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鸾,起来喝药。”
神智还未全然清晰,头疼倒先发作起来,坠得脑袋似有千斤之重,沉甸甸压在枕上。严鸾眯着眼睛适应刺目的烛光,一片朦胧光晕里看见床畔的人影,登时清醒了一半,撑身坐起道:“出甚么事了!”
赵楹凉凉笑了一声,抓起他一只手覆到额上,“旁人倒没事,就这么一件。”
冷手心盖上热额头,严鸾旋即缩回了手,想张嘴却见屋内还立着几个船员,只好蹙眉道:“王爷纡尊探视,下官惶恐,请回罢。”
赵楹退一步坐到凳上,似笑非笑道:“严大人这是要把我赶到哪去,睡甲板么。”
严鸾勉强看了看周遭,眼前虽一直天旋地转,倒也觉出比从前那间宽敞不少,身上穿的这套暗花缎的亵衣也并非自己的,不由没了话。
赵楹敲了敲桌面,便有人端了碗过去伺候进药,眼看他一口气灌完了,却要掀被下床。衣带原本未系,稍一动襟口便散了,露出的肌肤立时起了一片寒栗。赵楹腾地起身道:“你做甚么。”
严鸾摸到床尾的裘衣披上,趿了鞋站起来:“方才实在糊涂,的罪了王爷,原是我该走的。”
赵楹冷下脸来,朝前逼近了一步,沉默地看向他的脸,直到严鸾被这刀子似的目光扎得低下头去,方丢了句:“如你的愿,在这歇着罢。”转身快步出了门。
整个白天耗在官厅里,出来时已是黄昏。酡红的一丸夕阳自水天之际缓缓下沉,直至隐没。余辉自墨蓝的海面与深紫的天穹之间渗出,染开一片胭脂颜色。
待到半天的霞光都黯淡了,赵楹方离了船舷,下到舱里。在门前站了片刻,终于推开时,屋里却是空的。洪白禀报道:“严大人今早回去的,已吩咐把屋里收拾好了。”床铺果然是平整得一丝不乱,连褥子也换了新的。
转眼已是四天之后。
几艘舰船的医官医士早几天都搬了过来,时常在舱室内外走动,苦涩的药气弥漫在阴暗的走道,尽日不散。
平日午饭时,赵楹食毕,便有人自厨下端了饭菜送去严鸾居室,再是舟师、火长来用饭,舵工、水手诸人并不来膳堂。今日搁下筷子,却不见有人端食盘出去。
听闻王爷传唤问话,厨间的伙夫忙赶去磕了头,解释说确是没送饭,因是严大人自昨晚起便水米不进,医官跟小人说不必送了。
风寒之类本是常见病症,船上又有药材。严鸾初受寒时,还进得汤药有些好转,奈何这两日灌下去便吐出来,高热不退,真到了药石难用的地步。
洪白先行通报后便开了门。屋里溢出股闷热浓烈的药味儿,闻得人嗓子眼里发苦。赵楹一步迈进去,便见严鸾裸了背趴伏着,被两三个医官压制在床边,脱口喝道:“住手!”
屋内诸人闻声回头,立时乱糟糟跪了一片。屋角走过一个人来,却是李景山,揖了一礼道:“王爷稍安勿躁,容下官解释。”他本在主舰上起居,今日听闻病情,便每日过来探视。
原是医官无计可施,却有个船上观天象、辨星辰的阴阳官生想了个可用的法子。人之后颈偏下几寸的大椎穴,正是三阳经交会之处,又处督脉之上,刺破后放出血来,能解表退热、发散风寒,此时恰可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