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个时辰不到,消息已经抵达曹臣予处。
萧定等人出宫时,早有快马通知京尹,立刻紧闭八方城门。
因为左右随从不少,萧定这一行虽然是微服出行,到底行动还是不够快捷,走到了半路,又有消息传过来,说那行商现在已经出了陈府,正往南而去。
曹臣予立刻喝令众人转向,直奔南面安定门。
萧定心急如焚之外又觉得足下虚浮,似乎是脚尖始终踏不到地面。他想反复追问曹臣予,试图从中梳理出个头绪,然而又想不清楚该从何问起。
那是不是陈则铭,他到底死没死?大白天的鬼魂也会现身?还是自己被骗了?或者其实是下面的人看错了?萧定浑浑噩噩满心煎熬,他憧憬着又惧怕片刻后的失望,他万分希望立刻赶到现场,又想要永远行走在这条路上。
想到最后,他只能等待,等待真实的到来。无论那是苦还是痛。
终于到了安定门前,耳旁吓人的嘈杂,怒骂争吵之声不绝。
萧定木木地掀起轿帘,曹臣予赶紧凑过来,低声解释,“城门突然关了,想出城的百姓们在闹呢。”
萧定片刻后才微微点头,“派人去安抚下,说等会就开。”
轿子在人声鼎沸中缓慢前移,萧定的心跳越来越强烈。
终于轿子震动一下,落地了。此刻应该是到了城门前,争吵声更加尖利刺耳。萧定却恍如不闻,愣了片刻,直到有人掀起轿帘,曹臣予探头过来,低声叫了一声,“万……老爷,那人……就在城门前!”
萧定猛地一震,死死看着他的脸,似乎要从他的表情中辨出什么端倪出来,曹臣予有些尴尬,低声道:“他背对着这边,奴才辨别不出。”
萧定轻咳了两声,似乎有很短暂的一个瞬间无法动弹,然后才扶着曹臣予的手,弯腰出了轿。
几丈外有几个人与守城官兵正争得脸红脖子粗,他们身后是排成长队的出城百姓。而他们身旁另站着一个商人模样的人,背着个青布褡裢,头顶上带着顶半旧斗笠。
在旁人都激烈愤怒的此刻,就独独这个人不去争执掺和,那顶压得低低的斗笠似乎将他和旁人隔绝在两个世界了。
萧定的身体晃了一晃,若非曹臣予扶着他,这一下他几乎就要坐倒在地。
别人认不出来,他还能认不出?
哪怕就只是个背影,他也知道他是谁!
看萧定的表情,曹臣予明白这人是错不了了,也不禁兴奋,打了个手势,身后随从会意,立刻绕到人群外,慢慢逼近目标。
百姓们虽然乐于观看和参与争吵,可对容易被牵连的危机其实都是分外敏感的,很快队伍的尾端就散了。
这种散场相互影响得非常快,队伍一路短下去。直到那几个吵得如痴如醉的人也觉出了气氛古怪,怎么越吵人越少了?那几人不禁停下嘴四顾观望,那几名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守城兵士终于能松口气。
那行商虽然一直没走,肩背处却早已经绷紧。
那几个吵嘴的百姓觉察到这场景不对,不禁往那商人身上看了几眼,彼此相觑,也都无声悄然退走。在他们看来来者不是要寻仇便是要打架,自己吵个嘴而已,真犯不着牵连进去。
倒是几名吵得唇干舌燥的守城兵士莫名其妙被人圈挡在外围,看着这么多人围着一个商人,忍不住伤了自尊,大声呼喝,“喂,光天化日之下,驻城官军在此,你们要干什么?”话还没说完,已经被人一拳揍倒。
那人还是不转身。
萧定盯着那个背影,此刻对方身边无人,一袭长袍,更显出那身躯的精健修长。
不是他是谁!
城门处历来风大,萧定被吹得手足冰冷,忍不住咳了起来,现在他一受寒,便是如此。就是拜面前这个人所赐,而此刻他分明听得到自己的声音,却还是不回头。
萧定咬牙,低声道:“……陈则铭……”
那人浑身一震,静默了半晌,终于慢慢回过身来。
隔了片刻,他取下斗笠。
萧定感觉痛楚般深深吸了口气,眼中却亮了起来。
风,从他们两人之间穿过去,卷着片片落雪般的飘絮在天空里不停地翻卷。
城门前那么多人,却始终安静得落针可闻,他们怔怔看着这两个人,不明白这种异样的沉默源自什么。
他们彼此遥遥相对,静静无言。
完
《将军令》偷偷写文 v番外v
番外 独孤篇上
独孤航看到杨如钦拎着酒菜入门的时候,并没想到日后两个人会走到那一步。
独孤航自幼是个孤儿,他出生后就已经父母双亡,是村子里一个瞎眼老头收留了他。在他八岁的时候,那瞎眼老翁死了,老翁在村子里也没有其他亲戚,于是没有人愿意收留他。那村子的人都穷,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口。谁也不愿意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孩子,让自己的家人受罪。
独孤航清理好自己的包裹后实际上那里面包的不过是一只缺了口的大碗,而且很快就在路上打碎了独自上路开始了他那漫长的流浪生涯。
成年后的独孤航其实并不记得当年流浪经历过的事情,他似乎刻意把那些岁月遗忘了。但他记得自己遇到陈则铭时的情景,包括前因后果他都记得异常清楚。
那是那段流浪生涯在他记忆中留下的唯一完整的段落。
算起来那应该是他流浪两年之后的事情。
那时候的独孤航过得浑浑噩噩,每一天睁开眼后要面对的情况都是一样的找吃的或者继续找吃的这是他唯一能做也是必须做的事情。所以两年这个时间说到底是不怎么确切的,在那种生活中他不可能有那么清晰的时间观念。独孤航只是记得在遇到陈则铭之前,自己似乎是独自过了两个冬天从而得出了两年这个数字。
独孤航最怕过的就是冬天,那时候他在一个废弃的土地庙里栖身,到了冬天,土地庙满是窟窿的墙垛便挡不住那些似乎带着刀的寒气了,狂风肆无忌惮地往里头灌,似乎不吹垮那堵黄土墙就誓不罢休。
这种情况下独孤航很自然地燃了火堆。每个冬天他冷得受不了,便会去附近的山头拾些柴,以便夜里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