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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囡囡被抓到的时候,她正躲在韩烨的书房偷晋候大人送给韩烨的灵山老人参。

韩烨怒火万丈,扭着大女儿的手腕将她狠狠掼在地上!

老人参从囡囡的袖口滑落,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宋依颜抹着眼泪,挽在韩烨身边,雪芍抱着雪团的屍体,哭的不能自抑。

“你这孽子!这雪团是你妹妹最心爱的猫,温驯柔顺,你妹妹这会儿正在发烧!你不但不为茗儿祈祷忧心,还杀了雪团!等茗儿醒来,还不知道会伤心成什麽样子!你怎麽这麽不懂事!小小年纪,心思这般下作!”

韩烨气得浑身发抖,抽出书桌後面的藤条不由分说一脚踢在韩囡囡的肚子上,藤条如同寒夜里面闪光的毒蛇劈在小女孩柔嫩的手臂和背上,将她原先被猫抓出的血口撕得更开。

囡囡扬起黑黑的眼睛,还没凑过身去就被一道鞭影逼得缩回小脑袋。她抬起大大的眼睛,不顾青紫的鞭痕,不顾韩烨狰狞的表情,乞求的扯扯韩烨的衣袍,声音细细弱弱,带着哭泣,“爹爹……爹爹……”

大雨乌云,遮住了夜晚不见一点星光。

宋依颜抹着眼泪抚着雪团哭泣。

“你知不知道这老参有多珍贵?里赐给了晋候大人两,他老人家送来一……这东西是要在救命的时候用的!是要留给你祖父祖母用的!你竟然胆大包天来偷!”

“爹爹……”囡囡膝行几步,勉强自己站起来,小小的手掌伸过去,上面一道一道暴虐的痕迹,她看着高大俊朗的爹爹,不顾自己的狼狈,紧紧抱住父亲残忍的手腕,“爹爹,娘怀着弟弟妹妹,这几天身子不舒服极了,娘就快生了,囡囡只是想要掰一点人参给娘含含……”

“胡说!我怎麽看着夫人神好得很,哪里有不舒服?大小姐,你找藉口脱罪也就罢了,怎麽竟然拉着夫人垫背呢?夫人听到你这话,还不气坏了身子?”雪芍在一旁尖声刺到。

囡囡摇头,并不理睬她,一手伸过来,揪住韩烨衣袍的下摆,扬起雪白的小脸,“你知道的,爹你知道娘的,”她一字一句慢慢说,坚定的,泪水烫伤了韩烨衣袍的华贵丝线,“娘她从来什麽都不说,什麽事情都自己忍着,爹,娘真的身体很不好……”

娘亲,什麽苦什麽难都是自己咽,她和曾说过什麽呢,和曾说过什麽呢?

韩烨一愣,月光透过书房的窗,照着大女儿哭泣的小脸。

囡囡倔强的抿着小嘴,挣扎几下扶着桌子站起来,对他拜了又拜,这个孩子虽然受了他一顿家法,倒毕竟是因为一片孝心……

囡囡的小脸白的好像耀州烧出来的上等甜白釉,素犹积雪,一双眸子睁开来,那样完全的坚强和乾净────这双眼睛,多麽像翠秀。

翠秀曾经多麽爱笑啊!她总是跟在他的身後,跌跌撞撞的奔跑,笑声好像风筝一样飞扬,天空都快要被她笑的湛蓝。

她多麽勇敢多麽坚强,即使战火连天的时分也能一力坚持,送他前去沙场。

心中猛然一痛,某种模模糊糊的惶恐感袭上心头,压下了高涨的怒火,韩烨忍不住伸出手去,放在囡囡头顶。

一个婆子却在这时慌慌张张的掀帘子叫道────“老爷!二小姐醒了,哭着闹着要找雪团呢!”她的目光在触及到雪芍怀里气绝的猫咪时戛然而止。

愧疚和惶恐感如同潮水一般褪去,怒火以更高几倍的阵势扑来,韩烨一脚踢开韩囡囡,抽回滚落的老参,抬腿就走!

