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学妹的心事。
在苏晨刷卡打开房间门时,施梦萦又一次问自己:“我为什么不走?”
她真的很想离开这里!
晚饭前,在大堂遇见沈惜,看着他向自己礼貌地点头,若无其事般和那穿着时尚,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并肩走向电梯,施梦萦心中百味杂陈。下午圆满完成艺术写真拍摄而产生的愉悦感顿时一扫而空。
为什么总是让我看到类似的场景?为什么和我分手没多久,沈惜身边出现了那么多女人?施梦萦痛苦地想。
按她的性格,第一时间就想离开酒店。如果今天是她单独遭遇沈惜,那施梦萦今晚绝不可能继续住在香格里拉。她多半连晚饭都不会吃,直接就走人。
但徐芃和苏晨在她身边,情况就不同了。
这两人尽管早就猜出沈惜就是施梦萦的前男友,却都装成全不知情的样子。徐芃压根就没提这茬,苏晨呢,则摆出一副好奇又关心的架势,问施梦萦的脸色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差。
施梦萦本不想对他们说穿自己和沈惜间的关系。但她已经起了一走了之的念头,如果不把这些事说明白,她就没有扔下他们俩,独自离去的合理理由。
于是,在两人饶有兴味的关注下,施梦萦用最简洁的描述,说清了沈惜和自己之间的故事,换来了徐芃的“唏嘘”和苏晨的“愤慨”。
苏晨气哼哼地说:“他就是个渣男啊!都快结婚了,说分手就分手!那天晚上还跟别人老婆拉拉扯扯的,今天又换了一个,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要是你,我才不走呢!凭什么这渣男来了,我就得走啊?”
徐芃则表现得很冷静:“原来他就是你的前男友啊,真巧。我觉得你没有必要走。你一走,倒显得好像你还是很把他放在心上似的,白白让他得意。就是要让他知道,就算你们分开了,你也能很有尊严地面对他,能很淡然又快乐地过自己的生活。”
苏晨在一旁用力点头,力挺徐老师的观点。
施梦萦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不再坚持非走不可,说服自己和他们一起走进餐厅。晚餐吃到一半,她去了趟卫生间,回来时却发现沈惜和那女孩也到了餐厅,就坐在离他们三张桌子远的位置。那女孩换了身低胸短裙,和沈惜对坐而谈,言笑晏晏,亲密无间。
后半顿饭,施梦萦根本不敢往那个方向看,生怕自己会突然流泪。
她的心一直在绞痛。
施梦萦不想被徐芃和苏晨看轻。徐芃说的那句“能很有尊严地面对他”对她是有触动的。她不想被别人看成是个软弱的、没有尊严的女人。所以她再没提要走。可她的脑子里其实反复响着一个声音:我要离开!我不想看到他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
好容易捱完这顿晚饭,走出餐厅的一刹那,施梦萦竟觉得自己像重新又能呼吸了似的。
徐芃说他有个朋友今晚也住香格里拉,要过去打个招呼聊几句,让两个女孩先回房间。施梦萦神不守舍地跟着苏晨上楼。
照本心而言,她真的很想走。施梦萦也知道,自己现在只是在硬挺。遇到前男友和别的女孩在一起,她既没有勇气面对,也缺乏心胸接受,可她偏偏又有不想被人看轻的自尊心。所以她只能在煎熬里忍耐,既无法真的释然豁达,又不能逃避缓解。
施梦萦从没意识到,古怪的纠结感,就是她性格里最糟糕的东西。
不过,房间门的关闭,仿佛将她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施梦萦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些。
徐芃不在,两个女孩聊天就随性很多。苏晨没想着要给徐芃省钱,打电话叫了客房服务,点了一瓶红酒。两人用自己觉得最舒服的姿势,各自霸占了一个沙发,抿着酒,聊着天。
这段时间,两个女孩发展出了一些友谊,施梦萦对苏晨已经有了几分信任;徐芃不在场,少了些拘谨;心里有苦,急需倾诉,又少了几分自控。诸多因素加在一起,施梦萦喝起酒来比平时少了节制。不过半个小时的工夫,一瓶红酒已经少了一多半,其中六七成进了施梦萦的喉咙。
施梦萦的酒量说好不好,说差也不差,喝了这么多,酒意醺然,却还不至于昏睡过去。在酒精刺激下,嘴就变碎了,很多原本还不会轻易吐露的心声,这时也都对苏晨倒了出来。
苏晨对她念叨的那些根本不关心,但当成八卦来听倒也不乏味。而且,她现在不光要倾听,还另有重任在身,怎么也得耐心地听施梦萦啰嗦完。
“你们分手多长时间了?”
