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廷雅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
床单雪白,身上盖着轻薄的被子,她花了几秒才回忆起晕倒前发生了什么。陈少峰就坐在旁边,见她醒了也不说话,墙上的钟哒哒地走着,现在是凌晨五点,天光大亮前最后一段时间。
孙廷雅终于问:“我怎么了?”
“你晕倒了,我带你来了医院。”
她当然知道这是医院。她想知道的是,自己为什么会晕倒。
这个问题还没说出口,却忽然觉得胃里一阵恶心,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陈少峰伸手轻拍她的背,孙廷雅只觉得越来越难受,从未有过的感觉,茫然不解间,一个怀疑猛地闪过脑海。
她身子僵住。
陈少峰拍背的动作缓缓停下,手轻柔落在她肩头,“医生说,你的情绪太不稳定,对孩子不好。以后别这样了。”
她怔怔抬头。
震惊太大,孙廷雅几乎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她一直有做措施,原以为不会出问题,可事实却是,她已经怀孕八周,昨晚之所以腹痛晕倒,不过是受刺激太深。
护士知道她醒了,进来做了简单的检查,说:“还好,小朋友很健康,别担心。不过现在刚两个月,胎儿还不够稳定,要多注意一点。尤其是孩子爸爸,可别再让你太太像昨晚那样激动了。”
她并没认出孙廷雅,以为他们是闹矛盾的夫妻。陈少峰道了谢,回头看到孙廷雅拥着被子,躺在那里出神。
他坐回去,沉默地陪着。
好一会儿,孙廷雅说:“你走吧。”
陈少峰说:“我陪你到天亮,然后我再走。”
她不作声,仿佛是同意了,然而几分钟后,却说:“雨璇出事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求我放过你……”
陈少峰脸sè一变。
“她说,不想看着你继续陷下去,求我离开她,也离开你……”轻轻一笑,“你说她不怪我,说她从来没有恨过我,也许你是对的。但阿峰,无论她心里怎么想,这句话我永远不会忘记。我们这辈子,没可能的。”
手指紧紧攥成拳头,他握得那么用力,指甲几乎陷进皮肉里。他明白,他当然明白。从雨璇出事那天起,许多事情就注定了,永远无法改变。
孙廷雅听到他起身的声音,听到他打开了门,皮鞋踩在地板上,很轻很软,却又如同沉闷的鼓声,敲打在心头。
她一直没有动,直到他忽然顿住,轻声说:“廷雅。”
她回过头。
陈少峰站在门口,一手握着把手,与她对视。半晌忽地一笑,“还没恭喜你,要当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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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天总是亮得很早,城市一点点苏醒,街上是川流不息的车辆。孙廷雅坐在出租车上,意外地觉得有点冷,手放在了平坦的小腹上。
她到现在都觉得不真实。对于当妈妈,她虽然并不排斥,但也从没期待过。记得安琪生下皓嘉时,她在医院陪着,安琪看她逗孩子逗得开心,笑着说:“喜欢就自己生一个啊。恩,生个女儿,咱们正好结儿女亲家。”
她耸耸肩,“等什么时候,陈少峰学得像文隽那么温柔体贴,我就生。现在,免谈。”
匆匆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安琪和席文隽已经分开,她也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身边的人却早不是当初那个。
拿出手机,和沈沣的最近一次通话是五天前,自从新年过后,这是两人头回这么长时间不联系。她犹豫着想按下,却又被另一股力量阻止,迟迟没有动作。
和沈沣的争吵表面是因为孩子,但她明白,真正的问题并不出在这里。她担心不能长久,担心会步安琪后尘,所以不愿有进一步的发展。但没想到,命运给了她一个措手不及,接下来要往哪里转,一时竟茫然了。
师傅透过反光镜看到,笑问:“姑娘,要给家里人打电话吗?我看您从医院出来,病了吧?是得通知家人一下。”
北方的出租车司机都这么爱唠嗑,孙廷雅勉强一笑,“是啊,给家里人。”
“您怎么了啊?哪儿不舒服?”
“我……怀孕了。”
“怀孕?哎哟那是好事儿啊,赶紧告诉孩子爸爸,让他也开心开心!”
见她迟疑,师傅面露不解。孙廷雅说:“我不知道,应不应该说……”
她没有讲下去。以她的性格,本不习惯跟陌生人倾诉,如果不是心里实在太乱,连刚才的话都不会有。
她沉默,师傅就理解歪了,“孩子来得不合适啊……嗐,无论如何,还是得跟爸爸说一声。他应该知道。”顿了顿,“我知道现在你们年轻人都不喜欢生孩子,但既然都有了,也别冲动。也许这就是天意呢?命里注定你们有这个缘分,应该珍惜。”
“命里注定?”
“对。你和孩子,还有孩子的爸爸,这是你们的缘分。”
车窗打开一点,风guàn进来吹乱她的头发。他说到孩子爸爸,让人心情复杂的四个字。孙廷雅忽然想起昨晚,失去意识前最后一瞬。闪过她脑海的不是陈少峰,甚至不是雨璇,而是……沈沣。
她以为自己再也醒不过来,那样慌乱茫然,像是回到了贡曲那一夜,她性命垂危。她甚至想着,如果这时候出事,还不如那晚他根本不要救自己。
至少,那时的他不会为她难过。
司机还在劝着,孙廷雅握紧手机,说:“师傅,麻烦您掉头,送我去另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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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了沈沣的公司,前台小妹没认出她,公事公办地问道:“请问有预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