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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情欲的盛宴/百合花传奇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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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月亮从黑色的海中跃出,便是我俩最尴尬的时刻。

现在已无繁忙的工作打扰,科萨诺伯爵区仍与我分房而居。当他满怀歉意地向我道过晚安,那挺直的腰杆一下子驼了下去,举着烛台略显蹒跚地走下楼梯时,我都有一种冲出房间问个究竟的冲动。但我最终还是没有,因为我知道,对于普遍好面子的男人来说,有些事还是他们自己说出为好。

这种情况直到一天傍晚……

“欧叶妮,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潮湿的海风吹过我的面颊,最后一缕余辉退尽,天幕让位于银色的弯月,几声海鸥如婴儿般的啼鸣划破天际。伯爵望着我,他的眼睛此时的眼神游离不定且若有所思。

“……你结婚前,你的家人告诉过你如何尽人妻之道吗?他们跟你说新婚之夜要怎么办么?”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心中已经猜到他想要说的话。我考虑实话实说,但又觉得不太合适,算了,还是给你他一个面子好了。

“他们告诉我,新婚之夜只要躺在床上听您的吩咐就好。”我故意羞涩地说道。

“就这些?”我看到他额头冒出了汗。

“就这些。”

“……那就好,那就好……”他很小声地重复着,我几乎听不到什么了。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和我睡在了一张床上,但也仅仅如此……像我猜到的,什么也没法上,不过这种心知肚明的事只要彼此明白就好,我何乐而不为?

进入上流社会

路程的下一站是意大利城市——热那亚。

这是一座濒临亚得里亚海的港口城市,虽早已失去可文艺复兴时代的繁华但仍称得上是个富庶热闹的大城市。(仅以我当时所见,我那时尚未去过威尼斯,米兰和巴黎那种真正意义上的大城市)。

我俩一到这里,科萨诺伯爵就对我说,很想带我见识一下这个城市的上流社会交际圈,他希望我这个未曾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能开开眼界,当然,一举两得的是他也会在这里的贵族朋友们的面前炫耀一下她美丽的小妻子,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我当然何乐而不为,而后在热那亚逗留的十数天中,我几乎天天是在形形色色的宴会,舞会,沙龙中度过的,这一切对我来说就像做梦一样,甚至每天早上醒来我都要自问这一切是否都是真的。哎……自从穿越以来,我不就是想过上这种日子吗?想想在索梅恩城堡的那些日子,我简直就是一个囚犯,每天还要忍受我那可爱的侯爵父亲种种从精神到肉体的摧残……我现在终于混出来了!这因祸而得的幸福我可要牢牢抓住,绝不能放手啊!

“忘掉过去吧,我可爱的欧叶妮·德·科萨诺伯爵夫人。好好看着吧,一幅新奇刺激的画卷以在你面前缓缓展开,你很快就会成为众人所瞩目的对象,你将成为女王!所有的公子王孙都回跪倒在你的石榴裙下!”我对着穿衣镜发痴般自言自语道。

对了,讲到我正式步入社交圈这得从何说起呢?就从我和伯爵在到达热那亚的第三天晚上去剧院看戏说起吧。

我的丈夫告诉我,想要进入一个地方的上流社交圈绝不能傻里傻气地去向权贵投送拜见贴或冒冒失失地闯进未受邀请的舞会,沙龙。虽然凭他的社会关系,财富与名望也会有很多人主动登门拜访,邀请。可是最风雅也最引人瞩目的形式则是到剧院这种公众场所,稍露下脸,矜持地展现一下自己,如此才会取得轰动效应。用不了多久,某伯爵夫人出现在剧院的新闻便会传到热那亚大大小小的府邸和沙龙,而请帖也会雪片般纷纷而至。这就是那个时代的风俗。

说实话,我倒很喜欢这种充满戏剧性的亮相出场。那天在离去剧院还有整整两个小时,我就开始梳妆打扮起来了。我们刚一到这里不久,从阿维尼翁家中寄出的十几个大箱子就被送到我们下榻的地方。里面几乎都是衣服饰品,光我的衣物就足足装满了七个大箱子。在伯爵的指点下,我穿了一件鹅黄色的套裙,那么多的蕾丝饰带和荷叶褶边简直把我包裹成一朵硕大的含苞待放的黄玫瑰。

