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阿常,你再要乱说!”青娘咳了咳嗓子,清冽的眸子眯起来,冲着紫苏嘻嘻笑:“咳咳,紫苏啊~~我那屋子小不够住,阿常暂寄你这两天,待启程了我来带上。你不是向来叨叨太冷清么?他平日里最是体贴人心了,少不得哄你开心。”说着,便拼命地朝小魏挤眉弄眼。
好生风韵的大龄妞呀,光那一身狐狸毛都不知多少钱呢?小魏何等角色,他方才可看明白了,这女人一身料子首饰尽都是不菲之物,跟着她可比那土里吧唧的小青娘划算。眉眼一动,赶紧地扭着屁股趴过去,这一刻眼里头哪儿还有青娘,除了紫苏没别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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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漠北入冬已深,从柳树镇回来已然漆黑一片,青娘才伺候川儿吃完晚饭,便听天边传来一片绵绵不绝的号角声,那声音,穿透云霄一般苍茫而辽远,听在耳里止不住的凄凉。
来了这快两年,大营里的规矩青娘多少还是知道些的,又到了祭奠老将军的日子啦。
早先听杨希他们隐约谈过,据说上一任将军在任时,边疆的安定繁荣并不比如今差。大将军多年恪守边关,战功林立,广得将士们的爱戴,却忽然在某次回京述职时被查出通敌卖国,随后便是满门抄斩、家破人亡,年幼的儿子女儿悉数命丧刀下,连个家仆都不曾逃脱。
当今皇上善猜忌多疑心,众人虽知里头必有隐情,却也不敢深究,这事便轻易掩盖过去,再无人敢提及。只边关的百姓、将士们毕竟心中不平,也不知谁带的头,年年大将军忌日这天,便以这种鸣号熄灯的方式默然祭奠他,四方天地间一片沉黑暗,号角凄厉绵长,好不萧瑟。
许是为了纪念那偌大的冤情,才准备放晴的天空竟又飘起来鹅毛般的大雪花;窗外刮起了大风,呼呼的风声配着那苍凉号角,听在耳里连心都酸了。去年今夜可没这样的感觉啊,怎的今年却是这样空荡不安。
青娘揩着鬓间碎发,脑袋昏蒙蒙的,一剖毛巾拧了又拧,没个完。
“娘~~~要大大~~~”一向淘气的川儿今晚情绪竟也十分不稳定,挂着两颗剔透泪花花,一晚上尽嚷着要爹爹。
吵得青娘脑袋越发的懵,这会儿竟没骨气地怀念起将军的膛了,那样宽而温热的怀抱,仿若扎进去,便是连天塌下来都不用害怕……其实,若抛开旁的繁琐而言,谁不希望身边有个人替自己挡风遮雨?不过想归想,终归迈不过去那道坎。
长长的叹了口气:“乖啦,娘亲倒了水就回来陪你睡觉……明天带你去见大大。”亲了亲川儿的面颊,便端了盆子开门去倒水。
有时候,感情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的渗入,就如同成瘾的毒药,一开始毫无知觉,某日忽然缺了,才方知那无名的空虚。
门外寒风少见的凛冽,一盆子热水泼出去,还未在地上淌多久呢,俨然就有冰冻的嫌疑。青娘跺了跺脚上的冰疙瘩准备关门,忽然的双脚却似被定住一般,再移不开半步——几步外干净的厚雪上不知何时竟开出来一朵异常妖冶的红花,扇面的形状,由上而下收拢着,花处纠结相抱,仿若交合的男女。这样大雪的天,它竟也如秋日一般绽放,有白雪落在其上,瞬间便如水汽一般蒸化开,好不诡异……
日日沐浴更衣,这花,再熟悉不过的了……合欢呀,逃不过的劫,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
只觉得浑身的骨头便抽干一般,再也迈不开步子了。青娘眯起眼睛,垂下的手不自知的紧攥成拳。
白皑皑苍茫大地间,少见的深晦暗,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中一顶通黑小轿正从天边疾驰而来。四个抬手边各立着四名黑衣,个个头带青笠,有纯黑的纱布罩在外头,看不清脸面;着一身从头到脚的纯黑飘逸长裳,好似游魂一般隐深可怖。那轿子是用黑色绸布制成,轻飘飘浮在空中,明明不见晃动丝毫,却眨眼间已然落在青娘几步外的雪地之上,好不诡异。
能用一等黑面抬轿的,除了他还能是谁?
青娘心口剧烈跳动起来,手心里不知何时早已蜷着一剖冷汗。脚下的脸盆被慌乱碰翻,很突兀的在安静天地间带起“嘎嘣”一声响。
“呵~~还是这般惧我么?真是不长进~~”小轿内传来一声嘲讽轻笑,有修长素净的手指从暗黑门帘处探出来。那轿外恭候的一名一等黑面忙曲下身子,弓起脊背恭敬撩开帘布——
先是一只致的黑面白底缎布鞋,眨眼间,里头的那人便已端端立在天地间。依旧高而瘦的身材,却并不显单薄,穿着镶黑色软毛的致黑短褂,配一身青纹黑底冬长裳,黑发黑冠,通体纯黑,却偏偏在手中执一柄素白的长鹅毛绒扇,素手轻摇,好不悠哉风雅。
只那一袭强烈的黑白比对,却仿若地狱一般弥漫着死亡气息。地上的合欢忽然中邪一般腾空飞起,那人的手尚未勾动分毫,眨眼间一朵妖冶已然灰灰湮灭于绒扇之下。
几片红花落地,在寂寥天地间好不耀眼。
好似这突兀的相见是件极为有趣之事,那人一双幽深凤眸在轻薄的白玉面罩下浮起一抹淡笑:“我的小合欢,别来无恙呵~~”
致唇角分明向上弯着,怎的那幽幽嗓音却让青娘周身一瞬颤栗——花幽谷谷主,江湖人称玉面夜叉,因常年面覆薄玉面罩、手段极极狠而得名。风传其人容貌极佳,然江湖中见之真颜者皆命丧无名,不得存活。为人手段奇特,从不按常理出牌,黑白两道各个俱惧其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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