“你给我跪在这里!来人!三天不许送干食来!看她什麽时候想明白了,什麽时候去跟茗儿道歉!”

没有星光的夜晚,那麽黑,那麽暗,雨水落下的声音似有什麽东西在持续碎裂。

囡囡跪着去夺那老参,几乎是同时,又一个小厮大步跑来尖利叫喊────“老爷!二夫人!不好了!二夫人在途州的外祖家遭山贼袭击,一家老小都、都没了────”

宋依颜惊呼一声,身子一软,整个人昏死过去。

韩烨连忙打横抱起她,大步向她的梅花小筑走去,一路跟着丫头婆子无数。

听闻囡囡被打,翠秀急的扶着丫头的手冒雨来寻,哪知道才走出院门,就一个踉跄,下体血涌如注。

囡囡默然站在母亲的院子外,看到灯火通明的院子里,来来回回的婆子和热水,以及低低交谈声响。

大夫擦着手上的血迹,一面摇头一面对等在屋檐下的韩老太太摇头────“老夫人,夫人怕是不行了,前一次生产的时候亏损太过厉害,这几年又没能补起来,临产的这几天本来应该好好静养不能受任何惊扰,却不知道夫人出於什麽原因,一连几天都惊悸难眠,这下子体力更是跟不上,这一次,救不回来了,唉……”

韩老太太泣不成声,死死拧住老大夫的手,仿佛抓着一救命稻草,颤颤巍巍的抖着老腿跪在地上,泪纵横了老脸。

冷风啊,夹着凄厉的雨,雷声劈碎了夜空,呼索索的呼啸,一阵阵瓢泼透骨。

囡囡艰难的挪动腿脚,雨水浇在身上,浸透了新鲜透血的鞭伤,她踮起脚尖,透过那摇摇坠坠的烛火,看到满室红艳,血腥气透过来,温度一点点冷下去,仿佛整个房子的生命都在颓败。

“小姐!小姐!你要去哪里!”身後丫头的呼喊声在雨里模糊,囡囡扭头就跑!

冷气顺着气管直直透下去,刺得身体遍寒,她不管不顾的在雨中奔跑,越跑越快,越跑越拼命!

爹爹……

小嘴张开,她无声的喊,雨水倒灌,她只是发力奔跑!

爹爹!你知不知道,风这样冷,雨那样大,娘亲有多冷多痛?

爹爹!娘亲的痛只有你能抚慰,我可以陪她解闷,逗她开心,可是可是,娘的心底,你才是那个唯一!

爹爹!听娘说,你们曾经那麽美好,满地山花烂漫,你们曾经两小无猜!

爹爹!我睡在娘亲身边,听她午夜梦回,念得都是你的名字!

爹爹!爹爹!

身边重重树影黑,一颗颗飞快掠过身边,巨大的叶子上落着鞭子一般密集的雨水声,月下伸着鬼爪一般荒白的树枝,那样寂寥。

囡囡步子越来越快,远远看到宋依颜所住的梅花小筑里燃着温暖灯火,囡囡淌过泥水飞扑过去,疯了一般击打着梅花小筑坚实的门扉!

“爹爹!爹爹!娘快要不行了!快去看看娘啊!爹爹!”

数十盏灯火被雨水浇熄了,黄豆一般的火苗沉在雨夜里面,梅花小筑的院子大,那一弯温暖灯火却仿佛一只恶毒的眼睛,嵌在猛兽的额头,从高处沉默而高傲的俯视她!

“爹爹!爹爹!爹爹!出来啊!爹爹!”