侯爵亲自挑了一片星型假痣贴在了我的唇边:“这是您的露珠,我的女王。”说着,他微笑着屈膝行礼,我也笑着提起裙边:“而您,我的夫君,就是今晚的皇帝。”

我俩就像两个相好的少男少女一样开着玩笑,不知内情的人根本猜不出这个在漂亮的小妻子身边形影不离的人足足比他的小妻子大了三十岁。

当我把一顶插着五颜六色的鸵鸟毛的宽沿帽扣在头上时,伯爵也已装扮妥当。敷粉的假发,笔挺的墨绿色凸纹礼服,上等的荷兰产亚麻布衬衫,洁白的羊毛袜子,按习俗夹在腋下的镶金边的三角帽,再加上一根象牙柄首杖,这就是他的全套装备。今夜,他将引领我征服这座城市!

一下马车,伯爵便领我从剧院的楼梯直达二楼早已预订好的包厢。戏已经开始一会了,故意迟到片刻是那时上流社会的人善耍的小把戏,这可以使人们对你更加注目。

台上一个胖女人尖声叫着,几个小丑模样的人用拙劣的舞姿蹦来蹦去,戏演得异常沉闷,且都是我根本听不懂的意大利语,因此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其他的观众身上。

我看到几乎所有的人心思都不在舞台上,他们或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闲聊不止,或举着手镜向楼上的包厢里放肆地望来望去,间或有某位先生突然被乐池骤然发出的强音惊醒,稀里糊涂地大声叫好,随之周围一片哗然大笑。这些人与其说是来看戏,倒不如是来传布各种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揣测着某夫人身边的帅哥是谁,某爵爷又带来了个新情妇,今天又有哪位德高望重的老爷被人口了绿帽子等等……

我刚进包厢时尚未有人注意到我,但很快我就发觉下面,旁边,上面一双双眼睛,眼镜和手镜开始对准了我,射出一道道好奇的目光。

我感到有些坐立不安,甚至觉得比第一次登台的演员还要紧张。伯爵看到,轻轻攥着我的手跟我耳语道:“别紧张,你要微笑,一定要微笑。”

我看到观众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还有些人用手指对我指指点点,品头论足着不停。可能是我的容貌引来的赞赏,但更多的则是对我这个陌生人的种种带着恶意的猜测。男人们嬉笑着,互相讨论者这是哪位贵族的新宠,女人们则不停地摇着扇子,带着嫉妒的目光低声诋毁着她们所不了解的陌生人。我明白,在这个狭隘自私且极度势利的社会,一个陌生的漂亮女人只会被公众先入为主地认为是个娇美动人的交际花罢了,除非……

我身边的伯爵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从我身边站起,向剧院正中的包厢招了招手,不一会,我就看到那边包厢里有一个穿着华丽的胖男人也站了起来,向我们这边招手。伯爵忙让我向那边点头示礼。一下子,楼上楼下哗然起来。我很清楚地看到,所有人脸上的疑惑仿佛被狂风吹散了,取而代之的则是赞美与仰慕。

“乒乒”敲门声后,一个穿着红色制服的仆人走了进来,用法语向伯爵道:“科萨诺伯爵大人,雷斯托侯爵及夫人向您致敬。”说完,微微躬了躬身。我看到那边包厢里的胖男人又招了招手。伯爵再次起身回礼,并对仆人说:“科萨诺伯爵及夫人向侯爵大人及夫人致敬。”

没过多久,我看到仆人回到那个包厢跟他的主人耳语了一番,而后那个雷斯托侯爵和身边的胖太太又向我这边点头微笑示意,不过这次他明显是向我致意,所以我也忙点头回礼。

楼下又是一片喧哗,那些社交场中的聪明人立即明白了是什么意思,纷纷向我们的包厢注目行礼,有些人甚至还挥起了手中的帽子。侯爵带着我向前欠着身,频频向下面点头示意。

完后,他对我说:“那边坐的就是热那亚的总督德·雷斯托侯爵和他的夫人。”

