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恍惚间,他还以为是顾擎回来了。
“少爷。”却是寻梅揣著个物什走到床边,半弯下腰来,伸手理了理叶茗欢散乱的额发,柔声道,“少爷,我这儿……有件东西,我觉得是该给您看看。”
叶茗欢懒洋洋地拂了拂手,“有什么事,明儿再说罢。”
“是大少……”
寻梅话还没说完,就见叶茗欢撑起上半身,原本困得迷糊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满眼神采:“大哥的?什么东西,快给我!”
寻梅将一个牛皮纸信封递了过去,“是此次出征前,大少爷交与我的。”
叶茗欢撕开封胶,将折叠的宣纸展开,随口问了句“为什么”,寻梅一边替他剪著灯花,一边怔怔垂眸,屡次启口,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而那头叶茗欢看了信上的内容,早失了神,眼神波动,浑身颤颤不已,不待寻梅回答,就掩住嘴急忙道:“……寻梅你先出去。”
这封信也不知大哥是在什么情形下写的。
上头话不多,只是事无巨细地替他安排好了日后的生活、去向、营生,让他就算一生碌碌无为,也能一生安稳无忧。
且另寻了几家绝配的亲事,让他若是有相中的,便能与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至于男人对他的那些露骨心思,却是只字未提,只叫他能幸福安康,诸事顺遂,哪怕没有大哥在,也可顺风顺水地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说顾擎自私,他是真自私。他为了一逞私欲,不在乎手段,多年蛰伏在亲弟弟身边,一点一点地下套子,只为能把他完完全全地算计在手掌心里,牢牢霸占在自己怀里,据为己有。
可他也太慷慨。
从顾擎还是个半大点儿的少年之时,就已构想好他们的未来,哪怕注定不能拥有他,为了心爱的人,也心甘情愿,一步一步披荆斩棘、闯过刀风血雨,开辟出一条路,只为能保护他,给他最美好的一切……
叶茗欢攥紧宣纸一角,断断续续地哽咽著,感动得无可不可。
要知道,这信上几句寻常之言,却是比那些个连篇累牍的甜言软语,还要来得实诚可心。他只觉心跳和呼吸都开始发疼,一颗心历乱而荒疏,满心满眼只剩下顾擎一人。
“……大少爷每一次出征之前,都会交给我这样一封信。”
叶茗欢抬眼,见寻梅还杵在门口,怔楞著没走。
“我不清楚那上头写了些什么,但是我知道……大少爷他,真的将您视如珍宝。”
“他一生所求,便是您能平安喜乐,四时无忧。哪怕他在那刀枪无眼的疆场上……也定会挣出一条性命,归来与您相会。”
叶茗欢一时只知点头,宣纸上的墨迹被泪珠打湿,洇得一塌糊涂。床边灯花爆处,烛台落满红泪,仿佛流的都是自己的心头血。
人世光阴迅速,若似弹指。
这日,已是秋分,暑退秋澄,凫雁高飞。街坊邻里早先就开始议论,今日北伐jūn_duì回皇城复命一事。
过了晌午,依稀可闻百马踏地之声,便是那行军部队浩浩荡荡地到达了长安内城。街边围了一圈又一圈的百姓,有人抱著丁点儿大的娃娃来看那些坐在高头大马上,雄纠纠气昂昂的士兵,嘴里不断说著些唐军的英勇事迹。
再看那为首的将军一袭破虏戎装,勃然英姿,侧脸上一道泅著泥血的刀伤,衬得他目光凛然,眸中蕴有一簇烈火。
他目不斜视,策马径直往叶府方向去。
走了约莫一箭之地,忽见叶府正门前簇拥著一众家丁,打头有两个容貌姣好的侍女满头热汗,正替一位公子哥儿打著扇子。
而那俏生生的少年黄衣墨发,颜色生得极好,垫著脚,巴巴地望著jūn_duì过来的方向。俄而,有一器宇轩昂的将军迎著光,缓缓打马而来,正恰一缕风吹开了云层,傍晚的霞光尽数落进他眸中,照得他的瞳眸酽酽的,仿若盛满了琥珀般的酒色。
叶茗欢想要大声唤顾擎的名字,想要拔腿奔至他身边,却发现自己早已激动紧张到两腿发软,喉咙涩涩的发不出声响,楞子眼儿似的怔在原地,只等男人翻身下马,似踏过万千风雨,万丈红尘,终于
来到自己面前。
“茗欢,答应你的……大哥回来了。”
少年眼波盈然,一脸娇痴,痴痴地唤著:
“……大哥。”
顾擎长臂一伸,紧紧拥住了他。他用的力气不小,让叶茗欢吃疼得直喘息,却从未感觉过如此的真实与满足,欣喜若狂地在男人怀里抖著身子。男人见他鸦羽般的睫毛颤颤,心都要化开了,猛地捏起他的下颌,低头竟含住了他柔软的唇瓣。
唇吻翕辞,浅尝勾勒,他浑然不顾身后的千万大军与侍女们的惊呼,只把满腔的拳拳爱意揉碎了,悉数倾注在这一个久别重逢的亲吻中。
顾擎声嗓沈哑,眼中只倒映出叶茗欢一人的影子。
“嗯,回来了……再也不离开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