施梦萦毫不犹豫地回答:“95天!”
苏晨微微一愣。她没想到竟能得到一个如此精确的答案。一瞬间,她心中最柔软的部分难以自抑地颤抖了一下。一个仿若远在天边的人影,一个真诚地相信爱情和善良,一个充满希冀地离开校园,努力工作准备开始和恋人全新未来的女孩儿,仿佛还在那里……
其实,这所有的一切,也不过就是在短短四年之前。
可是,对自己来说,那个原本最熟悉的人,如今却已那么陌生。
自己,都快要不认识自己了。
不过所谓柔软,也就是那么一瞬间而已。
苏晨还是得硬下心肠,想办法完成徐芃交给她的任务。
“你记得真清楚!看来你是真的很爱他。”苏晨一口将杯中的酒喝干,仿佛要把刚才突如其来浮现出来的所有回忆全都咽下,“而且,看得出来,这些日子你肯定过得很痛苦……”
施梦萦默然,呆呆地望着眼前某处。
苏晨也以沉默对之。一会又问:“每个人都会痛苦,我也经历过。你是怎么面对痛苦的?”
怎么面对?施梦萦茫然地思考这个问题。失眠?哭泣?烦躁?忧伤?
哦,对,还有放纵。
和不相爱的男人上床;在肮脏的卫生间给一个面目可憎的男人打飞机,甚至吞入他腥臭的ròu_bàng;在一群人面前脱得一丝不挂,甚至被一根刚捅过自己gāng门的手指碰触唇齿……这都是自己在这段时间做过的不可思议的事。
自己就是这样在面对痛苦。
苏晨也没有一味地等着她回答,望着先是疑惑随即苦笑不止的施梦萦,她扁了扁嘴,给自己倒了些酒,声音里带了些难以为人察觉的伤感:“我不知道你是怎么面对的。但以我的经验而言,痛苦,是可以用痛苦来缓解的。”
“啊?什么?”施梦萦没听懂,但她以为只是自己听错了。
“痛苦,是可以用痛苦来缓解的。”苏晨淡淡地复述了一遍,“尤其是精神上的痛苦,可以通过肉体上的痛苦来缓解。”
“肉体上的痛苦?”施梦萦喃喃地重复,“你是说割腕之类的吗?”
她真的曾经想过自杀,尽管只是一瞬间的念头。何毓新医生也曾隐晦地和她聊起过这种危险的倾向。他倒没有对这种心理作任何对或错的评价,只是以一种相对轻松的态度和她探讨了一下对这类行为的认知,并作了一些正面的引导。
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了这种极端的想法。
但苏晨突然提出所谓“肉体的痛苦”,倒又让她想起自己曾经动过的念头。
苏晨微笑着摇头不语。
“那是什么?”施梦萦产生了一丝好奇。
“你有没有读过佛经?”
“啊?”没想到苏晨突然又转话题,施梦萦反应不及。
“我是没读过,我不信佛。但听我一个朋友说,很多宗教都提倡苦修来升华精神。印度有很多修行的人用各种各样的方法让自己的肉体痛苦,用来净化自己的灵魂,洗涤精神上的迷惑。网上有很多那种苦修的照片,怎么惨,怎么来,看着真有点恶心。”苏晨晃着酒杯,视线随着酒液的摇晃而微微移动,“我是俗人,没那么高深啦。但我知道,让自己的肉体受点苦,真的能缓解痛苦的心情哦。”
施梦萦被她这套似是而非的高深理论搞得更加糊涂:“你说的让肉体痛苦是什么啊?”