我一下子明白了所有人为何态度大变。

“你成功了,我的小夫人,你今晚折服了所有的人。”他笑着说。

我心里很清楚,这一切全是拜他所成,后来听说总督还欠了他一万里弗尔的债务呢,如果只凭我的美貌,大家最多只能认为我只是某贵族身边包养的情妇或交际花罢了。人就是这么势力,他们所看重的只是你的身份,地位,财产,而你与生俱来的东西在他们眼中看来那只不过是傻子的道德,书呆子的学问和妓女的美貌。但是,这不恰恰是最真实和最裸露的人性么,我们所有人都不能免俗,又焉能去责怪他人。

当戏结束后,伯爵带我去总督包厢拜会了雷斯托侯爵,他用那被油质抹得锃亮的厚嘴唇在我的小手上吻了又吻,弄得我好不难堪,急忙趁人不备用手帕将手上滴的恶心的口水擦掉去。

就在总督吻我的时候,全场传来一片热烈的掌声。

“市民们!我身边的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科萨诺伯爵和他漂亮的妻子。”总督就是这样把我介绍给了到场的所有人,也介绍给了整个热那亚的上流社会。

佛罗伦萨

告别了蓝色的热那亚,我们乘着一辆宽大的四轮马车,沿着罗马帝国时修建的驿道逶迤南行前往托斯卡纳大公国的首都——佛罗伦萨。

远离了终年覆盖积雪的阿尔卑斯山和布满丰盛牧场的波河平原,亚平宁半岛的中部的托斯卡纳地区出奇地炎热,绿油油的麦田匆匆让位给了耐旱的橄榄园和葡萄园。从西面刮来的海风吹散了富含水气的云层,严酷的阳光毫无遮拦地直直射下晒得人发昏,在那个既没有空调电扇,又不能穿背心短裤的时代,熬过这样的酷暑的确不是一件易事。

紧身xiong衣和鲸须长裙简直要把我闷死,为了解热,我一路上不得不狂吃冰淇凌。这时的冰淇凌虽没有现代那么多不同的口味,但由于是纯奶油和上等巧克力加上新鲜水果配成的,味道也相当美味,于是贪嘴的我几乎把它们作了主食。

没过多久,这些冰淇凌的副作用就开始显现:我不时感到下腹阵阵坠痛,没走上几里地就得方便一次。一路下来,害得我浑身无力,简直要虚脱了。

记得我们离开热那亚的第五天上午,毒辣的阳光有规律的地从驿道两边所种的参天古树的叶隙间透出照在我们的车厢里。突然,我的肚子又开始疼了,小豆粒般的汗珠从我额头渗出。我急忙让车夫停住,顾不上伯爵的搀扶,一个箭步窜下马车,急寻个方便去处。

就在我浑身的负担一下子全部泻清,正在闭目享受着这人生最愉悦的快感时,我突然觉得后背好像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刚回头,我的脑袋又被砸了个正着,眼旁金星乱冒。

我定睛一看,原来不远处站着个衣衫褴褛的小羊倌正用小石子砸我取乐!

“小王八蛋!”我边骂边用手中攥着的纸擦净屁股(抱歉,我一直没掌握用布料擦屁股的技术,只得自备一些较柔软的信纸以备急用。)就在这时,又有几粒小石子砸到了身边。我猛地站起身,随手拣了根木棍,挑了一点屎就冲了过去。

“我非得把屎塞到这个小王八蛋嘴里去!”这时的我已经顾不得淑女的礼数,提着裙子飞快地向那个小羊倌跑去。

小羊倌见我追他,做了个鬼脸之后就屁颠屁颠地向身后的小山包跑了去。

那个小山包很矮,但阳光的曝晒,虚弱的身体加上这身累赘般的衣服使我没跑上几步便开始上气不接下气,刚冲上山包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就在此时,一股股的花香被微风送到了我的鼻边。我缓缓坐起,“天哪!”我惊呆了,只见我身处的小山包下,一条大河蜿蜒而去,目之所及河畔遍布鲜花,就在那片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花丛中,伫立着一座红绿相间的城市。

