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了,甩开他的手,哆哆嗦嗦地骂道:“混蛋,你就这么半死不活躺着算怎么回事?你以为你挨这枪是为我?那是你该的,你就是一个混蛋,你别想用这么拙劣的伎俩让我原谅你,没门!就因为你躺这我就该对你好?我就该觉得欠你的?你做的,你对我做的,你打我,把我弄进医院,我都记得呢,全都记得,全部都记得!就这样我就得原谅你,没那么便宜……”
他不顾一切地骂,却忍不住呜咽出声,霍斯予挣扎着半坐起来,拉住他的手不放,手足无措地安慰:“是,我是混蛋,不原谅就不原谅,我这都是自己该的,啊,乖,没事,真没事……”
周子璋单手掩面,呜咽说:“没那么便宜……”
“是,是,甭便宜我。”霍斯予抖着手,牵着导管,摸上他的头发,喘着气说:“靠,你好歹头低点,我想碰都碰不着。”
周子璋莫名其妙地低了头,顺着他,一下一下摸自己的头发,一边呜咽一边说:“你他妈赶紧给我好了,我不想欠你人情。”
“没欠。”霍斯予笑呵呵地弱声说:“我都是上赶着为人民服务……”
“看完这次没下回了,我不会再来了。”
“成,那我早点好,早点出去,我找你。”
周子璋擦了眼泪,怒道:“我说了,不想再跟你有瓜葛,我们分开了。”
霍斯予笑了,喘着说:“嗯嗯,说得对,咱们没瓜葛,点头之交,点头之交偶尔见见也没,没违法,没违治安管理条例……”
“点头之交也没有。”周子璋转头说:“我看也看过了,你自己保重。”
霍斯予见他脸色微红,知道他脸皮薄,在为刚刚的失态找台阶,忙呻吟一声,说:“好难受……”
周子璋一愣,随即紧张地说:“我,我去找医生。”
“等等,”霍斯予弱声说:“你,乖乖坐着,别拿话噎我,就好了。”
周子璋狐疑地看着他,但终究觉得自己不该跟一个重病患发脾气,坐了下来,想了想,说:“刚刚,对不起。还有,童童的事谢谢你。”
第 68 章
“刚刚,对不起。还有,童童的事谢谢你。”
这在以前,他们关系最僵的时候,几乎不能想象。
霍斯予听到这句话,这瞬间,居然莫名其妙地觉得这间蓝白相间的病房光线一亮,手指上夹着的导管,身体与检测仪器相连着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电线,突然之间都变得没那么可恶,他甚至觉得,这医院还真他妈不错,气场好,人呆着,精神特别爽快,腿上的枪伤没那么疼了,胳膊好像也有力气了,最重要的是,心脏怎么跳得这么有力这么欢实,眼前这个人,怎么就这么合自己的心意,这么能令自己高兴?
就是这么简单一句话,就能让你飘上天,让你觉着为他豁出去命都没关系,再来一次,就算明知还得挨一枪,可你还是不会犹豫,因为你觉得值,别人怎么想怎么说都他妈是屁话,自己觉得值,那就是甘之如饴,那就是心甘情愿。
霍斯予还记得刚刚开始的时候,他挺瞧不上周子璋的性格,霍家教育从来男人就该有男人样,铮铮铁骨,刚性顽强。他从没接触过这类斯文到骨子里的男人,以德报怨,宽宥待人,这在霍斯予观念中并不算高尚的品德,只能算傻子窝囊废,但在今天,他忽然无比感激周子璋有这样的性格,这样宽和的心态,所以,他在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后,对方没有加倍报复回来,就算他对自己还是没什么好脸色,可是,那浸润进血脉中的善良让他无法忽略自己做过的“好事”,如果那真的算好事的话。所以,周子璋在矛盾,他在挣扎,他生气,也许是气自己竟然不能投入地恨一个人,竟然对敌人心存恻隐。
但在另一方面,霍斯予却清楚地看到,就算在经历那么多之后,周子璋还是能记住好的一面,还是愿意相信,人有好的一面。
霍斯予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了解周子璋,了解这个男人刚刚的失态,他在失态下面,激流暗涌一样的矛盾,他看着自己,复杂而不知所措的感觉。霍斯予扪心自问,自己若易地而处,绝对不是这样一个场面,绝对没有坐在敌人病床前,真的是来探视,真的是夹杂着关心和不安。他想,如果换成他,现在定然趾高气昂,除非是为了进一步打击对方,让人快点踏进棺材,否则他绝不会浪费一丁点同情心。
但是现在,他却觉得,有同情心这种玩意,还真不赖,岂止不赖,简直,难能可贵。
你做不到的事,你周围一帮虎视眈眈的强人都做不到的事,可周子璋做到了,他这么一个平凡,甚至你可以称之为蔫蔫乎乎的男人,他做到强势的上位者永远也做不到的事,霍斯予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此刻奄奄一息,求他原谅,没准,这个男人真的会宽恕。
痛恨一个人很简单,但宽恕一个伤害自己的人,那就难了。
平生第一次,活土匪一样的霍斯予,心里酸胀难耐,他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动,他想起当年在英国留学时,每礼拜都要被迫在学校小教堂里听牧师宣扬上帝是爱,宽恕是人之美德之类的陈腔滥调,却原来,那些话不全是胡扯,原来,当事情发生在你头上的时候,你还是会庆幸,会感动。
霍斯予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如此着迷这个男人,不仅仅因为他的脸,不仅仅因为他身体干起来很爽,更加不是因为他好听话容易摆布,其实还因为,周子璋确实具备了自己没有的东西,也许,潜意识里,自己也渴望着。
但那些东西,这辈子自己反正是做不到了,那么,拥有一个这样的人,就如弥补灵魂深处的缺失一样,保护他,让他永远保持这些东西,不再有那些龌龊的事和人环绕着,每天过得高兴,当然,还要教他更率性地笑和哭,就这样吧。
爱上他,就这样吧,一直爱下去,过个几十年,让这个叫周子璋的男人,还是这么傻,还是能有这种小天真,多好。
霍斯予死乞白赖,耍尽活宝,充分利用了周子璋的不忍心,终于在搬出特护病房的那天,又成功地游说周子璋过来探视。他在心里想的事情很多,住院期间也没闲下,在病床上遥控着一干手下,把该办的事弄得七七八八。这天,在等着周子璋来的时候,他闲着没事躺床上筹划着,等周子璋回他身边时要重新换套房子,买在风景好的地方,按那种温馨的格调布置一番,跟周子璋一块把他们自己的窝搭建起来。
正想得高兴,忽然听到门上一阵轻微的剥啄,抬头一看,周子璋已经来了。
霍斯予笑了,敏锐地观察到周子璋脸色不是很好,眼里藏不住疲惫,他知道事情已经在操控下有了进展,这时候却不是心疼人的时候,所以只装作没看见,示弱地说:“子璋,你可来了,我快饿死了。”
周子璋为难地看看四周,问:“你能吃什么呀。”
“我想吃你做的排骨面。”霍斯予笑呵呵地轻声说:“真香,想起来口水都要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