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说是你亲自将机会送到我眼前?”岑江颖冷笑道,“原本我只当那个机会还早得很,原本我只是想着要救眉儿一命。谁知你这里竟然也有个急需救命之人,谁知你竟然为了救人甘愿折损自己一半功力,这可真是……老天开眼。眉儿说他要闯宫的时候,我便知等了这么多年的机会终于来了。眉儿可是我姐姐姐夫唯一的儿子,我做不到的事,那个人做不到的事,天下人都做不到的事,眉儿也必定做得到。好得很……虽说我不愿眉儿参与此事,可终究他还是为他父母报仇了,这真是再好不过,再完美不过。”
贺兰雪仍看着下方,那其中看不出任何动静来,但她心里知道,同门相残的惨剧,正在发生:“丹霄殿的人可是……正在肆掠其余七殿之人?”
“丹霄殿?其余七殿?不。”岑江颖看着她,目中充满玩味的笑,口中柔声道,“你知道的,你一定能猜到,此刻正在将你的人一个一个杀死,将九重天宫积蓄百年的留存一一掠夺的绝不是丹霄殿之人,你知道的,是不是?”
岑江颖说话之间,两人见到又有一人从山下上来,慢慢朝着两人方向走来。
来人一身紫袍,面目俊美,尊贵有如王侯。
贺兰雪面色惨白如纸,仿佛不敢置信,踉跄退后数步,颓然跌坐在地。
她耳中突然响起不久之前那个人对她讲过的话。
“若是有人对天宫不利,届时你又该如何是好?”
“不是还有你们么?”
不是还有你们么?
不是还有,你们么。
贺兰雪双手掩面,骤然之间放声大笑,形状有如癫狂。
直到来人站在了她的面前。
那人还是维持他一贯冷淡自矜的模样,略微皱眉道:“毫无一宫之主的风范,成何体统。”
贺兰雪方才收声,起身抬头,面上竟已恢复平静,轻声道:“紫霄殿的人不也全部伤在那几人手中么?”
除开紫霄殿主沈天舒。
来人当然就是紫霄殿主沈天舒。
直到此时贺兰雪方才明白沈天舒为何轻易就答应卫飞卿以棋局定胜负的提议。
直到此时她才知沈天舒为何对卫飞卿另眼相待。
如同岑江颖所言,是卫飞卿将他们等待多年的一个绝好的机会送到了他们面前来。
“是以说你傻呢。”岑江颖笑道,“镇守护山大阵的人若除了任何问题,岂不是轻易就会为你所察?其余人就不一样了。要说这些年就属你往紫霄殿跑得最勤,怎的你半分也未察觉紫霄殿中人挨个挨个都已被替换完了?”
她跑得勤?
贺兰雪怔怔想道,二十年来,她去紫霄殿的次数加起来可有十次?
沈天舒……啊,原来这才是沈天舒性情难以近人的真正理由啊。
贺兰雪捂着心口。
她二十年来都以为自己已经没有心了。
适才岑江颖却说眼前这个人足以让她已然碎过一次的心再一次碎成千万片。
是这样吗?
贺兰雪茫然看着自己心脏的位置:“为什么呢……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沈天舒负手而立,一身气度当真风华无两,口中淡淡道,“九重天宫富可敌国,珍宝无数,武功秘籍更是多得数都数不清,每一个天宫之人都身负绝学,你也好,你兄长也好,都曾为了炫耀自己的绝学而跑到江湖中去。只可惜人性就是这么自私,你兄长心恋红尘,一走了之,你心如死灰,回来惘惘度日。从某种意义而言,你们都潇洒够了,也尽兴了。然而你,你兄长,你父亲,六十年前将天宫迁来此地的你祖父,你们有谁记得问天宫中人一句,他们是不是愿意身怀宝藏而在此虚度年月?可曾问过他们,是否也有人愿意如你们兄妹一般入世去潇洒,去尽情,去哪怕痛苦失落也自己体会?”
“你想要的就是这样么?”贺兰雪怔怔望着他,“带九重天宫重新入世?”
“不。”沈天舒傲然道,“九重天宫如何与本座无关,其余人如何更与本座无关,不过随口与你闲聊两句而已。本座想要的,是将九重天宫的一切珍宝都变作我自己的。本座不想带九重天宫入世,本座要再造一个比昔年九重天宫制霸武林时更加辉煌的时代出来。”
贺兰雪目光一眨不眨紧紧盯着沈天舒,其中颜色几经周转,逐渐警觉:“不是这样,沈天舒……沈大哥生性冷淡,天生无法与人太过亲近,可不应该是这样的,沈大哥不会有这样的野望……”
沈天舒比贺兰春小几岁,比贺兰雪大几岁,对于贺兰雪而言,相当于贺兰春以外的另一个哥哥。沈天舒自幼冷淡,不爱与人接触,爱洁更是到达匪夷所思的程度,连一粒灰尘也不能忍。因他如此的状况,贺兰敏昔年特意精心为他挑选了紫霄殿中的每一个护阵之人与殿中随侍,更给予紫霄殿极大的特权,可说沈天舒从小到大始终随心所欲的活着,老宫主贺兰敏也好,现任宫主贺兰雪也好,从未对他提出任何要求,从来都只会尽力满足他的任何要求。
可也正是因为沈天舒这般性情,他不该也不会有此野望。
江湖?那对于沈天舒而言真是嘈杂、脏乱得让他无法忍受片刻的世界。
“沈天舒当然不敢有这样的野望,这野望只有本座才配拥有。”“沈天舒”看着贺兰雪,他面上的神情慢慢变了,一点一滴,一丝一毫,“沈天舒怎么配得上此地的雕栏玉砌、王侯待遇呢?只有本座才配啊。本座在这穷山僻壤之中委屈了二十多年,你说除了如此待遇还有什么能补偿我?除了将此地的一切都掠夺在手,还有什么能补偿我?”
他在说第一个字的时候,他还是“沈天舒”,当他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他已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身上再也没有“沈天舒”的一丝不苟,他的表情再也不是“沈天舒”的严谨自矜,他还是顶着一模一样的那张脸,可他每说一个字,他面上笑意便绽开一分,他的眼中渐渐充满了光彩与欲求。如果说片刻前的“沈天舒”是个目下无尘的君子,那此刻的他就是个毫不掩饰自己欲求、又风流、这风流之中偏偏又充满魅力的浪荡公子。
这位浪荡公子此刻无限靠近贺兰雪,几乎与她脸对脸:“阿雪,你就当真不知道我是谁?你当真不知么?我可是足足思念了你二十年,从二十年前咱们‘永别’开始,我就日日盼着再次与你相逢的这一日啊。”
他边说边笑,笑得又是迷人,又是无限喜悦,仿佛他这喜悦当真是由经年累月的期盼堆积而成。
贺兰雪从他展现笑容的那一刻开始整个人便如遭雷击殛,此刻看着他那喜悦摇摇欲坠,终于颓然倒地。
(似的我又改章节名了……我是个废柴,捂脸~)