“那就是我出生的地方‘鲜花之城’佛罗伦萨。”这时伯爵也从后面赶了上来,无不自豪地跟我说道。

这真是一座名不虚传的“花之城”!在花朵的簇拥下她慢慢掀起了面纱,把其最动人的风姿在我面前展露无遗。

我们的车轮辗过在正午阳光下呈浅灰色的石板路,街边文艺复兴风格的建筑比肩林立,皆是红色的屋顶,绿色的百叶窗,粉白的阶梯,无论是底层的门洞还是楼上的阳台,无一例外都摆满的各色的鲜花。路上的行人,从达官贵人到贩夫走卒,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花般的笑容,戴洁白面纱的姑娘犹如含羞的玫瑰,披着华丽斗篷的小伙子好似灿烂的太阳花。

“你看,那就是‘百花大教堂’。”

我顺着伯爵的手望去,只见街道尽头兀然现出一个巨大的圆顶,就像浮在半空似的,渐渐走进,它的全貌才呈现在我们面前。原来那个圆顶只是一座大教堂的穹顶,它通体由粉,绿,白三色的大理石砖砌成,在托斯卡纳的艳阳下,反射出万花筒般的光芒。

“这那里像个教堂?”我想,在我看来简直就是一个朋大无比的花房。

“它就是佛罗伦萨的标志,也被人称为‘花之圣母院’。米开朗基罗在修建罗马的圣彼得大教堂时,就参考了百花教堂的圆顶,他曾说过‘我可以建成比百花教堂更大的建筑,但绝建出不了比它更美的。’我们佛罗伦萨人相信天堂一定也是开满了鲜花,所以那里有鲜花,哪里就是天堂。”伯爵仿佛又变回为一个老佛罗伦萨人,向我这个初来乍到的游客自豪地讲起自己美丽的家乡。

稍作休息,第二天晚上在佛罗伦萨的佩格拉剧院,我仍旧采取在热那亚的方法在这个繁花似锦的城市的上流社会露了第一次面。真是效果神速,第二天一早一个衣着华丽的仆人便将一张邀请函送到了我们的下榻处。

“亲爱的,你知道是谁送来的邀请函吗?”我看到伯爵用手挥着那封信,一脸兴奋地问着我。

“是大公府的!”但没等我开口,他就高兴地喊了出来:“托斯卡纳大公府派人送来的邀请函,请咱们出席在维奇奥宫举办的舞会!我真没想到!”

“是么?为什么?那是什么样的人,值得您这么兴奋?”

“你有所不知,三十年前我家被当时的托斯卡纳大公加斯东·德·美第奇逐出了佛罗伦萨。十一年后,由于‘波兰王位继承战争’,美第奇家族被赶下了王位,洛林公爵弗兰茨成为托斯卡纳大公弗兰茨二世。虽然我家的禁令业已解除,并且我在这里也有很多商业上的往来,但因种种原因我并没有再回来过。而这次故地重游我本也只打算逗留几日,带你玩上几天就走,并未想攀附权贵,可真没想到,今天竟然收到大公府舞会的邀请,真是不可思议啊!谢谢你,我的小夫人,使你昨晚征服了佛罗伦萨,这都是你的功劳啊!”他此时高兴得难以自持,一下子把紧紧我抱住,好一会才松开。

“你可能还不清楚,现在的托斯卡纳大公弗兰茨二世就是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弗兰茨一世,也就是女皇玛丽亚·特蕾莎的丈夫。”

“玛丽亚·特蕾莎……这个名字好熟悉……对了,她不就是法兰西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的母亲吗!”我为自己能记起这些感到有些自负。

“法兰西的皇后不是波兰公主玛丽·勒金斯卡娅吗?特蕾莎女皇没有一个叫安托瓦内特的女儿?”伯爵突然说道。

“这……”我听到这里,一下子才明白,今天可是1754年8月6日,那个被砍掉脑袋的倒霉皇后可能还没出生呢!

