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能再让自己感受一分一毫那样的痛苦,因为……那等于让她死都要再背叛卫飞卿多一次,以及背叛那些为了她的私欲而受尽折磨、而死去的她的同门。
她罪孽何其深重?
她怎么敢?
她……不敢!
卫飞卿稍微抬起头。
但他尚未起身,却忽见眼前人影一闪,下刻就有一人被正正掷在贺兰雪身边躺下。
被掷的那个当然就是卫尽倾。
他脸上、身上被卫飞卿不知道究竟划了多少刀,面上、身上都透出森森白骨,流血已流到他此刻只剩一口气吊命了。
卫飞卿当然是故意给他留着这一口气。
卫尽倾这样的人,但凡还剩一口气,他必然脑子里都还是清醒的。
他清醒的听了卫飞卿这一路的全程。
卫飞卿没有细说他是怎样掌握他埋伏在各派之中的那些人,是怎样知晓他们体内埋了剧毒的同时还埋了蛊虫,但正因为卫飞卿没有说,他难以遏制的自行的揣测想象更让他自己无法忍受。
如果说谢殷感受到被复仇的羞辱,那他感受到的羞辱必定是谢殷的百倍,千倍。
然而他休说再与卫飞卿一争长短,他甚至连破口大骂表达恨意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他原本是嘴巴的地方早已看不出嘴巴的形状了。
卫飞卿当然还是故意的。
贺兰雪、贺修筠和卫雪卿几人各自给卫尽倾设想了各种各样精彩的死法,然而真的执行起来,谁又及得上卫飞卿这样的干脆果决又一招致命呢?
卫飞卿抽出了自己的手,将贺兰雪已然尽数僵硬的手与卫尽倾的手放在一起,然后细细看着卫尽倾的脸。
他的脸当然也早已不能被称之为脸了,更不可能呈现任何表情。
卫飞卿却总觉得从中看出了几分痛苦之意。
也可能只是他杜撰而已。
却也足够令他开怀。
卫飞卿笑起来。
在他这笑声与卫尽倾的手中,贺兰雪终于完完全全闭上了眼,再也没有睁开过。
她闭眼之时,连那原本好似源源不绝的眼泪也早已干涸了。
贺春秋跪在一旁泣不成声。
卫飞卿渐渐收起了笑容。
他到这时候,才终于抬头看。
站在他眼前的人是段须眉。
适才代替他将卫尽倾扛到贺兰雪身边来的,自然就是段须眉。
他慢慢站起身来,与段须眉并肩而立,口中轻声道:“这下好了。”
他说话间,斩夜刀再一次悄无声息出现在他的手中。
他适才开怀过、痛快过了。
已经足够了。
就这样完结吧。
他提起了刀。
然而他提刀的瞬间,另一把刀忽然出现在了卫尽倾身上斩夜刀唯一没有留过痕迹的正胸口,端端正正的、深深的一刀插了进去。
那是破障刀。
一刀,毙命。
不可一世、害了不知多少人为之丧命又或者生不如死、搅得整个武林数十年难以安定的卫尽倾就这样简简单单的被一、刀、毙、命。
他甚至没来得及哼一声。
如此轻松,如此简单,让场中之人不由得恍惚,今日一切真的就是为了对付这样一个容易死掉的人吗?为什么?
不计其数的人就为了这样一个人陪葬了吗?为什么?
当他被他的亲生儿子千刀万剐的时候,没有人觉得卫飞卿残忍,每当卫飞卿划下一刀,众人心里的痛快便不由得更甚一分,仿佛那是每一个死掉的人奉还给罪魁祸首的痕迹。然而到他真正死的这一刻,如同卫飞卿所言,只剩空虚。
他死了,那又如何呢?其余死掉的人能够活过来吗?卫飞卿、卫雪卿、贺修筠这些原本是天子骄子的人物能倒退二十年重新来过然后长成真正的骄子吗?复仇……复仇又有什么用呢?
便有人忽然发现,原来中途就放弃以复仇为一生重任的卫飞卿果然是个再聪明清醒不过的人。
而这个聪明人此刻正抬头瞧着适才代替他一刀宰了他亲爹、正将刀拔*出来鲜血立时溅了两人满身满脸的段须眉,目中神色似愤怒似不解似错愕:“你难不成真如卫雪卿所说是个被虐狂?”
(写到这里才明白原来眉眉的定位是忠犬……虽然这个忠犬时不时有点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