“割腕太疼了,我怕疼。何况割了腕就啥都看不到,啥都没得玩了,我还舍不得。自杀,不是用痛苦来缓解痛苦,而是痛过以后啥都没了。”苏晨再次把杯中的酒喝干,“你说,对我们女人来说,除了蠢透了的自杀以外,还有什么方法能让自己肉体痛苦呢?”
施梦萦皱紧眉头,她突然想到另外一种痛苦,真实的痛苦。
“你是说?”
“那天晚上在孔雀醉你痛苦吗?你有没有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觉得恶心,觉得难过,可是又觉得狠狠地出了一口气,之前的事情好像忘掉了一些?虽然,过不了几天,痛苦可能又回来了。但当时,还真的有作用。”苏晨靠在沙发背上,歪着头问。
“那天晚上?”施梦萦现在的脑子有些慢,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苏晨说的是哪一天,说的是哪些事。她皱起眉头,犹豫了好一会,终于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好像是有一点。”
“你那天比较倒霉啦,我就只回答了两个问题,你碰到的花样比较多。可是你要跟我一样,真的只回答两个问题,那还能缓解精神上的痛苦吗?就得是那么多的花样,让你浑身不舒服,才会起作用!进厕所的时候,你都干什么了?用嘴了吗?”
施梦萦没想到苏晨问得这么直接,一时接不上话。
“没用?”苏晨还真有点好奇,不过对她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探究那天晚上的细节,所以很快就转了话题,“怪不得你输了。周总玩女人玩得多了,你光用手怎么可能弄得出来?不过也好,没弄出来就得受罚,你把自己搞得更惨。越是那样,你越有可能感受到我说的那种感觉。”
施梦萦沉默。
“没有吗?”
“我不知道。”施梦萦还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听懂了苏晨说的那种感觉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所说的肉体痛苦,就是指这一类的?”
“难道你不觉得痛苦?反而觉得很爽吗?”苏晨连喝了两杯酒,脸迅速地红了起来,情绪好像也变得有些亢奋,说话也越来越直接放肆。
施梦萦不说话。
“别的女人我不知道,我觉得你应该不会觉得爽的。”
“我……不是说经历那些不痛苦。我是觉得,你说的那种感觉也不是很明显……可能有一点吧,但没有什么大作用……”施梦萦有些语无伦次。
“是吗?你不想通过这样做来缓解痛苦,那你那天为什么参加?”
“同事间的活动,我想自己也应该参加。谁知道会是那样的?!程总监也没说是那样……我又不是因为知道了晚上会这样,才去参加的!”关于这一点,施梦萦一定要解释清楚。
苏晨撇撇嘴。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应该问问自己,真的不觉得精神上的痛苦缓解了一些吗?”
“没有明显的感觉……”施梦萦必须坚持这个口径,“你说的这种方法真有效吗?就算真的有效,难道非得这样缓解吗?那我宁愿痛苦也不要缓解!总不能‘人尽可夫’吧?女人有女人的尊严,身体是最宝贵的,怎么能随便让人碰呢……”
话说到一半,施梦萦突然噎住了。就在苏晨眼前,她已经不止让一个男人碰过了。这话说得根本没有底气。
苏晨倒没拿这个来反驳她,只是意味深长地摇头。
“你说的第二点,我同意一部分。女人确实应该有尊严,身体确实很宝贵。但是,我问你,什么叫尊严?怎么样算宝贵?死撑不是尊严,保守也不是宝贵。尊严和宝贵应该体现在,你自己是不是有选择权和决定权。只要是自己决定做的,只要是自己选择做的,那就叫有尊严,就是宝贵的!谁能决定身体该怎么使用?就是我们自己啊!如果像妓女那样,只要收了钱,就能和任何一个付钱的男人上床,那叫没尊严,那叫不宝贵。但是,只要自己愿意,自己决定,没人强迫,没人收买,不管和哪个男人上床,不管和多少男人上床,都不叫没尊严吧!”