四面黑漆漆的,风刮的太大,将她的身体吹得歪歪斜斜,暴雨哗哗,直直从天际俯冲,倾注在小小的身上,一下一下重的如同鞭笞,火舌卷过伤口之处有灼烈的燥热和痛楚,细弱的哭喊在风雨里面寂灭成一线,无论如何都穿不透狂风大雨的呼啸,穿不进那温暖的梅花小筑。

“囡囡,娘不过是想做个寻常女子,鲜知世事,出父家,进夫家,这一辈子不要荣华富贵,只要和少年执手的青梅竹马好好过一辈子,好好对他。不偏颇矛盾,不低微脆弱,不向世间盲目索取,亦不事事推敲,不需心机,简简单单。”————这是娘说过的。

爹爹,这样的娘,比不上别人一身所谓与世无争的的气质和美貌容颜麽?

爹爹,这样的妻,抵不过别人不需流一滴血,不费一丝力气的善良麽?

“爹爹!这是最後一面了啊!爹爹,你去看娘最後一眼啊!”囡囡口剧烈喘息,撕裂般痛楚她不停拍着大雨冲刷的大门。

梅花小筑的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一盏昏暗角灯和雪芍尖锐的下巴,细长的眼。

“大小姐,你别在这大呼小叫,二夫人的外祖家横遭劫难,二夫人现在昏迷不醒,老爷说了,不管发生什麽事情,都不会离开二夫人。”

雪芍撑着伞俯视囡囡在雨中落水小狗一样狼狈的模样,侧面在昏黄灯火下有种尖酸刻薄的弧度。

冰冷雨水迎面浇下,囡囡狠狠掰开门缝,不顾雪芍的惊叫就要往里挤!

“你……”雪芍惊叫一声,立刻撕开囡囡掰在门上的小指头,将十岁的小姑娘掀开!“走开!老爷不会出来的,别在这里打搅二夫人休息!”

“爹爹!爹爹!让我去找爹爹……”冰冷的雨水激荡,混着血紧紧贴裹在全身,小女孩发出野兽一样的嘶吼,疯狂的撞击门扉,却依然敌不过大人的力气,那扇厚重的梅花门,终究是在她面前吱吱呀呀的合严。

“大小姐!”

追在她身後的丫头星儿哭着跪下,在泥水中将女孩小小的颤抖的身体搂入怀中,泣不成声,“小姐……小姐……与其在这里喊老爷,小姐不如快回去看看夫人吧……也许,是最後一眼了……”

那哭声这样嘶哑,仿佛一把犀利的刀,绞的她血模糊苦不能言。

囡囡从泥水中爬起来,倒退两步,看着那扇仅仅闭合的大门。星儿将她搂紧,却挡不住瓢泼的大雨,冷水不停浇着,烧热的脑子反而渐渐死灰。

囡囡跑掉了鞋,她扶着星儿的手站起来,赤足一步步踏在石砖地上,路上散着被疾风暴雨卷落的枯枝残叶和碎裂瓦片,片片嵌入她柔嫩的脚底,流水中混着丝丝缕缕的鲜血。

风贴着地面如同刀锋席卷而来,竟然比寒冬朔月更冷。

******

来到翠秀的房间,囡囡的脑袋重得像被压了千钧巨石般,沉得抬不起来,她失魂落魄的走向母亲的床前,看到母亲苍白的面容带着平静和婉的柔润微笑。

她笑的那麽安详,那麽慈祥。

雨水顺着发梢掉落,囡囡就那样带着一身湿冷气息跪坐下去,紧紧握着母亲的手,她的手那样冷,那样软。

母亲身侧,甜甜睡着卜出生的妹妹,她稚嫩的闭着眼睛,不明世事。

云散月开,留下一道浅浅的白。

“囡囡。”气若游丝的吐息轻轻逸出,翠秀揽过女儿的头,轻轻的,心疼的梳理着她湿冷的发,一线黄光在床褥上游荡,翠秀下体的鲜血几乎无法抑制,就那样顺着木头床脚四散溢开。

