那位卢二公子一起去的。那时
候我刚认识他,他为了跟我示好,所以他拿钱请的我。里面的女孩子们确实很漂
亮,有不少是本地几个名牌大学的女大学生,每个女孩都穿着一件纱质汉服、系
着肚兜、下面穿着轻柔的襦裙,把她们每个人的身材都完美地展现在了客人面前;
美酒美食下肚,看着身边坐在香雾里的小姐姐,恍惚间真以为是进了可以让人任
意放肆的极乐仙境、亦或是酒池肉林中去……。
可是被那些小姐姐们带上大欢大喜的巅峰之后,脑子进入冷静的贤者时间后,
我看到的却是无穷无尽的纸醉金迷,甚至身边还有一些姑娘,脸上哪怕还在挂着
潮红,眼睛里却流着委屈和悲苦的眼泪。
那天在包间里的床上,我伸手给那个比我打了四岁的妓女擦了眼泪。我从没
有想过我第一次给女生擦眼泪,竟是在性交会所里。
「小姐姐,你哭了……」「我没事……弟弟公子……」那名妓女依旧按照他
们会所的制度,说着古装戏里的戏词,「奴家没事……奴家只是累了,对不起,
奴家不哭了,奴家不想让弟弟公子委屈……奴家这就再用自己的身体伺候弟弟公
子……」。
「别,」我拦住了那名女孩伸到我鸡巴上的手,一把搂住了腰上系着条红绳
的她,「小姐姐,别这样了。别再演了。你要是想哭的话,就靠在我身上哭一会
儿吧」。她再也忍不住,便把自己的脸埋在我的怀抱里,瞬间眼泪四溢,但是她
却咬紧了牙,没敢哭出声。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去过那里,也没再跟卢紘一起混。
「去过了就去过了,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要不是因为你去过那种地方,
我猜你们夏组长,到现在还拿着这条红绳画魂儿呢」。沈量才说道,「你进了市
局工作了以后,别再去了就行」。
「是」。说完,我坐了下来。
「行吧,现在你们也得考虑一下,调查调查在'香青苑' 会所工作的那些女
性了」。徐远说道,「夏雪平,我相信你们一组有这样的能力,不过因为该会所
可能涉及黑社会组织,所以如果需要,我会让二组的人协助你」。
「不用了,」夏雪平说道,「封小明的案子已经够麻烦二组的同事了,这个
事情,我们还是自己动手自己乾了」。
「有志气」。沈量才笑了笑,「我还以为夏组长,成天就会捏着几张字条玩
呢?其他人还有什么问题么?没什么问题散会了」。
我咬了咬牙,站起来说道:「报告!二位局长,我有情况汇报」。
「什么事,你说吧?」。沈量才问道,「可别再是什么关於性交会所的细节了,
那些东西我们没兴趣」。
「是关於夏组长在案发现场发现的字条的」。我说道。
夏雪平听了,猛地转过了头,惊讶地看着我。
「那张字条,你觉得有什么问题么?」。丘康健问道。
「不知道在本市有一个网站,在座的各位有没有人听说过?——网站名字叫
『桴鼓鸣』」。
全会议室里的人都有些不明就里,包括徐远和沈量才也是一脸疑惑。
唯独一个人,背对着我坐着,一点反应没有。
艾立威,他在想什么?
「这个网站是乾什么的?我想在座的大部分人、甚至整个f市的大部分人都
应该没听说过吧?」。徐远对我问道。
「没错,因为这是个暗网。这个事情,我本来想要私下跟您和沈副局、还有
网监处的苏处长汇报的。但是既然跟命案似乎有所关联,我觉得还是现在说出来
的好」。
「你难道不认为,那是个恶作剧?」。沈量才问道。
我刚想说些什么,突然面前的显示屏突然黑屏了,然后上面出现了一片很刺
眼的红色,把我和其他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正举着一台平板电脑的丘康健的大叫了一声,然后举起自己
的平板电脑屏幕给沈量才和徐远看——他的平板电脑屏幕上,也出现了相同的画
面。
紧接着,在座所有人的手机,都震动了一下,似乎都接到了群发消息一样。
我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上面也是一片刺眼的殷红,我想把屏幕锁上,无论是点
关机键还是home键,都无法做到;而周围的师兄师姐们,也都是举着手机面
面相觑。
「快给苏处长打电话,问问怎么回事?」。徐远赶紧放下了手里的打火机,对
沈量才说道。
沈量才二话不说,举起了自己面前的内线电话:「快给我接网监处办公室,
我找苏媚珍」。但沈量才的话音刚落,红色的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黑色底框,上面
慢慢显现出一个大字:「冤」。
「什么意思?」。沈量才回过神,睁大了眼睛看着投影屏幕。
紧接着,那个「冤」字消失了,然后屏幕上闪出另一个画面,这个画面,跟
桴鼓鸣网站的主页背景,完全一模一样。
上面写着一行字:「桴鼓鸣——谁才是不公平的那一个?」。
——可后面,还跟着一段话:「人们相信的,应该是集体的法律,还是一个
人的判断?当一个人依照自己的判断杀掉另一个人的时候,究竟是死刑还是正义?