施梦萦听着苏晨的长篇大论,有些目瞪口呆。她没听过这样的论调,有心反对,却发现好像无言以对。
“那种把肉体当成宝贝,必须埋死在什么地方,一辈子只交给一个男人,或者干脆谁都不能碰,碰了就不干净的想法,那都是什么年代的观念了?你不会那么搞笑吧?”苏晨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的笑。
施梦萦的脸红通通的。苏晨说的这种想法,就是她一直以来所相信的正确的观念。她突然对苏晨有些刮目相看。原来她也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女生。不管她说的对不对,可她的思想却显得那么复杂又清晰,而且很能自圆其说。
“你说的第一点嘛,关于是不是有效,我最有发言权……呵呵,我的故事,想不想听?”
施梦萦不由自主地点头。
“我们两个好像差不多大吧?你是哪年生的?1989年?那你比我还小呢!几月份?2月啊,那我们应该是同一届的。”苏晨掰着指头算着,“你也是2011年毕业的吧?那就对了。你比我进公司要早,我来荣达智瑞之前,在一家国企做文员。收入不高,但工作清闲,还很稳定。”
苏晨开始说故事以后,就没再看施梦萦一眼,而是一直盯着茶几上的酒瓶,仿佛陷入久远的回忆中。
“我有个从大学一年级开始就在一起的男朋友。毕业以后,我们都在中宁找到了工作,在一起差不多五年,感情也很稳定,就计划要结婚。我男朋友家里条件不错,就是有点迷信,连领结婚证也一定要挑好日子。我未来的婆婆选了个什么吉日,我还要等一个多月。好吧,婆婆的命令,那我就等着吧。没想到,还差一个礼拜就该去领证,我的男朋友突然失踪了……”
“啊?”听着这种剧情,施梦萦突然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都是在快要结婚时发生变故,相比而言,苏晨的往事好像更诡异离奇一些。
“我去他家找他妈妈,可她就是不肯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这样,本来定下来要去领证那天,我的男朋友没有出现。又过了十几天,他才露面,然后他就跟我提了分手。他说一切都是他的问题,他很对不起我,但分手这件事,已经没的商量了。说完他就走了。”
施梦萦没意识到自己的上半身已经最大限度向苏晨的位置倾斜了,对于刚经历过分手的她来说,这个故事可以说是感同身受。
“手机打不通,qq不登陆,他也不再和那些我们两个人共同的朋友联络。我再也找不到他了。我去过他家两次,但都没见到他。第二次去,他妈妈跟我说,不要再找他,他已经出国了。后来我就没再去,我也不想死乞白赖地去骚扰他爸爸妈妈。”似乎是因为已经过了很久,苏晨说起这些的时候,并不像施梦萦在说自己的事情时那样真情流露,反而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一个恋爱五年的男朋友,一个眼看就要领结婚证的准老公,就这样,消失了。到现在我也没有再见过他。不知道这混蛋还在国外,还是已经回来了。”
施梦萦听得聚精会神。
“那之后很长时间,我的心情都很糟糕,每天晚上都睡不着,一夜夜的失眠,总是坐着发呆。”
施梦萦睁大眼睛,不由自主地挪了下身体。那不就是我吗?苏晨也有过那样的经历?
苏晨第三次喝干了杯中的酒:“所以我开始喝酒,每天都喝,喝很多。不喝酒我就睡不着。”
施梦萦终于有点明白,苏晨惊人的酒量是怎么练成的了。
“因为要喝酒,所以我经常和朋友去泡酒吧,一边喝酒一边玩,玩累了喝醉了,就回家睡觉。有一天,我和几个朋友在酒吧玩飞镖。我玩这个很厉害的,朋友里差不多没人能赢我。她们就在那边吹捧我,说我很厉害什么的。反正都喝了酒,说出来的话可能也没经大脑,说得有点夸张。酒吧里什么人都有,有些不服气的,过来说要和我比。可我真的很厉害,连赢了三个来挑战的。那时候我也喝了不少了,虽然没喝醉,但人很兴奋嘛,就和我朋友一起吹牛。结果又有一个男生不服气,过来挑战我。他就真的是有点水平了,和我比了两局,我赢一次,他赢一次。我想跟他玩三局两胜,可他好像突然过完瘾了,不肯和我玩了。”
“为什么?”施梦萦听得很认真,插口问。
“呵,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就是不想和我玩了呗。”苏晨随意笑笑,“那天我不知道怎么了,就想不开,非要赌这口气,一定要比个结果出来。后来有人跟我说,喝过酒就是这样的,人看着很清醒,其实自制力很差。我当时就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再和那个男生再比一局。大概过了个把小时,那男生和一群朋友从我身边经过,好像是准备要回家。我就拉住他,一定要跟他比决胜局。他还是不肯比,他的朋友就起哄,说要么让他们走,要么就加赌注再比。我问他要赌什么?他就说,要比的话,就赌个大的。他输了,任我吩咐,让他干什么都行;我输了,那天晚上就和他干一次。”
“啊?”施梦萦先是有些惊讶,但一想到苏晨讲这个故事的由头,又觉得好像不应该感到意外,“那结果呢?”