“我,我可能记错了……”我马上这把这话胡乱支胡了过去。

“肯定是他,对,一定。”伯爵看样子对我刚才的话并没有在意,“你记得吗?昨晚在包厢里对你大献殷勤的那个中年贵族。”

“那个留着漂亮的小胡子的伯爵吗?”

“对,就是他,本城数一数二的大富豪,德·凯鲁比尼伯爵,他是我的商业伙伴,而且听说他还是大公跟前的红人,一定是他向大公引荐咱们的!不过……大公身在维也纳,这才一天的工夫。他怎么这么快知道咱们在佛罗伦萨,并邀请咱们呢?除非……”

我看到伯爵低头沉思起来,突然,他们猛抬起头,眼中放出明亮的光芒“明白了!他一定是缺钱了!该死的战争!不,感谢战争!!”他伸出双手,抓住了我的胳膊:“亲爱的,去挑几件漂亮衣服吧,我要写几封信,他们早知道我们的行程了!我得告诉维也纳的分行准备好,这次估计又是一笔巨款,看样子那些君主们的腰包又要空了,不是吗?”

我完全不知道伯爵在说什么,也对那一串又一串的名字感到无比陌生,他说到战争……不会打过来吧?不过,看他兴高采烈的样子,想来不是很重要的战争,而且还很有利可图。

随着走出梅索恩城堡,我开始遗憾于在现代时对欧洲历史了解得太少,自己对这个时期的欧洲历史没有任何概念。对于法国历史,我的了解也仅限于法国大革命前后,可惜我过来的太早,还没赶上这唯一熟悉的时代。

不过话又说回来,真去到那个时候,也不见得是好事情。然后我又开始发梦,希望自己不再纠缠于这些不知名的贵族,有机会可以进入宫廷,去看一看那些公子王孙都是什么模样。

当晚

维奇奥宫位于纽西利亚广场一侧,我们的四轮马车驶过喷泉北侧的“祖国之父”科西莫一世的骑马立像,一转弯就到了宫门口。

我看到维奇奥宫门前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几十辆豪华异常的马车并排停着,车门上都镶着纹章,马儿身上披着五色的马披,连耳朵上都按主人的喜好插上各式的花朵。一对对衣着鲜亮,花团锦簇般的贵族男女从车中走出,男士们右臂夹着三角帽,左臂挽着他们的女伴,缓缓消失在灯火辉煌的维奇奥宫罗马式的大门后。

“来吧,亲爱的。”伯爵说。

我也如法炮制,搀着他的胳膊走下马车,向大门走去

一进门是间只能用宏伟二字来形容的大厅,四壁绘的是美第奇家族所参与的历次战争,那战斗的硝烟,飘卷的旗帜,因兴奋而扭曲的战士的脸,因痛苦而暴突的战马的眼与简直能从画中趟出的殷红的血,这一切都与在其下款款而行,打情骂俏的十八世纪才子佳人们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我和伯爵踏着绘满波斯图案的地毯走向主厅,门口一个穿着白色描金制服的仆人恭敬地接过伯爵的帽子,手杖。这时,大门洞开,紧接着地板上传来“咚”的一声:“让-巴蒂斯塔·德·科萨诺伯爵及夫人到——”随着司礼官高声报出姓名,我俩便正式出现在维奇奥宫的舞会上。

一进大厅,耳边便响起维瓦尔第的小提琴协奏曲,那黄莺般婉转动人,沁人心脾的旋律轻轻淌进我的心中。就在乐师们陶醉地演奏时,舞会的宾客们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着,直到伯爵和我的名字传入他们的耳中。这时,几乎每个人都用掺杂着嫉妒与羡慕的目光望向我们,向我们点头微笑,我明白,这与其说是惊讶于我的容貌还不如说是伯爵靠他的财富轻易赢得了这些人的敬意。

“您终于到了,亲爱的科萨诺伯爵,还有您,美丽的伯爵夫人。”一个瘦高个的贵族匆匆迎了上来。他按当时的习俗在头上撒着香粉,他那双在富商中常见的闪着势利且飘忽不定的目光的眼睛,和那两条修的比眉毛还要纤细的小胡子让我一下子就认出了他。