“我的囡囡,”翠秀又喃喃了一边,指头在女儿颊边一划,就仿佛是当初女儿初初降生时一般柔软而小心,仿佛害怕弄坏了她。

鼻头酸楚,囡囡努力将眼睛中的泪滴眨回去,然後从口出一朵被妥帖护好的,乾净而芬芳的杜鹃花,轻轻为母亲梳发簪花。

“娘亲,这花是爹爹让囡囡拿来的。”囡囡微笑着弯起双眼,心底越是抽痛,头脑反而越是冷静,她尽力让自己笑的轻松,笑的开怀,“娘亲,你再等一会儿,爹爹已经在赶来看你了。”

翠秀微笑,捧着女儿的脸。

囡囡在说谎,她知道,囡囡也知道。

她等不到了,这样短的距离,只怕他的夫君依然陷身在梅花小筑里,他温暖的怀抱里纠缠着哭泣的宋依颜,即使遥遥数步远的院落,他也不肯给她这最後的一时半刻。

“囡囡,这是妹妹,这是……”翠秀咳了两声,将囡囡的手拿过来,抚上小女儿的包裹,“囡囡,娘亲对不起你,怕是等不到你爹爹来了……但是,娘留了小玉儿给你……她会陪着你……会陪着你……”

小小的婴儿仿佛预感到母亲的危机,睁开眼,一行默默的清泪,闪烁在黑曜石般的眼底。

“囡囡……你的子烈如火,娘不求别的,只求你们两个能一辈子平平安安,嫁、嫁一个有情郎,此生,此生,再也没有如此辛苦……”

翠秀紧紧盯着女儿,不肯须臾挪开目光。

她看的心疼而悲悯,一遍又一遍,怎麽都不够,专注的,酸楚的。

她知道永生永世也再不能看到,似乎要把女儿的模样牢牢刻在双眸之中。

灯光似不经意的年生轮转,暗暗的光景绵长,她多麽希望,能再看女儿多一刻,再多一刻。

烛火啪的一声熄灭,发出惊心动魄的响动。

滴泪缓缓滑落,如同一颗心碎的琥珀,永远停留在翠秀的面颊。

囡囡脸上温柔抚的手指终於垂下去,而那朵红如血的杜鹃花滑过翠秀的发丝,然後毫无生气的掉落在地上。

有多少请在记忆里斑驳,那花多麽美,多麽红,多麽无情。

囡囡抱起妹妹,跪在地上,对着永远沉睡的母亲深深折腰。

她的姿态仿佛一只鹤,带着凛然的骄傲和深深的痛。

怀里的婴儿依靠着姊姊的体温,甜蜜的闭上眼睛。

远远似乎有鸦声传来,在渐渐淅沥的雨声中亦清晰可闻。

*********

满院子挂起白纱,小小的女孩子黑发如丝,在白衣的衬托下,越发墨一样的纯净而静默。

韩老太太受不了儿媳骤逝的打击,在韩玉儿出生的同一晚撒手人寰。

满庭哀歌,宋依颜面白如雪,伴在韩烨身边打理都司府事务,囡囡抱着妹妹跪在母亲牌位前,模模糊糊间,听到父亲疲惫而有力的声音小声提起────是不是应该将宋依颜扶正……

韩老爷子勃然大怒,弯腰咳出了血,“孽障!你娘才没,翠秀才没,你就急着将她扶正?滚!”

老爷子拐杖指着宋依颜哀哀低泣的身子,满目通红,寒风飒飒,“只要我老爷子活着一天,翠秀就永远是我的儿媳妇!”

雪芍站在宋依颜旁尖声斜里刺过来一句,“韩爷想要扶正宋夫人,老爷子管的倒宽。我还没见过谁家公公这麽关心儿媳妇呢!”说罢一脸鄙夷。

“你……”韩老爷子气的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浊花着老眼将拐杖重重一顿,“好,韩烨,你要是想要我老头子的命,就尽管将这贱人扶正!”

