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询依然淡然微笑着看着他。
“你有什么条件?”皇上微咬着牙问道。
最后达成的条件是:朱询永不回都城,不过问干涉封地的任何事情,不得拥有超过百人的部下、仆人,不得拥用大笔的财富。而皇上,只能削除朱询一党中人的官职,却不得害了他们性命。
朱询唇畔勾起微笑,跨出庄严暗沉的殿堂。殿外,春意昂然,绿树扶疏,阳光正灿烂。
番外二、秋延天
没有月亮的夜晚,四周漆黑如墨,漫天的繁星幽冷地闪烁着。我身上的夜明珠发出淡绿的微光,照亮我身周的方寸之地。长长的蔓草在寒风中瑟瑟做响,风扬起我身上的衣裳。一阵阵寒气席卷而至。隐隐的是不远处那一片大湖在发出的水声。
我长叹了气,心头的悲痛、沉郁怎么也消散不去。没有想到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竟然会就这样轻易失败了,鹿山一战,忠义堂的弟兄折损了大半……
死去弟兄的容颜浮现在眼前我痛苦地紧握着拳头。又是朱询和佟远宁的好计谋……
我和他们斗了好几年始终未占得便宜。
从几年前的江南围剿……到如今的鹿山之战……我不由得有些困惑,是我错了吧?如今朱氏江山固若金汤,我又凭什么能恢复秋氏江山?又凭什么要让无辜的忠义堂弟兄送死?
可爹爹临终时的遗训似乎响起在耳边:“杀夺权篡位的窃国贼后代复我秋氏江山……”
忠义堂的弟兄都是秋氏皇朝的忠良之后,打小就在一处集训,打小就接受着忠为主、报效秋氏的思想。他们或许死得无怨,我却无法不责怪自己,责问对错。问语苍天无人答……
突然,我见远处隐隐的有些火光,愈行愈近。怔了怔,荒郊、寒冬……会是什么人出现? 身子一闪躲在一从高高的蔓草后,注视着那火光。 一辆马车停在湖边,几个彪型大汉押了一个妇人走下马车,领头一名大汉拿了一个酒壶凑在妇人的嘴边叹道:“喝吧,喝了好上路。”
我离他们很有一段距离,但凭着一身武功,加上风儿吹拂他们的话语一字不漏地落在我的耳里。原来是大户人家私下处死犯了错的姬妾或者仆人。我兴致澜珊地抬头望着星空,只等他们走开之后便离去。这些破事儿我不想理会。
……冷冷的一声苦笑传来:“挣扎、哭喊的,你们就放过了她吗?”那妇人的声音传来,没有意想中的哭喊哀求,而是那样淡淡的平静的一声诘问。
我微微有些意外,转身看向那妇人。身段倒也苗条娉婷,声音清越,是个极年轻的妇人家。想不到竟也有此胆识。只是那身段,竟似有一份眼熟。
那妇人被灌入咽喉的酒水呛了一阵,咳嗽声中一个大汉寻了块大石头,利麻地拉了根绳子与那妇人绑在一起。那妇人微微转身,仰头看向夜空,眼里映着繁星的光亮寒光闪闪,却又带着无限留恋。
我轻叹一声垂下了头。
“哗啦”一声,巨大的水花声传来,我心一跳,抬头望去,那一片水面激起的浪花波光粼粼飞溅而起。那领头的大汉望着那一片水光,喃喃地说了一句:“一路走好,下辈子寻个好人家罢。”随招呼众人,驾上马车便离开了。
我以为我会无动于衷,但面对这样赤裸裸的死亡时,终究心里塞得难受。想起她眼里的无限留恋。若我没遇见便罢了,遇见了,或许该救她一命罢。
可,是否会惹来麻烦?
我从另一侧悄悄地潜下水,湖里冰寒的水刺骨地淹没了我的身体,我不禁闭气靠近那妇人。她满脸痛苦地挣扎着,徒劳地乱动着双脚向上使劲,紧接着却似乎发现了我。绝望的眼神里充满了满满的哀求和乞怜。
那对生命的渴望强烈得让人无法忽视。
可她终究支撑不过,眼里的意识迅速地溃散着,不多时便停止了挣扎,两眼一闭,迅速地往下沉去。
我不再犹豫,迅速地靠近她,抽出怀里的匕首,隔断那绑着大石头的绳索,带着她浮了上去。湖岸上的寒风贴地席卷而过,我一边运功抵挡被湖水浸湿的衣裳带来的刺骨严寒,一边迅速地割断她身上的绳索,替她按压胸腹。她双眼并未睁开,一径皱眉剧烈地咳嗽着,瞬时呛出不少湖水,呼吸也渐渐顺畅起来。
我松了口气,却借着夜明珠的微光,瞥见她嘴角浮起的那一抹发自内心的愉悦浅笑。我不禁呆了一下,望向她清丽苍白的容颜,那一抹绽放的浅笑,竟让她凭添了一种别样的风情。似乎被她的微笑感染,我也不由得微笑了一下,她是在庆祝自己的重生罢?
这个女人……
见她睁开眼睛,微微转头看向我,眼神逐渐清明。我收敛了嘴角的那丝笑,她是死不了了,也就不关我的事了。停下按压的动作,起身转身而行。
“喂,你不能走!”身后嘶哑的一声轻呼传来。
我没有理会,继续前行。
“你要对我负责!”
我冷笑回头:“我救了你,还要负什么责?”这女人,倒是讹上我了不成?凭什么对她负责?
“如果不是你们,我也不会被人沉湖!”
我问:“你沉湖,关我什么事?”
她道:“别说你不认识我,是谁把我掳到鹿山的?如果不是你们,我不会被人当做你们派去的奸细,被人拉去沉湖。”
我怔了怔,认真地看了她几眼:“原来是你,但我也救了你一命,并不欠你什么了。”原来是佟远宁的那个妾,朱询的心上人。只是她也不过是他们手里的一颗棋子罢了。
我说完又要走,可刚起步,那女人竟扑在地上,紧紧地抱住我的脚说:“你这样如何算救了我?我全身都湿了会冻死的,就算没冻死,我没有钱也会饿死!归咎其原因,都是因为你们,你说,这怎么能算两不相欠?”
我一时恼怒,不想和她纠缠。扬手在她颈后一拍,她便如我预料中的一般,昏迷了过去。
我抖开她的手,继续前行。
一阵寒风吹来,我即使在运着内功御寒,也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转身看向那妇人,她伏在地上,脸上似乎又白上了几分,水顺着她的发稍滴在她的脸上,湿透的衣衫紧贴在她身上。
我一时犹豫了。她说得没错,若我任她在这里躺着,不出一个时辰,她就会在这严冬寒风中冻死,确实算不得救了她。
叹了口气,转身抱了她起身,飞身往静竹园而去。
静竹园在不远的一处村子里,是忠义堂在都城郊外的一处隐秘的驻地。我从后墙跳入,故意弄出些声响,侍女静娣听得声响,迎了出来。她为人一向沉稳安静,见我全身湿透,抱了个陌生女子回来,脸上也现出几分惊奇之色,问道:“主子,这是?”
我将那妇人交与她,想了想道:“她是个大户人家私下要处死的姬妾,我与她有些前因,也算欠了她人情,便救了她回来。你且替她换了衣裳,煎上驱寒的药与她吃了。我拍晕了她,若她醒来问起,你就说她昏倒在路边,被园子的主人,都城齐家公子救了起来。待她病愈寻个借口,便送了她出去,我等与她也就两不相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