“您好,凯鲁比尼伯爵。”我们回道,紧接着我伸出手,这个意大利贵族颇绅士地在我的手背吻了一下,感觉好像一只蛾子在我手背上轻沾一下后旋即振翅飞走。

“真是抱歉,皇帝陛下身在维也纳,这里只能由我出面了。这您也能理解,虽然陛下很喜欢跳舞,饮宴,但现在的形势,以及我们的女皇陛下和她手下那些‘风纪警察’可不会任他随便逍遥自在的。”凯鲁比尼伯爵以一种典型的意大利式开场白跟科萨诺伯爵攀谈起来。

就在两位老友寒暄的当口,又有几位舞会的宾客凑了上来。随后,凯鲁比尼伯爵殷勤地把他们依次介绍了给我俩。这是一群中老年贵族,很显然他们对金钱和赌博的兴趣远远大于政治和艺术,没过多久就与善于应酬的科萨诺伯爵打成了一片,争相向他询问年金的投资计划和近期国债的利息风险问题。

伯爵被这些人团团围住无法分身,我觉得被冷落了,在机械地礼貌微笑的同时,我开始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另一部分人……

几个珠光宝气,板着美丽却毫不动人的面孔的女人身边,围着一群青年男子,宛若围绕在蜂后身边的雄蜂。的确,他们就是一群雄蜂,那艳丽华贵的礼服,闪亮的长剑和充斥欲念的眼神无不说明这都是一群善于逢场作戏的纨绔子弟,这些人念诵起爱情来甚至比神父念诵天主还要频繁。

我当时一个人坐在把扶手椅上,身边就是被包围着的丈夫。其实,当我一走进大厅时,那些公子哥们就已开始注意起我来。我看到,他们不停地交头接耳,不断地向我这边投来一束束轻佻的目光,就像在战场上战士们试探性地投出的长矛,虽不可能刺穿我的心,却可以让我发窘。此从离开家,我几乎就没有再跟青年男性打过交道,虽然在热那亚的舞会和沙龙上也历练了一小阵,但每当陌生的异性向我射出热辣且咄咄逼人的目光时,我都会下意识地垂下眼帘。其实这种鸵鸟式的愚蠢的方法非但拒绝不了异性,反而会激起他们更大的征服欲。一个长着可爱的娇红欲滴脸蛋和一双羞羞答答,欲拒还迎得眼睛的少女肯定要比那些早就在色声犬马中锤炼成情场老手,只靠眼神,手势和身段为武器,与男人们彼来此往,打情骂俏的女人们更令登徒子们痴迷不已。很不幸,我属于前者。

不出所料,几个公子哥向我走了过来,我曾领略过他们职业性的充满诱惑的眼神和令诗人都甘拜下风的口才。

“当,当当——”就在我思索着怎么机智而不失礼貌地摆脱他们时,一阵银器般清亮的羽管键琴声响了起来,紧接着是小提琴弦上跳跃出活泼喧闹的音符。

“来!大家跳舞吧!”凯鲁比尼伯爵打断了贵族们对科萨诺伯爵的围攻,我松了口气,急忙挽着伯爵的手走进了铺满红地毯的舞池。

邂逅可爱男爵

这又是一支欢乐而不失文雅的小步舞曲,在索梅恩我也曾学过,每小节的转身致礼后会换到下一个舞伴。果然,没多久一个公子哥抓住了我的手:

“伯爵夫人,您真漂亮!”

几乎每个登徒子都以这样的话开始的。幸亏我不真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并且在索梅恩让老老小小的帅哥害的够呛,早已对这套甜言蜜语产生了抵抗力。在热那亚时,科萨诺伯爵就曾教给我过一些逢场作戏的套话,现在虽略显生硬却也屡试不爽。由于跟每个舞伴只有几分钟的接触,所以我就用同样的话来搪塞这群殷勤的雄蜂。

舞蹈结束了,同样的是伯爵仍旧被那群难缠的贵族围住,不同的是我身边却断断续续围上了数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

也不知道自己跟这群人周旋了多久,出于礼貌,只能耐心倾听他们酸酸的阿谀奉承之词,好不令人耐烦。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年轻人,不,准确地说是个男孩正在呆呆地望着我,他的目光没有风流浪子们的火辣,却透出一股稍显滑稽的凶巴巴。我想,我曾在哪里见过这种目光?对!那是争抢食物时的小猫小狗的眼神!气势汹汹却毫不会使人感到害怕,只能让人感到可笑,可爱,不是吗?

