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砚还要说什么,袖舞赶紧瞪她一眼,轻巧地跳下绣榻来,挥挥手说:“满春,你先下去罢,我下午还要去七哥哥府里见阿黎嫂嫂,今天没说完的下一回再说吧。”
公主都这么说了,花满春只好点点头,穿好鞋袜一瘸一拐地走出去。
天气极好,日光虽是炙热,花园子里树荫处处,倒也不是太晒;风吹过树尖,呼啦啦直响。园内的花都开着,绚丽缤纷,蜂舞蝶绕,热闹异常。
花满春踮着脚尖一瘸一拐走到荷花池旁,找了块树下的石头坐下,龇牙咧嘴地脱去鞋袜,将那只被莲子羹烫得险些脱了皮的脚伸入水中,被那一阵忽然窜上脚背的凉意一激,原先皮肤上被炙得火辣辣的感觉稍退,她舒服地叹息了一声。
荷花池里的水面被日头晒得有些温热,水下却是极沁凉,花满春裸足踢踏着水花玩了会,调皮地笑了笑,索性将另一只脚上的鞋袜也褪了去,两条小腿都泡进了水中。
泡着泡着,她竟有些倦了,以前在客栈时午后都是小睡一会才匆匆赶去茶馆,到了九王府便时时陪着袖舞公主,难得能在中午时偷个空眯个眼。
这会儿难得无事一身轻,倒是能趁机倒头大睡一觉,反正公主要去七王府,一时半会不会回来;花满春迷迷糊糊地笑着,缩回脚晾干,又迷迷糊糊套上鞋袜,倚着石头一歪,睡倒在树荫下。
不多时,日微偏,树荫便缓缓地移了,花满春有半个身子落在日光中,晒得有些热了,才慢慢地醒来。
风依旧轻柔地吹,她长叹一声,赖在草地上不愿起来。
多久不曾这样惬意地躺着看浮云掠过天际,又有多久不曾这样随意地倒在草地上嗅着花香?她已经不大记得清楚了。
犹记得那一年的严冬,街道上积雪一尺有余,她与立春衣衫褴褛地倒在畅春酒肆的门前,高烧昏迷三日不醒,睁开眼见到宁儿的笑脸,一瞬间便泪流满面。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八年?还是十年?她已经不大记得了。
岁月悠悠啊,就如同这天上飘过的云,疏忽就不知道去了哪里了。
风起处,花摇叶落,花满春望着头顶缓缓坠下的一片樟树叶,没来由的鼻子一酸,险些掉下眼泪来。
忽地有人声渐行渐近,听起来像是公主房里的丫鬟冰砚的声音,花满春懒得动弹,躺倒在树下闭起眼养神。
她想再偷懒睡觉,那声音却不放过她。
“那花满春凭什么拿一个月四两的月钱!不过就是个青楼里买回来的烧火丫头,长得干瘪不说,王爷带回来那天她还穿着男人衣服,真不知道是在哪个男人家鬼混来不及换衣服就被江大哥捉住了。”
冰砚听起来似乎是极为气愤,花满春闭着眼点点头,在心里同情她一回。
这般好的编造功夫,这般好的记性,不去她家立春的茶馆里说书,真是暴殄天物了。
“是呀是呀,你看看她,刚来这归云居打杂,资格就摆的那么老,不就是咱家王爷领进来的人么,自以为身份有多高贵,还不愿帮着咱姐妹几个做杂事。”另一个稚嫩尖利的嗓音连忙鹦鹉学舌一般跟着说。
花满春嘻地一笑,九王爷可是允了她只需说故事,若是再让她做别的事,她可是不去做;天塌下来有九王爷的话挡着,她怕什么!
“所以呀,我今儿个就耍了她一回。”冰砚神秘地嘿嘿一笑,声音也低下去,“今儿公主要喝莲子羹,我故意非要花满春端去给公主,手一抖泼了她一脚。”
两个小姑娘嘻嘻哈哈抱在一处笑了很久,冰砚又扑哧一声笑着说:“看着她被烫得吱吱叫,我心里真解气。”
唉,果然如此。
花满春睁开眼,无奈地摇摇头,又听见那小丫鬟担忧道:“冰砚姐姐,要是被王爷知道了,可是要被责罚的。”
那冰砚满不在乎地哼一声,小声说:“公主吩咐过,只要不闹出人命就成。”
说完,两个姑娘叽叽咕咕笑了一阵后就走远了,花满春躺在树下,又掩在花丛后,她们根本没瞧见,倒是花满春自己躺着没敢动弹。
好容易等她们的声音渐渐远了,听不见了,花满春才翻身爬起来,拍拍衣裙上沾上的草屑,长吁一口气。
“你在这里做什么!”身后忽地响起个充满怒意的声音,吓得花满春往前急蹦了好几步。
她一转身,就看见她现在的大主子九王爷萧逸满脸愠怒之色瞪着她,就好像是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一般。
唉,这眼神分明就是在训斥她作为做牛做马的小奴才,没有好好尽职!
花满春定定神,拍拍胸口,待心跳缓下来,才换了副笑脸,毕恭毕敬地给萧逸躬身施了礼,低下头去脆生生道:“小婢花满春,见过王爷。”
萧逸怒意未敛,寒声道:“你抬起头来。”
花满春恍若未闻,仍旧是垂着头,动也不动。
她不抬头,萧逸当她是存心抬杠,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他将漂亮的唇一抿,伸手过去握住花满春的小脸抬起,正要大骂,却见她脸上尚未褪去的欢喜神情。
萧逸愣住了。
虽只是转瞬即逝,他却真真切切看见了那一刻真实的花满春。
花满春也愣住了,她不过是往地上看个蚂蚁搬家,他大爷至于这么火气冲天么?
“你在这里做什么?”萧逸总算是记起为何自己见她躺在书下打盹就火冒三丈,他买她进王府可不是让她来躺着睡午觉的,“这时辰,该是袖儿午后休息之时,你不在归云居伺候着,竟敢偷懒在这荷花池旁睡觉?”
花满春被训斥得哑口无言。
画师
萧逸是花满春的克星。
只要萧逸一抿起嘴来,冷冷地瞪着她,她就只会干笑几声点头说是。
她是来这荷花池畔睡懒觉没错,袖舞公主既然去了七王府,她这说书先生摆着也没用,跑出来遛遛有啥关系?
花满春心里不满,却不敢放在脸上,陪着笑说:“袖舞公主去了七王爷府,吩咐奴婢先下去。”
萧逸将信将疑地看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
望着萧逸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花满春松一口气,正要一瘸一拐地拐回归云居去躺躺,花 径尽头匆忙地跑来个高大的人影,冲着她喊:“喂,前面那个谁,刚才可有见过王爷?”
她认出这声音是九王爷护卫江烈,勉强转过头去眨眨眼。
江烈哗地笑开:“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