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嘴唇贴着她的额头问：“和我在一起快乐吗？”

“还行。”周礼诺放松地闭上眼睛。

裕琛俯下身吻过她之后，紧紧将她搂进怀里说，“诺诺，我在这世上再没有家人了。”

周礼诺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说，“你不是孤独的，你放心，我尽量比你晚一天死。”

“你这是在承诺吗？”裕琛支起身子，故作惊讶地看着周礼诺问，“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一辈子？”

周礼诺反问：“难道我们不是一辈子的朋友？”

裕琛一愣，笑着坐起来，边穿衣服边说，“你太聪明了。”

周礼诺也一转身子，从比双人床还宽敞的工作桌上落下来，边整理衣服边问，“回去睡吗？我开车。你许多天没回去了，他们都担心你。”

“我没办法回去。”随着话音一出，“啪嗒”一声，裕琛打开了工作室里的灯，数十盏灯同时凶横地照亮了整个空间，像是无数个白昼猛然撕裂了黑夜，叫一切寄生于暗中的叹息全部消失无踪。

缓了一阵子，周礼诺才得以适应这个亮度，她的视疲劳越来越严重，对于光的刺激有很大的反应，模模糊糊的景象逐渐变得清晰之后，她看见满地的残损材料，有不知道多少座半成品雕塑被裕琛给毁掉了，动物的尾巴和人类的手臂七七八八地散落了一地。

“我都不满意……”裕琛无助地站在一堆残骸之间，用脚尖踢了踢地上一颗生着角的动物头颅，双眼失神地自言自语，“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间工作室的主人没有收裕琛一分钱租金，只与他签署了一份战略合作合同，他向他提供场地和创作基金，在每间隔一年之后，也由他负责售出裕琛在这一年之中创作的新作品，然后分走售出价的一半作为酬劳，反之如果一年过去，裕琛没有拿出一件雕塑成品，那么工作室主人将会要求他付出他所供给的十倍赔偿。

周礼诺陷入沉思，以她的思维方式来看，一旦签了合同，项目流程就是流程，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从时间表上脱轨，哪怕项目成品不如人意，为了确保没有商业损失，她会双眼一闭，咬牙交差，这就是她的商业觉悟，但是裕琛是个艺术家，他身上最值钱的部分就是他对完美的偏执追求，所以才能得到业内不计代价的投资——她不可能劝他随便弄个雕塑出来应付一下——所以，她只能诚实地说，“我也没有办法。”

“你别往心里去，不要因为我影响了你的心情。”裕琛摆了摆手，捡起脚边的一块比篮球大的石膏，转身扔向墙面，见到它因为撞击而粉碎时，感觉心里也松快了一些，回过身来对周礼诺笑着说，“我的问题，我会自己想办法解决。”

“但是我可以试着帮你谈谈延长合约期限，给你更多的时间去想想自己想做什么。”周礼诺走向他，见到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躲了躲，知道他此刻的气场正在排斥周边的挤压，便停在原地不动了，“那你先一个人静一静，我回去了，如果你想起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了，随时找我。”说罢，她果断地转身离去。

“周礼诺！”裕琛叫住她，对着她的背影恳切地说，“现在我只有你了，无论如何，别离开我。”

周礼诺转过身来，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眼神里难得流露出担心的意思来，如果裕琛开口要她留下，她会的，但是他却转过身去，面朝着墙说，“你回去吧。”

等周礼诺消失在门后，裕琛提起自己用来分敲石料的锤子，将地面上还有生物外形的废料一一砸得粉碎，最后整个室内只剩下一层青白色的积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