我用扇子轻轻捂住嘴,装作听着公子哥们的情话,而内心则开始细细品味那个男孩起来。

他身材高挑,挺直,但不甚健壮。一套很合身的黑色军服紧紧裹在他稍显稚嫩的身上,肩章上的流苏和xiong前多的让人数不清的扣子闪烁着极富诱惑力的金属光芒。他生着一张可爱的脸,可爱?抱歉,我又用了这个词,按说不应把这种词汇胡乱用在一个青年男子身上,但是,这个词确实太贴切了,除此之外我根本找不到其他的替代词。他的年龄应该和作为欧叶妮的我差不多,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圆圆的脸尚未显出成年男性的棱角,鬓角刀裁般整齐,乌黑的头发梳向脑后。小巧的嘴巴,上翘得鼻子和一双生着长睫毛的大眼睛,这些让他看上去简直就是一个扮上男装的女孩。不过那望着我,简直要把我一口吞下的眼神告诉我,这的的确确是一个浑身燃着爱欲之火的青春男孩。

我注意到他一手扶着佩剑,一手紧紧攥着手套,看那架势这只冲动的小老虎会随时把手套丢在某人脸上,然后在外面的树林中用手中的利剑刺入那人的xiong膛,以此来彰显自己的男子汉气概。

我就这样看着他,而他也注意到我关注的目光,可能觉得他年纪小,也可能是喜欢他那冒失的可爱,我非但没有犯羞怯的老毛病反而对他嫣然一笑,这个暗示顿然鼓足了他的勇气,迈开步伐旋风般来到了我身边。

那几只雄蜂仍在我身边聒噪不停,这个愣头青的突然闯入令他们很是不快,但见我已放慢了摇扇子的速度,并对新到者表现出明显的热情,把对他们的不耐烦转变为对闯入者的欣赏时,他们也立刻明白了我的好恶,便颇绅士地向我道别,渐渐散了开。最后只把那个男孩留在了我身边。

“您好,漂亮的小姐。”他也学着公子哥们的开场白,只是语调中没有那种看似的坚定,却微微有些发颤,看样子他尚未与女人们打情骂俏过。

“抱歉,我是科萨诺伯爵夫人。”我故意生硬地回答道。

“什么!?夫人!怎么会?您才多大!”他几乎是叫了出来,而这唐突的举动引得周围的宾客们纷纷把厌恶的目光投向他,那几个刚离开的公子哥窃笑不止。

“对不起……我失态了。”男孩看到这种情况,脸上顿时红晕一片,眼中顿时露出首战告败的失望。

“没关系,您坐吧。您又是哪位呢?”

他见我不但没生气,反让他坐下,因此旋即恢复了刚才的自信自豪地道出了自己的姓名:“我是海因里希·冯·法尔肯施泰因男爵,皇家禁卫军少尉,您就叫我亨利好了(海因里希是亨利的德语)。”

“那么说您是德意志人了。”

“我是巴伐利亚人,现在陪母亲回娘家,她是意大利人。”

“您多大了?”我问。

“十六。”

“真巧,我跟您同岁。”

“啊,您这么年轻就结婚了,您能指给我看一下您的丈夫么?”他问。

“那位就是”我把正在与未来的客户们谈笑风生的科萨诺伯爵指给了他。

“天!他要比您大二十岁!”

“不,是三十岁。”我很喜欢看他生气的样子。

“这……”我看得出,他嫉妒得很,不见得是因为喜欢我,而是男性的天性在作祟。自己眼前的这个德国男孩妄想用自己幼稚的嫉妒来增强勇气,他向周围的一切挑衅,否定它们,蔑视他们,其实这只是想来掩盖自己在尚未成熟的年龄面对世界而本能而起的自卑,懦弱与疑惑罢了。

“您觉得幸福吗?”

