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赵怀玉如约而来,带着十余部医书:“我遍寻全城,找到了这些尚可一观的书,姑娘暂且看着,我日后也继续留意,若又寻到好的,下次再赠与姑娘。”
凤仙道谢,问他花费多少,取出自己积蓄的银钱,要付给赵怀玉。赵怀玉忙推辞:“书是送给姑娘的,姑娘愿意看,于我已是莫大荣幸。姑娘若有积蓄,请供向令慈尽孝之用,不必再给我了。”
凤仙坚持将银钱推给他:“公子若肯收,便是行善积德,代为购书襄助我母女;若不收,外人若得知,便会说我们私相授受。想来公子也不会愿意看到我们彼此名节有损。”
赵怀玉见她言重至此,这才收下购书钱。见凤仙如此深知礼义,心下愈发敬佩,不由流露思慕之情,问凤仙凌焘可曾将她许配于人。凤仙脸一红,摇了摇头。
赵怀玉顿时放下心来,郑重道:”春闱在即,怀玉必将全力以赴。若金榜题名,且姑娘愿意,怀玉必会备齐礼数,请媒妁前来向姑娘提亲。“
凤仙螓首微垂,半晌才轻声道:“终身大事,自然要待父母做主。”
赵怀玉只当她允了,喜不自禁。凤仙但觉脸上火辣辣地,也不敢久留,当即告辞。赵怀玉送她到离家百余丈处,在凤仙再三要求下才止步不前,朝凤仙深深一揖作别。凤仙亦向他裣衽还礼,道:“凤仙预祝赵公子蟾宫折桂。”
在母亲要求下,凤仙开始每日前往大宅,定省父亲。到了春暖花开之时,凌焘的心情似乎也随气候转好,待凤仙也变得颇和善,常留她在宅中与其余妹妹闲聊玩耍。
凌宅大姑娘是庶出,已出嫁。三、四、五姑娘均为朱五娘子所生,三姑娘至今音讯全无,四姑娘十六岁,五姑娘十五岁,在朱五娘子要求下与凤仙相处最多,其余六、七、八姑娘分别是不同的娘子所生,年纪尚幼,与凤仙也不大亲近。
一日晨,凤仙定省父亲后,应朱五娘子之邀来到大宅后花园与妹妹们赏花。园中桃花、李花、海棠,乃至几丛争春的芍药都开了,姹紫嫣红,处处满盈盎然春意。几位妹妹嬉闹着要摘花来斗花草,园中各种花都被她们摘了一些,最后四姑娘一指墙外一枝探入园中的杏花,道:“只差杏花了,我们园中没有,谁去把墙头的剪几枝过来?”
此刻园中皆为女眷,她们看了看那不低的枝头,目光纷纷落在凤仙身上,最后五姑娘笑道:“二姐姐,我们之中就你最高,可否去帮我们剪一些杏花来?”
凤仙也不推却,走到杏花枝下暗度其高度,回首道:“我也够不着。去搬个园丁用的花梯给我。”
四姑娘让自己身后的婢女去搬花梯。两个婢女将花梯搬来置于墙边,又递给凤仙花剪,然后迅速退去,像是生怕凤仙让她们爬上去摘花。
凤仙这才想到,对这些大宅女眷来说,爬上墙头去摘花是多么有失身份的事,连婢女都不屑做。她回顾众妹妹,见她们果然有人窃笑,有人冷眼旁观,一副准备看戏的样子。
凤仙虽感不悦,但花剪在手,暂时也懒得想那么多了,径直上了花梯,开始剪杏花枝。剪下后递给前来接应的婢女,众妹妹又雀跃起来,连声道:“我也要我也要!二姐姐再剪一些给我。”
凤仙很快把墙头花枝剪完,姑娘们还不满意,催促她继续剪,凤仙再顾墙外杏花,那里倒是红红白白地开满一路,约有上百株,但带花朵蓓蕾的都离墙颇有距离,眼见是够不着了。凤仙面露难色,还在想是否就此罢手沿花梯而下,忽闻墙外有马蹄声响起,凤仙循声望去,透过那如霞光掩映、轻云朵朵的杏花海,见一白衣少年骑着一匹毛色光艳的枣红马,正引鞚策马款款而来。
他头戴乌黑软纱唐巾,白衣胜雪,而衣缘殷红中带有一抹紫意,正与杏花花萼相若,行走于这香雪海中,颇类神仙之姿。
来到墙边,他迎着凤仙身后的日头仰首勒马,目光半晗,掠向她手中的花剪,然后向她露出悠然笑意,伸出右手,示意她把花剪给他。
凤仙如中蛊般,默默地盯着他,无言以对,只依照他指示把花剪递给了他。
他握着花剪,纵鞍引马,信步到旁边花树下,间或扬手,不消多时,便轻松闲适地剪下了许多杏花枝。然后回到凤仙所处的墙边,向她递上花枝,还了花剪,目示自己所乘高头大马,笑道:“我这步云梯比你那花梯如何?”
凤仙不答,赧然接过花枝,轻声道:“多谢公子。”
那少年略略颔首,笑而不语,策马后退。阳光拂上他未被苦难磨折过的俊秀脸庞,使他周身若蕴光华,在凤仙此日晦暗心境中兀自璀璨着。凤仙恍惚地想,传说中的东君,也不过如此吧。
凤仙长久地立于花梯上,目送他渐渐远去。很想知道他是谁,却又不敢相问。而这时有位满头华发、仙风道骨的道士骑着毛驴从南边来,趋近那少年,展臂指南,朗声笑道:“二大王,这边请。荆南府已在南边正门恭候,请大王随我去吧。”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