如果一个人的判断叫做正义,那么每个人,是否都应该有执行' 正义' 的权力?
如果我按照我的判断,杀掉一个自认为' 正义' 的人,这样的行为,是否也叫做
' 正义' 的伸张?」。
接下来,网站上出现了四个名字:「高澜,封小明,沈福财,卢紘……」。
最后一行字,让我不寒而栗:「夏雪平警官,最后一个死的,会是你」。
我心里一凉,抬头看着夏雪平。
她正坐在椅子上,右手伸到右后侧,紧抓着自己的头发,我从她的侧脸来看,
她的眼神里,似乎充满了一股不可言喻的寒凉。
「报应啊夏雪平,」沈量才皱着眉头说道,「我看你这次怎么办」。
还没等夏雪平回应沈量才的话,一个值班女警跑到了会议室:「徐局长,刚
接到的报案:时事传媒集团大楼发生爆炸!现场情况未知!消防局救援队已经出
发了」。
父亲工作的地方。
徐远马上站起身,披上自己的风衣,对着沈量才说道:「量才,你去告诉老
邵,让他们总务处在家里看着;再告诉苏媚珍,让她给我马上回复警局电脑系统!
之后我们在楼下汇合」。
「明白」。沈量才起了身,马上下了楼。
转过身对着那个值班女警说道:「给我通知重案二组,告诉他们,跟一组在
楼下集合!其他部门原地紧急待命」。转过身对所有人说道:「一组所有人,配
好枪械,出发」。
父亲工作的地方……。
我突然感觉有些天旋地转,父亲该不会有事吧?
「还磨蹭什么呢?」。夏雪平双手抱胸走到了我身边,对我呵斥道。
说实话,这个时候我需要她对我呵斥一句,这样能够使我保持清醒。
「赶快跟我走」。夏雪平对我说道,「难道还要我像你小时候一样拽着你么?」。
我无话可说,只好加快了脚步。
我迅速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拿出了自己的手枪,又直接伸手抓了一大把
子弹揣进警服上衣的口袋里。接着我依旧坐到了夏雪平的车子上,坐上后座以后,
从口袋里把刚才的那一把子弹全都撒在后座上。
在驾驶位置上的艾立威看着我,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早上不是就在这辆车上么?」。我抬头看了艾立威一眼,然后仔细地往弹
匣里安装着子弹。
「你懂不懂规矩?」。艾立威不悦地看着我,「早上那是事情紧急,你开车送
夏组长来的,送你回来算我谢谢你。现在是出勤,一级警员应该去坐局里统一配
发的警车。你一个新来的,第一天就往组长的车上坐,还让一个三级警司开车,
算怎么回事?」。
我安完了子弹,把弹匣安好,把子弹推上,接着我也毫不客气地抬头与艾立
威对视。这时候正巧赶上夏雪平也赶来,打开车门。我便趁机对艾立威说道:
「我就坐这辆车了!我一个一级警员还就让你一个三级警司开车了,怎么的吧?
徐远局长和沈量才副局长都没说什么,你在这神气什么?你要是牛逼你别开车,
咱们谁都别去现场出勤了」。
本来我就不喜欢这个艾立威,即便他比我警衔大一级;刚才他又趁着夏雪平
不在、别的警员同事也不在,开口就要跟我立规矩。讲真,这件事可能错在我,
是我没有按照警队的统一调配跟其他警员上局里的警车,说严重点,按道理算违
纪;但我这个人脾气向来如此:你如果敬我,我也敬你,你要是对我有话不能好
好说、有道理不能好好讲,非要出言不逊,那也别怪我不客气。
夏雪平打开了车门,就听见了我在跟艾立威硬呛,坐到副驾驶位置上便问道:
「吵什么呢?同事战友之间不能好好说话?」。
我赶忙跟艾立威说道:「艾师兄,你自己问问组长大人,刚才是不是她说的,
让我跟她走?」。
艾立威看着夏雪平,没等他开口说话,夏雪平便说道:「没错,刚才是我说
的」。夏雪平系上了安全带,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从今天起何秋岩就跟着我
出勤了」。
有了夏雪平的令箭,我便对这个师兄无所畏惧了。我看着艾立威,对他耸了
耸肩,闭着眼睛把头轻轻地往夏雪平那边探了探。
艾立威咬着牙,气馁地转过头,猛地点了点头:「行啊……行!谁让咱们一
组这么些年就来这么一个新人呢」。
「啰嗦什么,快开车!你是白痴么?」。夏雪平转而对艾立威呵斥道。
这一刻,别提我心里多高兴。
艾立威把夏雪平的警笛打开,一脚油门开出了警局大院。
可马上,我的心境又变得忐忑起来——「桴鼓鸣」这个网站刚刚侵入警局的
电脑系统,市里就发生了爆炸案,爆炸地点居然还是父亲的工作单位……
父亲会有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