我真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您真的没权利这样问。”

“不,请原谅,亲爱的科萨诺伯爵夫人,我不是要故意让您生气,我只想成为你的好朋友。”男孩突然向我探出身,离得如此之近,以至于我伸手便能触到他那稚气未除的脸。

“对于女人来说,什么是幸福?如果那是意味着被爱,可以向一个知心的友人尽情倾诉自己的喜怒哀乐,可以向他袒露自己的灵魂的话,那么就请您相信我吧,给我一个机会,我只需您一个暗示,我就会为您赴汤蹈火。我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也不想知道,因为您就是我全部的世界。

您知道吗,当我刚一进来时,就感到一阵狂风把我的心吹向了您。您鲜红的嘴唇,白皙的皮肤和温柔的眼神,早已征服了我的灵魂,我郑重地告诉您,我已经爱上您了。”

真没想到他会吐出这些话来,虽然听上去跟那些登徒子的口中吐出的是一样的陈词滥调,但经过这尚未成熟的男孩的嘴中说出,再加上夸张的手势,激烈的语气和真挚的目光,便具有了无可估量的价值。因为我凭着女性的直觉发现,他所说的都是真话,哪怕只是凭着一时冲动,在激情的驱使下说出,但不得不承认,没有什么比听到这些甜蜜的疯话,更令人兴奋的。就算是对最一本正经的女人来说,即使默不作声,但心中仍旧爱听。

小男爵就这样不停地向我述说着他那幼稚的情话,我根本插不上嘴,而他那副诚恳而执著的样子也令我无法拒绝。

等他说累了,一口吞下一大杯葡萄酒的当口,我开口了。

“您已经说拍得够多的了,而且我也很理解您,我相信这您也看得出来,就这样吧,我投降,您俘获了我,我很愿意成为您的朋友。”拒绝这样一个可爱的男孩实在是一种困难。

“是吗?”他脸上瞬时露出交织着惊喜与疑惑的表情。

“您不相信吗?”我故作矜持地伸出了手。

他没说话,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亲吻起来。这个初登风月场的男孩看样子已激动得难以自持,我的手背上甚至感到他嘴唇的湿润。一,二,三他竟违例吻了三下,头还没抬起,他的那双大眼睛就调皮地向上瞄着我,就像一只喝饱了牛奶的小锚。说实话,我当时真想摸摸她的脸蛋,幻想着他也会像小猫一样在我的手上蹭来蹭去,但是礼貌和理智一起阻止了我。

“法尔……法尔……”我无法用法语很正确地念出他那个拗口的德国名字。

“法尔肯施泰因,夫人,请您叫我亨利。”

“……亨利爵士,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而且我肯定咱们今后会成为很好的朋友的。”我可套地说着。

“我决不会和您成为泛泛之交的,但是……但是我也不想仅仅成为您的普通朋友……”我看到他眼中冒出的情欲之火。

“您不要得寸进尺。”我得给他降降温,便故作懊恼地说。

“请原谅……”他服软了。

“好吧,请您给我讲讲您的家乡,您在军队中的故事吧。”我可不想在这种儿童般的恋爱游戏上纠缠下去,就把话岔开了。

他很兴奋,就又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舞会结束了,我要和伯爵回家了,亨利才恋恋不舍地和我告别。

马车上,科萨诺伯爵突然问了我一句:“他很讨人喜欢吧?”

“谁?”我很警觉。

“冯·法尔肯施泰因男爵啊,那个一直在跟你聊天的男孩。”

“您怎么知道他的名字?”我很吃惊。

“他就是凯鲁比尼伯爵的外甥,我见过她的母亲,那可是个佛罗伦萨数一数二的大美人。”

“……是这么回事。”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他确实很讨人喜欢,但他还是个小孩子。”车内的灯光昏暗,我看不清伯爵的表情。莫非他在吃醋?

“你也是哦,我的小夫人。”伯爵莞尔。

我感到脸上有些发烫,低下了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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