苏晨突然笑了:“当然是我输了!如果我赢了,我跟你说这些干嘛?”
“那你?”
“我就跟他去开房了。进了房间连澡都没洗,前戏都没弄,我们脱光了就开始做。这男生可能是把我当成了战利品,没拿我当女人,所以一点都没有怜香惜玉什么的,用尽了力气搞我。他鸡巴很大,又很持久,我的水都被他操干了,他还没射。他把我换了好几个姿势,最后像狗一样趴着,揪着我的头发不停操,头发都快被他拽断了。浑身上下哪儿都疼,我求他不要搞了,我帮他用嘴吸出来。可他还是不肯停,拼命搞我。我早就没快感了,只有一个感觉,疼。我觉得比我第一次的时候还疼。他终于射了以后,问我是留下来过夜还是走。我赶紧逃走了。我怕他恢复以后再来操我,那我说不定真的会被他操死……走的时候,我下面很痛,可不知为什么,回家这一路我却觉得有一种很久以来都没有的轻松。”
“啊?”施梦萦听苏晨用那么刻骨的字眼描述她的经历,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像“鸡巴”、“操”之类的字眼她以前也听过,但从来都不是出自女孩子的嘴。像苏晨这样毫不掩饰的粗鲁,对她来说是难以想象的,有些慌,又有些好奇。
“那天晚上回家,我倒头就睡,睡得很好。”
施梦萦皱着眉头说:“可是,那只是在发泄吧?这不能说明什么。”
苏晨又给自己倒了些酒,也给施梦萦的杯子里加了些,举起杯子抿了一口。
“也许吧。发泄也好,别的什么也好。到底是什么原因,什么性质,很重要吗?最重要的是效果怎么样。那天以后,我连着好几天都睡得不错。可是很快又恢复了原样。过了半个多月,我和朋友又去那个酒吧,又碰到那个男生,我就主动过去问他,有没有兴趣再来一次。男人嘛,碰到这种事怎么会拒绝呢?于是我们又去开房了。你猜结果怎么样?”
“怎么样?”
“那天他没多喝酒,也不是赌赢以后玩的我,所以他还挺斯文的。我们前戏做得很足,按理说,应该比上次做得更愉快。但是说实话,我没什么快感,根本就不是我之前想象的那样。回家之后一切照旧,没有任何作用。所以,你看,不是说只要做爱发泄就可以的!”
施梦萦若有所思地举着杯,酒沾着唇,并没喝进去多少。
“做第二次的时候,我们给彼此留了电话。第二天我就打电话给他,又约了一次。这次我要他玩得粗暴一点。只要别弄出什么伤痕,都可以试试。于是那天晚上他就把我绑了起来,用他的内裤塞着我的嘴,打我的耳光,用牙刷柄捅我下面,还把脚踩在我脸上。这次我又成功地放松了,心情好了好几天。”
“这是什么道理?”施梦萦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我不知道。”苏晨答得如此干脆,让施梦萦错愕不已。“那又怎么样?我不需要知道为什么,我只需要知道这样做有效。后来几个月里,我又约过他几次,而且也开始找别的男人。隔几天我就去酒吧找个顺眼的男人开房。后来有时候干脆就在酒吧厕所解决,在臭哄哄的地方做,挺恶心的,但也更有效果。我有一次甚至一个晚上和不同的男人钻了三次男厕。后来有男人告诉我,我在那个酒吧很有名,还有个外号,叫‘公厕花’。我以为这意思是说我是公厕里的一朵花,那男人一边操我一边说不是,‘公厕花’的意思是说我就是个公厕,是个男人都能上我。我喜欢这个外号,每次想到我被很多男人背地里叫作‘公厕花’,我就觉得自己很贱,又觉得是种很好的发泄。”
施梦萦皱眉不语。她实在无法想象和理解那种生活。她带着一种看到怪物的心情盯着眼前平静无比的苏晨。这女孩现在的态度比她说的话更令她感到不可思议。
如果这个故事的主角换作施梦萦,她绝不可能用这样的口吻和措辞向别人描述那样的人生。甚至,她根本就不敢去面对自己竟有过那样的人生。何医生曾提起过一个叫“选择性遗忘”的词,施梦萦相信,如果自己遇到这样的事,又没有选择去死的话,肯定是因为自己选择性地遗忘了这样一段人生。
但眼前的苏晨,她不但将这些事记得一清二楚,还能把这些描述得那样从容,根本就不像是在说自己的事。施梦萦真不知道是该鄙视这个女孩,还是敬佩她。
“然后呢?”