宋依颜转身将脑袋埋入韩烨怀中哭泣,韩烨安抚的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抚,“罢了,爹正在气头上,这件事情慢慢来,日後我定会娶你做正室夫人,这几年,你就先委屈些,无论在府里还是外面,你的一切行头都按正室的规格来……”

这一年的春色,和冬日一样凄冷,让人不寒而栗。

满府的雪白中,小小的女孩子抱着妹妹,凝然孤立,看着梅花小筑里喜气洋洋,宋依颜穿上了正室的大红色,带正了凤头钗,步步生莲,羞怯柔美。

她从那一片雪白中走出,一身正红好像母亲去世的那一夜发间簪着的杜鹃花。

“玉儿,姐姐只有你了。”她轻轻呢喃,将脸蛋贴在妹妹柔嫩的小脸上。

孩子格格的笑着,身体那麽暖和,是她此生余下的唯一的温暖。

只是这温暖,依旧短暂。

☆、玉碎上

江南柳,塞外雪,具是这世间,最美妙的风景。

然而对於韩囡囡而言,这世上的最美好,是那旭阳垂柳下,一方石桌茶烟嫋嫋,树下的藤椅里面坐着的玉儿。

********

娘亲身体孱弱,玉儿天生不足,她的衣服穿在身上总是有些宽大,在风里总是有点忽闪,仿佛迎风而去的蝴蝶。

姐姐。

小小的孩子缩在衣裙中,素白的脸澄澈的透明,皮肤薄透的瓷胎一样,几乎能看到细细流动的血管。

玉儿喜欢坐在柳树风下等待她,小小的身上总是带着淡淡药味,纤薄的脊梁在背上鼓起一道小小的玉色弧线,靠过来的时候,带着苍山大雪的清润气息。

姐姐,姐姐,姐姐。

玉儿伸出细弱到一折就断的小手,将她的衣角拉拉,声音柔嫩着喊着她的名字,囡囡心口就有丝丝暖流滑过。

囡囡每日最大的享受就是坐在妹妹的脚边,听玉儿小手折下春初的柳叶,卷成一只笛子,小嘴翕动,吹奏一曲旭阳的小调。

囡囡总是觉得,相比於她这个长姐,玉儿反而更有姐姐的气质。

玉儿身体不好,总是气息绵绵的靠在柔软大椅子上,那双黑曜石一样的眸子望过来,目光温和而纯白,清明似霜雪。

玉儿那麽美好,那麽乖。

玉儿常常需要喝药,不管那些药有多麽苦,多麽涩,她总是很乖很乖的,张开嘴,将囡囡递过来的勺子中黑乎乎的体慢慢饮下。

囡囡看着妹妹吞咽的样子,总是不免酸楚,将她小猫一样的身子揽在怀里,“玉儿乖,你的身体一定会好的,等你好了,姐姐就带你去骑马、抓蛐蛐、沿着京城曲江玩花灯,好不好?”

她心爱的玉儿啊,长年累月的卧在病榻上,难得看一看世间繁华,难得玩一玩小孩子们踢天弄井的把戏,她总是那样坐着或是躺着,静的似乎要融化在风里。

“好,”玉儿微微笑着,柔顺的依靠在姐姐怀里,“好,玉儿一定会好的,姐姐,玉儿每天都觉得自己身体越来越好了。”

这样懂事的孩子啊!囡囡手臂缩紧,将妹妹抱得更紧,整颗心都在发疼。

小小的玉儿,是她的魂,她唯一的支撑,她的所有。

******

玉儿不足五岁,身体虚弱,更得了韩老太爷十二万分的疼爱。

就连韩烨也十分喜爱小女儿,原因无他,韩家小玉,初初四岁,在别人家的女儿还握着狼毫练习一笔一划的时候,就已经出口成章,才冠京华。

在她只有四岁的时候,晋候举办家宴贺寿,韩烨不但带了宋依颜和韩茗儿去,更带上了韩囡囡和韩玉儿。

那天天气很好,天蓝得象一面镜子,韩玉儿被细心包裹着一身锦缎棉袍,细密柔软的黑发泉水一样铺开,仰着脸,活泼阳光下,致的脸上漾着近乎透明的一层薄薄嫩粉,美丽得几乎不像是这俗世该有的。

