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锦摇了摇头,微翕了嘴,还未来得及回答,在一旁的惜茱却开了口说:“冯妈妈,可不是我们,方才和小姐出去遇着了登徒子,估摸着小姐还没宽心才......”
“多嘴!”荣锦喝了一声,眼神瞥过一边的惜茱,她一醒来惜茱便耳议着让她去告诉父亲自个儿在街上所遭之事,生怕别人不知晓她被人调戏!
从前以为惜茱不过是替自己气急了才那般说,如今细细想来,当日生辰宴上惜茱的哭诉喊冤显然是撂心思了的。
她以前是太过于轻信旁人,才会落得那般下场,如今重活一世,还会让此事重蹈覆辙?让这个惜茱再次爬上姑爷的床被抬了姨娘?和沐姨娘联合打压自己?
这般想着荣锦眼神越发凌厉。
惜茱被荣锦看得头皮有些发麻,脚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
荣锦却收回视线不再去看惜茱,拉着冯妈妈的手,往炕上引坐。
冯妈妈觉得于礼不合,恁是坐在了边上一溜的第一张椅子上,荣锦只好作罢,挨着冯妈妈坐在了炕上,只是还抓着冯妈妈的手不放,“只是好久没见冯妈妈了,挂念了。”
冯妈妈听见微微地笑了,方才蹙着的眉头这才松了一点,眼角推出层层细纹,神情温柔如水,“今早小姐出门前才见过,这么一会儿就想了?”
“古时卢生黄粱一梦二十年,锦瑟年华水样过。锦姐儿也做了个那般的梦,如今醒来昏昏沉沉,只觉得梦还未完。”荣锦抚着冯妈妈满是粗茧的手,手上传来的真实意切,让荣锦一阵恍惚,想起自己那二十年的风雨消磨,也不知自己那般说法到底胡诌不胡诌。
冯妈妈问:“那小姐梦见奴婢什么了?”
荣锦鼻子一酸,想起冯妈妈死后自己连最后一面都未去见过,心底只觉得惭愧无比。连忙埋头挡住眼里的泪水,捣弄起冯妈妈袖口上的线头,“梦见程哥儿高中进士,将冯妈妈接回家中养老了,锦姐儿也因此见不着冯妈妈了。”
前世里冯妈妈死后,程哥儿也因此伤心过度导致科举不第,回家种起了田,却因为来年干旱少雨,庄稼颓势交不起地租被地主生生打死在家里,连个墓碑都没有,这些都是她后来听说的。
荣锦看着冯妈妈袖口上的菱形纹,下定决心这一世一定要护着冯妈妈。
“小姐是妈妈我看着长大的,哪能是说割舍就割舍掉的?小姐放心,即便程哥儿举第,妈妈也绝不会离开小姐半步的。”冯妈妈听着荣锦说的笑得合不拢嘴,却在荣锦心里牵扯出难言的苦涩。
荣锦牵强一笑,拿着绣帕将泪悄悄抹了尽。抬眼看见惜茱正要递了巾栉让白薇端水下去,荣锦说:“白薇,你去将我柜子里的珍珠粉拿来。”
一旁的惜茱听着心口一跳,看着手上的巾栉觉得格外刺眼。
冯妈妈在大院子活了大半辈子察言观色自然是不差的,转头便对惜茱呵斥道:“愣着干嘛,将水端下去。”
让一等丫鬟去做二等丫鬟的事,虽没明说,但也是赤裸裸的给了惜茱一个耳巴子,偏生还不能发作。
惜茱咬了咬唇,应声端着银盆踱出了门。
看着惜茱的背影,荣锦心里冷笑,踅身就对正将香露放回匣子的惜宣吩咐道:“你与她同住一房,等下告诉她去,若是敢再将今日在外发生的事说漏了嘴去,我会让她真的漏了嘴!”
惜宣众人的脸色遽然一变,看向沈荣锦的眼神之中已有了些许的惊惧。虽说是主仆,但是自家小姐向来温婉,从来不说重话,今日倒是怎么了?
不过眼看着惜茱受罚,众人心里都有种说不出的快感,谁叫惜茱平素狗眼看人低,总是埋汰她们。
立了威的沈荣锦倒没觉得有什么,毕竟前世在蒋府主中馈这么些年,小把戏小手段还不会,那蒋府岂不是早早就乱了套?
接过了白薇颤巍巍递来的珍珠粉后,沈荣锦招呼着让她们出去,只留下冯妈妈一人。
“小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惜茱说的可是真?”冯妈妈是看着荣锦自小长大的,有事没事一眼就能瞧出,看着荣锦将丫头们都遣散了开,连忙问出了心中的疑虑。
“冯妈妈,”荣锦拉着冯妈妈坐了下来,“今日出去遇到登徒子是真的,”见到冯妈妈神情陡然转怒,荣锦立马连道:“可是并未碰着我半分,我出去从来都带些会拳脚的下人出去,冯妈妈岂不知?”
荣锦看着冯妈妈听着稍微平静了许,又说:“冯妈妈此事虽气,但并不是什么好说出来的事,若是被他人知晓可不是白白污了我的名声?”
“但是此事就算了?”冯妈妈不甘心。
“不然能怎么办?我们只有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荣锦苦笑一声。
冯妈妈抿紧了唇,弗发一语。
见到冯妈妈已经被说动,荣锦又别有用心地道:“我怕你担心,也没准备让你知道,方才跟着我一路的惜茱她们,我在回来时便叮嘱过不要随便乱说此事,惜茱方才那般估摸是心有余悸,才一时说错了嘴。”
惜茱是如何的人,荣锦上一世已经讨教过了,她不止害得自己和冯妈妈生了间隙,还自个儿爬上了蒋兴权的床,成了一房的姨娘......
所以荣锦现下单是让冯妈妈知道此事不能宣扬出去还不行,还得让她对惜茱有所戒备才行,这样日后要做什么事可是方便许多。
果然,冯妈妈听见沈荣锦这般说,心下也起了疑,虽然平日身处闺阁,但终归是惜字一辈的一等丫婢,心思怎么都不可能简单了去,这样的事情即便再怎么慌,凭她机灵的性子还转不过来?
冯妈妈意识到些许,抬头见到荣锦明晃晃的笑容,心头咯噔一下说:“小姐,你怀疑......”
“妈妈懂就好。”荣锦眼角扫了扫窗外,暗示隔墙有耳,冯妈妈会意,屋内一下便静默了来,只传来窗外粗使婆子簌簌的扫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