“然后?”苏晨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然后,我好了。过了几个月那种日子,我发现心里的苦没了,精神状态好了。所以我才说,痛苦是可以用痛苦来缓解的。”
施梦萦无言以对。
苏晨小口抿酒。她的故事至此戛然而止。事实上,这个故事还不完整。
在完整版本的故事里,后来她成了公司里一个副总的二奶。这个副总有轻度sm的嗜好,正好喜欢她这种心甘情愿被男人收拾的骚货。而苏晨也借此获得了一个寻求痛苦的固定渠道。她去酒吧的次数渐渐减少。
又过了半年左右,副总的夫人发现了两人间的奸情,果断闹了起来。副总生怕公开掀出来,影响太坏,不得不中止了和苏晨的来往。夫人的要求是必须要赶走苏晨。所以苏晨才被迫离开了那家国企,不久后进入荣达智瑞,成为施梦萦的同事。
后面这半截,苏晨没必要对施梦萦说。她们间的关系看似友好,其实苏晨很看不上施梦萦这样的女生,才不会与她交心。之所以要讲前半段故事,无非是为了完成徐芃交给她的任务而已。
晚餐时,施梦萦中途上了次卫生间。徐芃那时悄悄告诉她,希望她能找机会将类似刚才她所说的那一套观念灌输给施梦萦。至于用什么方法灌输,徐芃无所谓,随她自由发挥。
苏晨猜得到徐芃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折,她也不关心施梦萦今后会有什么样的遭遇。反正她打心眼里就看不起施梦萦这类女孩:没大本事却有大架子,总觉得自己最纯洁,比谁都高尚,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的。明明已经被男人玩过了,还摆出一副情真意切,无可奈何的模样。
网络上有个词叫“白莲婊”,好像是指那些表面纯洁,内心阴险的女人。苏晨管施梦萦这类女孩叫“莲花婊”。明明已经做了婊子的事,却总以为自己还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像她这种蠢女人,被徐芃玩死才有趣呢。
所以,苏晨索性把自己的一部分经历分享给施梦萦,像徐芃希望她传递的那类观点,用她自己的故事来当实例很恰当。能不能起作用另说,起码徐芃交给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后面的事,就让徐芃自己搞定吧。男人嘛,总是要享受调教的乐趣。调教本来就是骚货的女人没意思,调教什么都不懂的yòu_nǚ没成就感,就得调教施梦萦这种自以为很纯洁的莲花婊,那才好玩!
听完苏晨的故事,施梦萦一直在发呆。
突然传来敲门声。施梦萦起身去开门,是徐芃回来了,手里还拿着瓶没开封的红酒。
一进门,他就笑了:“呦!你们自己已经喝上了?时间还早,要不再来一点?”
