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比野狗还脏。”
这话其实真没有说错,因为脏污结在脸上所以看不清那人到底多大,但是从身体骨骼上看来也不过是十几二十这样的年龄,穿得破破烂烂,就像是垃圾箱里捡来的衣服。大概是因为长期饥饿和麻木,那人显得格外削瘦单弱,裸 露在外的皮肤苍白到近乎泛出青灰的颜色来。
“还不快滚!半死不活的歪在这里影响我做生意,小心你的皮!”
老板示威性的挥了挥拳头,骂骂咧咧的往店里走去。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只手从伸手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衣领,力气之大竟然让他完全没法移动半分:“……钱……今天的工钱……你还没给我……”
老板又惊又惧的挣扎:“还不快放手,你这王八蛋!放手!放手!什么工钱,你打碎我珍贵的玻璃杯的帐还没算呢!那可是一套的,碎了一个整套都不能用了,算起来你还得赔我钱呢!”
冰凉的手抓住老板肥胖油腻的后颈,就像是从地狱的死人堆中挣扎出来的恶魔之手,没有半点生气,却坚硬阴冷得让人心悸,“……给我工钱……一定要……给我工钱……”
“不要抓了!放手!放手!”老板吓得魂飞魄散,从口袋里随便掏出一把硬币哗的一声扔到地上,溅起一摊污水,“给你了,全都给你了,快滚!”
那人默不作声的半跪在地面上,也不嫌弃泥污肮脏,从污水中把那把硬币一个一个的捡了起来,仔细数好,然后扶着墙,摇摇晃晃的站起身。
“真是个怪人,看一眼就让人作呕,呸呸!力气还真大……”老板骂骂咧咧的跑回店里,一边赶紧关门还一边心有余悸的向这边望着,一直到看见那人渐渐走远了才砰的一声关上门。
“雷诺先生?雷诺先生?”手下低低叫了几声,“咱们该走了。”
雷诺没有动,饶有兴味的看着那个人渐渐走近,头也不抬的和自己擦肩而过,就这么毫无遮挡的在这瓢泼大雨中渐渐走远。他目送那个人走了很远,突然转过头对手下笑道:“你闻到了吗?那个人身上的气味。”
“啊……不……好像很臭……”
“不,不是臭味,”雷诺笑道,眼睛在阴影中泛出奇异的光芒,“是血味,还没干涸的血味,刚刚吃过猎物、但是还很饥饿的野兽的气味。”
手下一愣,雷诺伸手拿过伞,笑道:“我去散个步,你们不用跟来。”
如果不是那个人的脚步还在跌跌撞撞,那他的背影看上去真像是下大雨的傍晚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行走的僵尸。青灰色的,僵冷而坚硬的,散发着腐尸的味道。
雷诺原本以为那个人一定拿到工钱去找个不淋雨的地方吃饭,哪怕买点劣质的酒喝下去,或者找个女人都不奇怪。谁知他竟然就这么踉踉跄跄的穿过了三条大街,对街边的小酒馆视若无睹,一直慢慢的走到了街角一家毫不起眼的花店门口。
花店?这种已经被践踏到底层不能再底层的家伙也有买花的闲情逸致吗?是情人的生日还是讨哪个女人的欢心?
“一等白菊花一束,收您十五块九十九分,谢谢!”
包裹好了白菊花小心的护在怀里,那个人出了花店,脚步缓慢的顺着大街向下走去。大雨已经把他整个人浇得透湿,连路边飞驰而过的汽车溅起的大片脏水他都已经无力躲避,但是仍然小心的把花护在怀里,尽量不让花束淋到一点雨水。
雷诺真正开始好奇了。他举着伞跟了上去,不远不近的跟在那人身后十步的距离,看着他几次差点摔倒又踉跄着爬起来,慢慢的顺着大街走了下去。不知道过了多久,连雷诺都觉得走得有点乏味的时候,那个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雷诺抬头一看,是墓园。
家人?妻子?情人还是朋友?……
守墓的大概已经很熟悉他了,视若无睹的让他走了进去。那人穿过一条条青草甬道,在大理石墓碑之间穿梭着,最后停在了连绵在一起围成一圈的墓碑群之前。
一般这样的墓碑都是一个家族的成员都埋在这里,互相之间的距离非常近,和其他的墓碑有隐隐的分离之势。那个人跪在台阶前,把花小心翼翼的放在墓碑上。大概是因为大理石墓碑太滑了,那人在俯身放下花的时候突然脚下一滑,咚的一声摔倒在地,然后就一动不动的仰天躺倒在了那里。
“不会是死了吧?”雷诺这么想着,上前走了几步。
他大概的数了数,只见那人面前的墓碑一共有十七座,走近了才看见前边几座墓碑上刻着的字和相片,大概是新坟的关系,相片都还十分清晰,并不是雷诺所想的家人或女人,而是清一色的……士兵。
不,不是普通士兵。雷诺瞳孔猛地紧缩,那是前段时间被派往本地执行特殊反恐任务的c国特种兵战士,号称特种部队中的特种部队,全部都是最顶层的jūn_duì精英,据说一行十八人全部殉职在了这里!
“水……”
雷诺猛地回过头去,仰面躺在地上的人正微微的睁开眼,嘴唇颤动了几下,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水……给我一点水……”
雷诺用脚尖踢了踢他:“喂,你还活着?”
“……水……”
“我给你水,但是作为交换,你要回答我几个问题。”雷诺半蹲下去,盯着那人的凌乱额发下的眼睛,指着那群墓碑问:“他们是你的什么人,这么大雨天还要来看他们?”
那人闭了闭眼睛,半晌,轻轻的道:“……是我的战友。”
雷诺愣了愣,“你的战友,你也是c国特种兵战士?为什么没有回国去?……为什么自己穷困潦倒都快要饿死了,还要花钱买花看望他们?”
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那人微微的睁着眼睛,麻木苍凉的目光就这么一眨不眨的望着阴霾的天空,就好像已经全无生气了一样。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雷诺甚至以为这人真的已经死了的时候,才听到一个撕裂沙哑、仿佛从地狱深处断断续续回响起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