大家几乎是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孩子,她坐在那里,手掌规矩的放在膝盖上,没有一丁点高门贵女的矜持,一身纯洁。

真的,好乾净。

乾净的好像天池上缓缓生长的雪,就连凑近她,都好像能闻到雨後天晴的清爽味道。

大人们酒酣耳热的时候,晋候的下人托盘递来了一卷小小的吉祥签,红纸上题写了几句祝福小楷,晋候突然兴致大发。

“来来来,这是咱们北周第一才子谢云为老夫写的吉祥签,按照北周惯例,老夫应当将这红签扔向天去,才显得吉祥!”

北周人崇尚太阳,吉祥签就是要拼命向天际扔去,扔的越远,回来的福气就越大。

“你们谁能将它扔的最远?我就好好嘉奖!”老晋候把酒微笑,目光在席间的小字辈们扫了一圈,挡住桌上其他跃跃欲试的人们,“这等有趣的事情不如拿来考一考孩子们,看看谁能将吉祥签扔的最远?”

第一个孩子跑出来,拿出那个吉祥签使劲儿向天空扔去。

可惜那吉祥签只是一只小纸卷,轻飘飘的,稍微打了个旋就掉下来,即使那个孩子使足了吃的力气,签纸也没有多远就掉下地,晋候微微摇头。

韩茗儿立刻从座位上滑下来,取了一丝线,将那签纸绑在一块石头上,然後使劲一扔!

签纸高高飞出手去,扬上杨树的高度,划了一个弧线後掉落在地。

大家纷纷鼓掌,“好!韩家小姐小小年纪能想到这个法子,这下扔的够高够远!”

韩茗儿羞涩一笑,秀美小脸上带着浅浅笑意,她对晋候微微福身,宋依颜挽着韩烨的手相视一笑。

“祖父,让孙儿试试!”就在宾客们以为韩茗儿夺魁时,席间站出来一个虎头虎脑的壮男孩,却是晋候的嫡外孙。

那男孩一脸傲气肆意,从身侧取出一把儿童用的弓箭,将那吉祥签绑在肩头,弯弓向天,只见带着红签的箭矢流电一般直冲天空!

在座的大人们纷纷惊喜鼓掌,许久之後那支箭才掉落回来,男孩子得意洋洋的捡回来举过头献给祖父。

晋候赞许的拂过一把长须,伸手取出箭矢上的红签,笑道,“如此说来,还是吾外孙赢了?”

他的眸子掠过酒席,突然定在韩玉儿的身上,只见那小姑娘才满四岁,却自有一股高华的秀致风姿,她坐在那里,闲庭花落,宠辱不惊。

“你来试一试。”晋候的指头点向韩玉儿。

宋依颜面色苍白,正要起身,却被韩烨按住,他无所谓的笑一笑,“罢了,让孩子们去玩罢。”

韩玉儿慢慢滑下椅子,由晋候手中接过那只小小的红签,然後跑去外亭。

众人正在咂舌,就见她不慌不忙的提了一个鸟笼来。

小小的孩子蹲在地上,将那只吉祥签系在小鸟儿的腿上,然後她举高手臂,张开手指。

鸟儿发出一声清啼,带着吉祥签振翅远去,在天际缩小成一个目不可见的小点,然後余留林风徐徐,那只红签,被它远远带走。

众人大声鼓掌,晋候啧啧称奇,爱不释手的将韩玉儿的头顶了又,连声称赞────四岁小女,竟然比一众十四五的小儿姑娘们更有灵气!

韩烨也含笑看着小女儿,宋依颜手指微微发抖,紧紧咬唇,将颤抖的韩茗儿笼在怀里,美眸委屈的泪眼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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