施梦萦为徐芃打开房门的瞬间,在酒店十楼,沈惜也敲开了一间房门。为他开门的,就是今天和他一起入住酒店的女孩丁慕真。
丁慕真是沈惜的学妹——严格来讲是沈惋在宁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的学妹,比沈惋低两届。通过师姐,她与沈惜相识,两人一见如故,成为好友。
沈惜本科毕业后去英国留学,在他2011年回国时,丁慕真已去韩国留学。她取得硕士学位后并没有立即回国,而是选择留在首尔,目前她是一个自由摄影师兼独立撰稿人,可以用中、英、韩三种语言写作,撰写的经济和文化评论常被国外通讯社采用,而她拍摄的一组摄影作品甚至还登上过《国家地理》。
从2008年沈惜本科毕业开始,两个人多年分居异国,鲜有见面的机会,但这并不影响两人间的友情。他们经常会在网络上互致问候。无论是公干还是私游,只要有同处一地的机会,两人总会想尽办法见上一面。所以尽管这些年见面次数寥寥,但彼此间的感情倒是不减分毫。
上周,丁慕真通过msn给沈惜留言,询问师兄最近是否有空。她准备回国度假,正好看望师兄。
沈惜当然欢迎她。他也没什么别的事,只要预先把书店和茶楼的生意安排好就行。
在保金国际机场接上丁慕真,沿着机场高速和绕城高速前往双湖景区。机场所在的保金县和预定的香格里拉酒店所在的双湖县彼此接壤,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
刚安排好登记入住,就在大堂和施梦萦巧遇。
沈惜对施梦萦身边的男人有印象。几周前刚在孔雀醉酒吧见过,好像和周旻很熟。过去接施梦萦下班时,也曾见过这男人在公司楼下和她说话。施梦萦说他是公司的讲师。至于他叫什么名字,沈惜不记得了。
他们为什么会一起出现在酒店,沈惜并不关心。他现在的心思都放在猜度丁慕真的心事上。从机场来酒店这一路上,沈惜总觉得这个一向开朗的小师妹心事重重。尽管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谈笑风生,但瞒不过沈惜的眼睛。
她肯定是特意飞回来见自己的。否则,丁慕真既然想给自己放假,为什么不回老家福建,非要来中宁呢?难得回国,不是应该抽时间回趟家看看父母吗?看她的行程安排,从首尔直接飞中宁,三天后再回首尔,压根就没有回老家的打算。
而在中宁,也没听说她有别的计划,可以说她此行的目标十分明确,就是自己。想必是有什么话要当面和自己说。
一个值得丁慕真不惜从首尔飞回中宁的话题,沈惜既感兴趣,又隐约担心。
吃过晚饭,沈惜陪丁慕真在酒店外的花圃草坪间散了会步,又在酒吧闲坐了一会,随即就回各自的房间休息。今天丁慕真千里迢迢地刚飞回来,沈惜没给她安排别的节目。
回了房间,沈惜直接进卫生间洗澡。过程中他隐约听到房间里的电话似乎响了一阵,好像还有人来敲过门。但很快就没了动静。
应该不是什么要紧事,否则不会没有后续。沈惜带些恶趣味地揣测:“难道香格里拉现在改了规矩,除了大堂里坐着的几个美女能约,还有主动打电话、敲门推销服务的?”
洗过澡,沈惜换好睡衣,躺到床上,刚想找遥控器开电视看看有什么节目可看,突然想起之前进门时忘了挂防盗链。
懒洋洋走到门边,发现门缝里塞着一张纸。打开一看,是一张手写的便条:“师兄:洗尽一身疲尘,何妨秉烛夜谈?真。”
沈惜哑然失笑,原来刚才打电话和敲门的是丁慕真。他看了看床头的电子钟,刚过八点,倒也不算晚。佳人相邀,秉烛而谈,其乐何极?他脱下睡衣,重新穿戴整齐,走出房间,轻轻叩响隔壁的房门。
门扉半开,露出一张明媚笑颜,见是沈惜,女孩摘掉防盗链,拉开房门,大大方方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沈惜稍稍惊艳了一下。
面前的女孩穿着浴袍,没有系扣,只束着袍带,粉胸微露,玉腿光洁,肉光致致,尽在眼底。
丁慕真是那种很典型的西方人眼中的东方美女。当然,绝不至于像吕燕那么奇葩,但五官的整体轮廓确实是那种风格。若要找个相对形似的明星,她的眉目有三四分拍过《霹雳娇娃》的刘玉玲的影子。不过在沈惜看来,丁慕真比刘玉玲要更漂亮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